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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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我的大日子

成亦扬把我的手拿下来,从指缝里抽出信纸,低声念道:“奴在吾儿,为父……”看到后面,也念不下去了,变色道:“这奶娘和四宝,都是你最亲近之人吧?”我强自镇定:“是。看来,我是不得不回去了。你,你能走就走吧,总比一块儿被捉回去的好。”心里一阵阵的寒意,清秀的字体下,是无法掩盖的肃杀之气,不由我不颤栗。

成亦扬喃喃道:“好主意!好得很!”一把抓住我肩头,安慰的力量一下下传来:“不怕不怕,反正我也逃得够了,我们一起来,一起走。”我感激的望着他,手指冰凉。

杜白等人都松了一口气,身后驶来一架四头马车,所有人都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道:“恭请驸马、王妃起驾。”王妃么……我脚下虚晃,和成亦扬一起登上车辕,逃亡生涯就此作罢。

四月初,我们就回到了京城。我和成亦扬紧紧一握手,便被各自押回府中。我绷紧了神经,以为美人老爹,不,玉莫常——我现在可不愿再叫这个昵称了,要给我一顿好看。谁知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就直接被丫鬟服侍着休息去了。

我试着打探奶娘和四宝的消息,原来二人只是被禁足在后花园的矮房里,有吃有喝,并没受什么罪。我这才放下大半个心。玉莫常也一直不再露面——还是叫他美人老爹吧,虽然口头上没叫过,心里已经说顺嘴了。

我不再兴逃跑之念,看管也就不严。过了几日,奶娘被释放回我身边,虽然相处日短,可是无形中,我已经把她当做半个母亲,两人抱在一起,呜呜呜的大哭了一场。奶娘是满腹的委屈,我可是委屈满腹啊!终究是那翻不出五指山的猴头,只是,连累了成亦扬。

转眼就到了我的大日子。

这几天眼皮突突直跳,口干舌燥,坐立不安。新娘服试了一次又一次,弄得我几乎要抓狂。想破了头,也无法规划将来:被别人操纵的命运,由得自己吗?我深深的悲哀,只恨一切一切,不是梦一场。这些天的失眠次数比我前半辈子加起来还多,以前在武侠小说里看得有滋有味的情节,落在自己身上,可是非常非常的不咋地。不过,逃亡在外两月有余,吃胖的那一圈,却再没有瘦下来。

罢罢罢!听天由命吧!

头上也不知盘了有没有一尺高的髻,奶娘喜气洋洋的唱着:“一梳白头偕老……二梳举案齐眉……”听得我直打哆嗦。此刻又无比怀念家乡小城里的那位理发师:不管来者是谁,一律卡擦卡擦,运剪如飞,统统在十分钟内搞定,真是潇洒。跟着就套上厚重的层层礼服,我在这五月天气下变成粽子一只,一小会功夫,内里已经湿透重衣。

几个丫鬟前前后后的为我打扮,也都是一身红衣,一派喜气。哈,没想到长胖之后,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颇有几分当年的风采啊。我正自苦中作乐,美人老爹却没声息的站到了我的后面。

我蓦地从镜子反光看见他,吓了一跳,立刻转头,还没插牢的头饰顿时哗啦啦直掉。却见他一伸手,那七八件花花绿绿的东西,就全回到了他的手掌上。我没好气,把一个“好”字吞回肚子里,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今天他也是满身的喜红,可不知为什么,更映得脸色苍白。想必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他微叹一口气,把一支钗子细心的为我插好,俯在我耳边低声道:“对不起。”

语气一贯的温和,我哪里经得住安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我的头,堪堪碰到头发,又收回去。不再说话,把其他首饰交在丫鬟手里,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修长的背影说不出的落寞。女儿就这么给了别人,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吧?

我的气愤稍平。奶娘拿了红绸,往我头上一套,于是眼前就立刻暗红一片,跟着左右二人一扶。我就如瞎子一般被搀了出去,心里悲壮的高呼:风萧萧兮易水寒,可怜嫁人兮,不复返!

哗!皇室的婚礼真是不同凡响,尤其表现在时长方面。我被牵着鼻子走,先是拜别了美人老爹,就一路摇晃着到了皇宫,听见有人一连串的报进去:“政王王妃到……政王王妃到……政王王妃到……”也不嫌累,何况这不还没完婚的嘛。

走了许久,感觉一黑,知道被牵到一间屋子里来了。搀扶我的人早换过第三拨,他们倒是轻松,可是把我一人给苦了。终于听见有女子莺莺燕燕的道:“王妃请暂时在此歇息,等皇上与政王一行告庙祭天完毕,再举大礼。”脚步细碎,跟着吱呀一声,我就被摞在里面了。

此时不放松放松,更待何时?我一伸手,就把头上的玩意儿抓了下来,亮堂啦!我把喜帕往桌上一丢,站起来大大的伸一个懒腰,发出满意的哼哼声。昨天半夜就起床梳洗打扮,累得我做贼似。等等!这个哼哼声,好像不是我发出来的啊?

