不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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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刺客

谁知这一入口,顿觉鲜美无比,这道菜梗脆而不硬,菜汁浓而不腻,咕噜一声就下了肚,一直香到了胃里去。不知平淡的用料下,是怎样的手艺?我欢喜不尽:现在可知道什么才叫品味,这才是美食家之道呐!正准备再来一口,服侍我的宫娥已经把小手伸过来,示意换菜。我依依不舍的缴械,结果这一道清炒平菇更是香滑无比,我几乎把舌头也一口吞下,差点走宝啊。

唉!怎能想象有朝一日,我坐在一群天下少有的美男之中,吃着天下少有的美味?群芳环绕,艳福齐天,我乐不可支。

闷头大吃,一双耳朵却没闲着,文开吃几口菜,忽道:“父皇,今早边南有八百里快报来,说南疆蛮夷近日频频扰我边陲,这月初十,更是张狂,竟集兵万六千,破我邺关。事态严重,还望父皇早些定夺才是。”顿时,所有人齐刷刷的望牢了那张白瓷般透明的俊脸。

谁知文睿不以为意,展颜一笑,登时艳光四射,霎时迷得我一口咬在舌头上,道:“这个我早已知道,”自称“我”而不是“朕”,格外亲切:“你皇叔已经上奏请示,一切他自会处理,你大可不必担心。”轻轻带过,似乎漠不关心。而文开提过这一句之后,也不再坚持话题,毫不在意的和文睿讨论起诗词字画的雅事来。

这一下我可是开了眼界。古人的文字造诣可不是盖的!文开反应奇速,往往文睿说了上句,立马应对如流,文宣虽然乳臭未干,偶尔插两句嘴,见解也是精妙万分。文思之敏捷,令我乍舌,一时连吃东西也忘记了。忍不住低声问道:“喂,你怎么不说话啊?”面瘫却不理不睬,只顾低头吃菜,一看就是个不得宠的娃。哼!堂堂皇子,偏要取字叫愚,果然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我轻轻摇头,却被他看出了心思,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冷冷道:“你这算是同情?”我用嘴形做个“哈哈”大笑的姿势:“才怪呢,活该。”却听见成亦扬也开了口。

我转头一望,正与他的目光对上。两人不由得都是一笑,成亦扬继续道:“说到豪放一派诗词,其实不过性情流露,只需一个‘真’字,便成佳作。何必歌咏苍穹巨浪,一醉足矣!前不久,我曾听人即兴一作,‘三分醒唱花无边,七分醉舞逍遥剑。系马琵琶客归夜,不做凡夫做神仙!’虽然稍显生涩,却是大智慧大逍遥。”

哇!好家伙!这可是我的版权啊!你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却看见文睿拍拍手笑着颌首:“恩,不错不错,虽豪迈不足,却潇洒有余!”我哪敢放肆,只觉一张脸越烧越红,堪比猪肝。

正谈笑间,一个青衣青帽的小童突然从朱漆大门外直冲进来。谁这么厉害,不经通传,就如此大摇大摆?文睿忽的站起来,没了雍容的风度,略带惶急的问:“怎么?又犯病了?”那小童气喘吁吁,只是点头,文睿立刻吩咐身旁的贴身太监:“快,御医何在?”招呼也不打一个,径直离席而去。

谁,谁犯病了?让堂堂一国之君急成这样?我把筷子放在嘴里,下意识的咬着。却发现文宣立刻活泼起来,屁股长刺一般在椅子上不安的拧来拧去,冲我直眨眼,文开则很有风度的笑笑,举杯示意。

尔后大家都不再说话,一顿饭吃得气闷无比。我的肚子直撑到滚圆,却没敢一试正中的大菜:原来那就是久仰大名的熊掌,唯一的问题是,我可是动物保护主义者啊!再嘴馋,也是有原则的,是以暗暗捏紧了拳头,口水几乎打肿了脚背也没有动筷,心口疼得直发慌。

面瘫板着个脸把我送回清泉宫,天已经擦黑了。我站在门口,话里带刺:“这里可是进得去出不来,我就不招呼您进去坐了啊。”宝儿和锁儿吓一跳,低下头大气不敢出一口。他背对着我,突然开口:“那首诗,是你做的吧。”

“是啊,怎么,没看出来我有这一手啊。”我得意洋洋,“喂,你是眼睛长在后脑勺上呢,还是嘴巴长在后脑勺上,怎么老爱背对着别人讲话?一点礼貌都没有。”他霍的转身瞪住我,嘴唇动一动,却不再顶嘴,扭头走了。宝儿锁儿松一口气,和门口的武士齐齐唱道:“恭送政王爷!”

瘟神走了!我欢呼一声,回身进屋。正想着今晚弄这个什么花样来玩的时候,突然看见飘儿抱着个乌溜溜的东西,右手一把小刀,正弄得起劲呢。我凑上前一看:“咦,这是什么?”飘儿摊开手,却是一个三寸大小的木头人:“这是我在家乡喜欢做的玩意儿,那里的小孩子都会,今天无聊,就做了一个,你看,像不像你?”

果然!这小人手足完好,栩栩如生,一张脸笑得似弥勒,细微处都是十足我的模样。我兴奋极了,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厉害啊!飘儿,能教教我吗?”飘儿自是一口答应:“当然!”

