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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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涟漪湖坐落在柳州东面,比余安那方湖大上一些,因其常伴清风,湖面时时涤荡起条条水痕,故而得名涟漪。而美景之处,除了慕名前来的旅人外,必定也是少不了文人墨客的,于是每日游湖吟诗作对的公子小姐数不胜数,精致的湖舟个个华丽,散落在涟漪湖各个角落。

“江南美景果然不适合我。”方霖君小酌一杯清酒,坐在船沿,一手滑落在水中,“改日定要去大漠看看暮色。”

“江南的女人才够味!”

“哼!”方霖君美眸一瞪,捧着一捧水朝刘青泼去,“本姑娘终有一日把你做了,然后卖到宫里当太监!到时候看你到哪儿去逍遥!”

“你!”刘青面色铁青,想把那方霖君揍上一顿,不过碍于阿宓在场,只好作罢。

“主子主子!你看!”方霖君突然大吼起来,接着跑到船内把阿宓拉了出来,“那个女的跟那个男的快打起来了!”

阿宓听后一笑,顺着方霖君指的方向看去。约莫五丈的距离,一艘华贵的大船紧靠着另一艘稍显质朴的木船,大船上站着两个华衣女子,而木船上站着白衣公子和一个青衣小厮。

“真不知好歹!我们家小姐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梳着双环发髻的黄衣女子,双手叉腰,一脸怒容,“别给脸不要脸!”

“呸,我们公子可是南朝出了名的才子,凭什么听你的!”小厮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跟黄衣女子较劲。

“你个大男人,居然欺负我们弱女子!”

“是你蛮不讲理!”

“主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方霖君坏笑着,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四人,“这两个下人吵得倒是厉害,主子们却是像看戏的一般。”

“嗯。”阿宓不多说,也不爱搭理这些事情,看了一阵,又坐了回去,继续喝着小酒。

“我说姑娘啊,那两个姑娘可是惹不得的!”船家停了下来,耐心地跟方霖君解释道:“那艘大船是柳州知府老爷的,站在船头的粉衣姑娘就是知府老爷的千金,叫李芸芸,身旁的黄衣姑娘是她的丫环。”

“哦。”方霖君想了想,指着旁边的木船,“那另外两个呢?”

“这个我倒不知道了。”说着,船家调转了船头,“李小姐脾气虽然大了点,不过也是一个挺有才气的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差。”

“是个美人儿。”

“擦擦你的哈喇子!”方霖君狠狠踩了刘青一脚,环抱着双臂,“不知悔改。”然后跑到船内坐在阿宓身旁,留下那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刘青。

游完湖,去了一个时辰。

阿宓拍了拍怀里的阿白,准备回客栈拿剑。却不料又遇上了那四人,只不过在他们中间,又多了名女子。

“主子,那个是霍姑娘!”方霖君眼尖,看到了他们之中那个衣着狼狈的女子,转而又摇了摇头,“算了,咱们不管了。”

“怎么不管了?”刘青问道。

“管了给你带回去欺负么?”方霖君笑道,接着一脸正经,“是霍姑娘自己选择离开的,现在有难了,也不该咱们主子管。”

阿宓满意地点点头,紧了紧衣衫,转身离开。不过,那一声声谩骂,又让她止住了脚步。阿宓回头,仔细打量起跪在地上的霍莹莹。单薄的布衣破烂不堪,微微露出了娇嫩的肌肤,以往淡雅的脸庞,如今挂满泪痕,脸颊也有些红肿。阿宓暗自叹了叹气,不禁想起了三年前,那个舞姿曼妙的可人儿。

“让你滚开,挡在这里做什么?”黄衣女子作势又要一巴掌打向霍莹莹,却不料那白衣公子上前一步,将跪在地上的女子挡在身后,“李姑娘,何苦为难一个可怜人。”

“嗯。”李芸芸微微一笑,“那么公子也别为难我,可好?”

“我们家公子为难你什么了!”小厮一脸愤怒,怒哼一声,接着弯腰把霍莹莹扶了起来,“官家小姐果然脾气大!”

“芸芸只是想要苏公子的一幅画作,苦苦求了几日都不应允,这不是为难小女子么?”李芸芸提起裙摆,绕到霍莹莹身前,“若苏公子答应我,我就给她些银子,让她好埋葬亲人。”说着不屑地看了一眼路边用白布盖住的尸身,“不然,芸芸得买她回去做丫环了。”

“李小姐想要什么画作?”