我风一样回头一看,却看见一个女子,也是新娘打扮,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双手僵在空中,一个懒腰的姿势。我们尴尬的对望,大眼瞪小眼,突然同时笑起来。

这女子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大,长得自然是美极了,肤色微黑,尤其一管鼻子如刀削般秀挺,更添两份英气。我的女色之好犹胜男色,更重要的是,她长得竟与我的女友有几分相似,所以立马对她有了好感。伸出手去:“我叫玉奴在,你呢?”她显然没懂我的习惯性礼节,诧异的望着我的手,我“哦”一声,连忙收回。

“你就是玉奴在?”她很有兴趣的样子。“是啊!”她不再说话,不住的打量我。我灵光一现,“你是洛华公主吧!”想起成亦扬也是今天结婚。她睁大眼睛,旋即笑靥若花,学着我的口气答:“是啊!”啊哟!怎么能这样咋咋呼呼呢,我得规矩点才是,不由得吐吐舌头。

不过这洛华公主并未在意,兴致勃勃的问道:“听说你和成亦扬一块儿逃婚了,是不是?”我张口结舌,没料到她直接就问到这个问题:“这,这个……”“好玩得很,是不是?”她见我默认,更是起劲:“那成亦扬,他长得什么样子?”“啊?你不知道吗?”我大奇,想起成亦扬说到这位公主时的面无人色:“可是他说他见过你的啊?”而且这位公主,似乎也不怎么骇人,倒是活泼的很。

她大笑起来:“那次啊,我偷偷溜出宫打猎去啦,可父皇的旨意违抗不得,我才叫表姐去帮我看一看。谁知表姐回来就哭哭啼啼,说成亦扬一见她就跟见了鬼似的,嗖一下就没了影儿,表姐连他啥长相都没看清。“原来如此,同道中人啊!我激动莫名,兴奋不已:“你常常溜走的?皇帝不管你吗?”

“什么皇帝皇帝的,你现在和我一样,要称父皇的。”她小嘴一撅:“父皇每天都忙着去……反正是没空管我,除了三皇兄外,谁也不和我玩,成天扳着个脸。我难不成要闷死在这里?”一席话听得我心痒难搔,垂涎三尺:“那以后你出去玩,带上我成不成?”

“那有什么难的?”她见我崇敬无比的仰望着自己——谁叫这玉奴在比她还要再矮上一寸?顿时有些飘飘然,一口答应:“好!有得我的,就有你的!”这句话好似黑暗里的曙光,我激动的心情顿时无以言表。人啊,活着总要有个希望!俩人立刻亲亲热热的谈论起来。

她说起打猎的趣事,连比带划,唾沫四溅,惊险异常。听得我直搓双手,恨不得明天就去试试。跟着轮到她听我大吹法螺,绘声绘色的夸大逃跑路上的趣事,也是有滋有味。我得意洋洋,两片嘴皮上下翻飞,就差把成亦扬的男扮女装也抖出来了。

这洛华公主一幅疏朗的男儿气,比那些扶风弱柳的小女子好多了去了,小成同志,你这下可死里逃生罗!我就没这么好运了,唉!

洛华公主见我突然闷闷不乐,当然知道我的心事,安慰道:“你别怕,二皇兄的为人最好了,虽然看上去冷淡淡,却最关心别人。再说,还有我呢。”正安慰间,就听见外面脚步声错错杂杂的响起。来了,我们连忙抓起喜帕,互相吐吐舌头,端端正正地坐好。

我望着地下,看见一堆各色的鞋子匆匆走进,一双紫面红花的小布鞋颠颠到了面前,细声细气的:“恭请公主,王妃,进御殿完成大礼。”又是两人将我左右夹住就走,我灵机一动,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儿,往二人手上一挂,只听见两声闷哼,哇哈哈!这下轻松多了。

到了大殿之上,搀扶我的人呼吸已经急促,真是对不起,可我后面的路还长着呐,也只能暗道一声抱歉而已。跟着听见有人唱道:“政王到,驸马到……”嗓门尖细,可不就是太监?头巾下就看见一只手伸过来要与我相握。

这就是我今后要一辈子牵的手?我几乎哭出来:万恶的盲婚制度!不过这手也是养尊处优的白皙,五指纤纤一如女子,和成亦扬的还挺像,我也只好伸手任由他握着。还好,与成亦扬的一般暖和,原来男子的手,都是这个样子的?那手却一震,捏的更紧了些。那边的成亦扬,也牵起洛华公主的手了吧?心里有一丝黯然:以后可不好意思再与你一起疯玩了。

一个中气十足的太监喝道:“皇上驾到,检肃!”我连忙跪下,大殿里一片安静,只听见衣服的簌簌声。大家齐唱:“吾皇万岁!”仔细一分辨,成亦扬的声音就在身边,我心里一定,却不知道哪个是那文愚的。跟着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家平身。今日喜事,不必太过拘泥。”声线动听如音乐。

这就是站在天朝最高处的皇帝?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正牌皇帝呢!我忍着偷偷去瞄一眼的冲动,老老实实的举行婚礼。其中的刺激犹胜过山车,也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