呼!我的手都疼了,手里的木头还是四方形一个。学了十几天,还是只能雕出个大致的轮廓,口歪鼻斜的,要达到飘儿的手艺,还差得远。一错手,小人的脸上划出一个大大的深沟,完了!窗外的蝉发出热辣辣的嗤笑,我泄气,在木头人的背后恶狠狠的刻下面瘫二字,丢在桌上。

飘儿端一碗冰绿豆汤进门:“怎么?这就没耐心了?”我呻吟:“算啦,飘儿,我看我是出不了师了。”一口气将绿豆汤喝干,冰凉凉的真是舒服:“哗……你们喝过了没?”飘儿拿起我的作品细细审视:“早喝过了。这是什么?”指着背后那俩字。

“没什么,”我打个饱嗝:“你们在干嘛呢?”“这里成天没什么事做,锁儿和婉儿在花园里剪草,宝儿在给你绣香囊。”大家都是百无聊赖。反正都是闲着,我摸摸下巴,突然间笑起来,有主意了!

此后的两天,我把自己关在房内,埋头苦干,懒觉也不睡了,弄得她们四个一头雾水。这天宝儿在门口探头探脑:“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东西啊?连饭都不吃了。”我正好刻完最后一刀,高兴得直跳起来,抱住宝儿的头,学着韦小宝直嚷嚷:“大功告成!亲个嘴儿!”宝儿急忙躲开,用我的口头禅回敬啐道:“死相!”

“什么?又是一炮三响!”我直跳起来:“喂喂喂!你们是不是出老千啊!”“你在胡说些什么?快下去,轮到婉儿了。”她们三个急不可耐的把我踹下桌去,“婉儿,快,到你了!”婉儿一扭身,笑眯眯的补上我的位置。我气呼呼的坐在一旁,端起茶壶连灌两口凉茶。

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刻出来的上好红木麻将啊!没想到这几个妮子居然是麻雀天才,我刚不过教了基本规矩和打法,传授了成都人最拿手的“血战”,本在暗地奸笑着准备大杀四方,谁知她们几个笑嘻嘻的无师自通,轻描淡写,直打得我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天意啊……

我眼巴巴的看着这四个人棋逢对手,杀得是飞沙走石,大呼酣战。只得黯然神伤,封刀隐退,一个人跑去花园烤太阳。屋内传出那几位同志阵阵的哄笑,更衬得我孤零零的可怜样。“怎么?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吧?”可不就是这讨厌的家伙,大热的天,声调愣是冷的瘆人。此刻他站在一株芍药旁边,正负手而立,眼神里带一丝嘲弄。

我没好气:“我晒我的太阳,谁要你管,再说你怎么老是没声没息的进来,扮鬼啊?”他居然有一丝无奈:“这本就是我的行宫,我爱来便来。”也是,我倒忘了。

我瘪瘪嘴,装模作样的做一个万福,皮笑肉不笑:“您今儿个怎么这么好兴致,到这里来了?”他眼里居然微微带一点笑意:“没什么,父皇说过叫我好好对待于你,所以我就来看看你啊。”

不是吧,这么个面瘫居然也学会讲冷笑话了?我一阵阵的打冷颤,又听得他说:“没想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那是,没想到你这人,也有幽默细胞。”我想也不想,立马反弹回去。他一怔,显然是听不懂我的胡话,我一眼瞥见他的右衣袖下露出一段绷带,似乎是受伤了。不由冲淡了几分敌意,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话音未落,却见他脸色一变,身形一动,向我猛扑过来。

哇!你要干什么?我刚想闪避,已经被他一把抱住,两人着地滚开数尺,落入花丛中,顿时被玫瑰花刺扎了个满头满身。几乎是同时,就听见“夺夺”之声连作,我们原先站立之处,已经密密麻麻的钉入了十几支黑色小箭。

有刺客啊!

我剧烈的呼吸,直震得胸口作疼,却一丝声儿也叫不出来,只觉满手温热,跟着就摸到一支细长的箭,端正地插在面瘫的肩头,同时他轻哼一声,手臂上的绷带也渗出血渍。我不及多想,反手将他抱住,脚步还没站稳,听见身后又是嗖嗖大响,急忙向前一窜。几支小箭呜呜作响,擦身而过。有一支实在躲不过去,我硬着头皮,用龙老头所教的空空妙手一抄,居然抓住了箭柄,右手顿时擦得鲜血淋漓。

吓出一身冷汗,我顾不得疼痛,远远看去,院落外的一株大树上,赫然蹲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手里拿着一把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强弩,直勾勾的瞄准了我们。我喘口气,终于叫出了声:“有刺客啊!”眼前冷光闪闪,又是一排利器射来。

情急之下,我再狠命向前一跃,但面瘫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这一下只跳出两尺,他的腿上立刻又中了一记,血光一直映到我的眼睛里。我大骇,第四波已呼啸而至。

没完没了了还!此刻我若是一招“榻前扫雪”,前一后三,定能全数躲过,但他呢?他肩头上那一下好歹是为我挨上的,做人总得讲讲义气吧,我咬咬牙,右脚前跨,使的却是玉罗步里的另一招“孤雁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