“苏公子答应便好。”李芸芸笑道,“至于这题目,过两日我再让丫环告诉苏公子。”

苏公子?阿宓皱眉,这才朝那白衣公子看去,却是笑了起来。

笑如和煦,宛如春风。

一如三年前,毫无改变。

这个苏和,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

“也好。”苏和无奈地点点头,又看向霍莹莹,“姑娘快些安葬亲人吧,今日之事,苏某在此赔不是了。”

“不怪公子。”霍莹莹小声答道,身子虚弱得厉害,只能由小厮扶着,“小女子还得多谢公子了,莹莹无以为报。”

“无碍。”苏和笑了笑,随后对李芸芸说道:“李小姐别忘了替这位姑娘安葬亲人了,权当是给苏某的报酬吧。”

“你…”李芸芸面带愠色,却也装作镇定,从丫环手中拿出一张银票,一把塞到霍莹莹手中,“走吧,别说本小姐欺负你。”

“不合算。”阿宓淡淡开口,轻轻推开苏和,从霍莹莹手中拿走银票揉成一团,运起一成内力,朝李芸芸扔去。不习武的千金小姐自然受不住那一点内力,李芸芸左肩吃疼,面色逐渐泛白。随后阿宓冷冷开口,下令道:“念。”

方霖君接过阿宓递来的纸条,得意一笑,说道:“我家主子说,要带这位姑娘走,所以银票还给你了!”接着转过身看着苏和,“这位公子也不必替那个小姐作画了。”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这么放肆!”黄衣丫环扶着李芸芸,一手指着阿宓。

“咱们主子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问。”方霖君说道。

“走。”阿宓扫了李芸芸一眼,从小厮手中拉过霍莹莹,不再多说。

“姑娘…”苏和上前一步,疑惑地看着阿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公子,我们是不是也见过呢?”方霖君学着苏和的样子说着,继而大笑起来,“换个搭话方式再来跟我们主子说话吧。”说完,拽上刘青赶紧跟着阿宓离开了。

“小徒儿。”秋月离笑了笑,将阿宓揽在怀里,把她昨日扔下的面具递还给她,“饿了么?”

阿宓抬头一笑,沙哑的声音却不失可爱,“饿。”

“秋月离…?”

阿宓一听,愣了片刻,连忙把面具戴在脸上,方才竟是把身后这两人忘了。而身旁的秋月离却是无奈地耸了耸肩,绕到阿宓身前,将她挡住,“真没想到,还能遇见熟人?”

“既然你在便好,给沧与看看吧。”洛珂说着将赵沧与的手臂抬起,“伤口的血虽止住了,还是上些药得好。”

“秋某为何…”

“哈哈哈哈……”墨子将打断秋月离,兀地大笑起来,随后领着孙协走到阿宓面前,“没想到公主竟能在这么短的时辰内,就出了这军山的迷阵,本将军佩服,佩服!”

“公主?”赵沧与一急,生生扯疼了臂上的伤口,“什么公主?”

“当然是我朝的享荣公主啊。”秋月离妖冶一笑,满是讽刺,“赵将军可是贵人多忘事,不如让秋某来提醒提醒吧?”说着,走到赵沧与身侧,一手持折扇,抬起他的下巴,说道:“那个被你抛下在战场上的公主!”

洛珂一听,心中一喜,却又不安起来,目光终是不敢看她…

毕竟…是他违约了…

“她不是。”赵沧与别过头,喘着粗气否认。

“什么?”洛珂皱眉,看他面色苍白得紧,以为他伤口疼得厉害,“要不要去城里休息?”

“你到底是谁?”赵沧与顾不得臂上的伤口,甩开洛珂就朝阿宓走去。

我该怎么办?

阿宓摇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难道现在就要被他拆穿?可是…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差一点点了啊…

“快说,你到底是谁!”赵沧与咬着牙将阿宓一把拽住,“为何要冒充公主!”

“冒充?”一旁的墨子将小声喃喃道,忽然有了点兴致,看来这里面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将军,我们该看戏吗?”孙协无时不笑,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当然。”墨子将环抱双臂,不再多说。

“说啊!”赵沧与正想扯下阿宓的獠牙面具,却不料腿上一疼,紧接着便是一阵麻痹,令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白舔了舔嘴角的血,龇着牙低鸣,身后的三尾高高扬起,警惕地看着赵沧与。

阿白…阿宓抬头,也只有你会一直保护我,哪怕我什么都不是,哪怕我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哪怕我罪大恶极,你都不会在乎…

不过,我不会低头,我的公主,是他给予的身份,我为何要怕他?是他对不起我,我真是恨他都来不及……

阿白身后的阿宓没人敢靠近,这一点,秋月离清楚,就算平日和阿白熟识,却也不敢在此刻逾越半分。

阿宓蹲下身子,轻轻抚了抚阿白的脑袋,而阿白也立马变回了平日里爱撒娇的小狐狸,立马窜到阿宓的怀里,舒舒服服地躺下,可那双眼还是狠狠地盯着赵沧与。

“赵将军。”阿宓缓缓迈着步子,一点一点靠近赵沧与。此时的她,没有方才的颤抖,也没有忧虑和害怕,青面獠牙下,墨黑的眸子竟是阴狠,其中还有一丝的得意。这种气势,容不得任何人反抗,望而生畏。

“别来…无恙?”

“你什么意思?”赵沧与左腿已失去了知觉,额上渗出的汗滴如雨下。其实,他只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她,那个因为他和公主而毁了一辈子的人。

“丢下本公主,独自离去,倒是很好的保命方法。”

沙哑的声音如同枯树,却像修罗一般震慑,令赵沧与说不出一句话来。

“知道吗?”阿宓一笑,将赵沧与低下的头抬起,“本公主的嗓子是拜你所赐。”继而猛地扯下面具,贴近了赵沧与的脸,“这容颜也是拜你所赐。”

那双凸出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恨意,丑陋不堪的脸上写满悲伤和苦痛。

“你和公主过得好么?”阿宓凑到赵沧与耳旁呢喃,“若你敢说出半句真相,我便让你不得好死,然后再是公主…”

“你!”赵沧与咬牙,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果然是你。”她何时变得这么狠戾,那个天真的女孩,天天陪着公主开心的女孩,真的就是她吗?

“你得补偿我,不是么?”阿宓笑了笑,拍了拍阿宓的头,由着它在赵沧与身上嗅,接着轻轻从他的里衣里拿出那方兵符,“这个,我收下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你带着公主永远离开南朝。”

“你想取代公主!”赵沧与大怒,“你妄想!”

“是么?”阿宓满意地笑了笑,“那我们试试吧,看看谁会赢?”说着,又将面具戴上,转过身去,“狐狸,替他疗伤。”而在触及秋月离身边的洛珂时,阿宓不由心虚起来,赶紧别过头,不再去看。

嗓子…好疼…

阿宓抱紧了阿白,面具之下,一脸痛苦。

“公主,本将军出兵的条件可要听听?”墨子将迎上阿宓,满脸笑意。

“说。”

“本将军因为公主你,失去了一个好部下。”墨子将犹豫一阵,支起下巴,“大齐那边,本将军去,麾恪那方,公主去。”

“公主让在下着实佩服,不仅有旷世神驹,还有这九尾灵狐相助。想必,能收服这两个,才智也不凡。”孙协赶紧接话,不让阿宓有一丝拒绝,“依公主的实力,拿下麾恪是绰绰有余,所以,还请公主别再推辞。”

你们早已计划好,还能推辞?阿宓冷笑,随后淡淡点了点头。

“大齐领军十八万,麾恪领军十万,公主想要本将军派多少兵力?”当阿宓正想开口时,墨子将又道:“不过军山这阵子老兵多,不宜出战,虽说有五十万兵力,可算下来能上战场的也只有二十多万人。”

五十万的大军,还真敢说二十多万。阿宓不想与他多争辩,想来再怎么克扣也不会太少。

“步兵五万,骑兵一万,弓兵一万,死士一千,至于辎重营嘛…”墨子将考虑半天,似是豪爽,“再给你五千精兵。”

七万六千?怎么和麾恪十万大军相对?

“希望公主战后,能够带五万将士回军山,可否给本将军这个承诺?”

想了一阵,阿宓笑了笑,格达琳那方还有颟顸的大军,还怕这个那摩吗?

“公主应该明白,弃兵之帅…”

“我答应。”未等孙协说完,阿宓应道。

“那公主进城休息吧。”

“不。”阿宓摇摇头,现在是巳时,那么午膳之后便可出山了。

孙协见阿宓这般,抬头看了看天色,似是猜到她的心思,“公主还是歇一晚吧,将士们也好准备准备,毕竟很久没上战场了。”

“那当然,小徒儿还得养病呢。”秋月离第一次和孙协一致,却又忍不住打趣,“军师的出师宴别忘了,秋某胃口大得很哩。”

“那是自然。”

巳时三刻,阿宓和秋月离再次回到军山脚下的村庄。

正打算回院子的刘青见到阿宓站在门口,突然一个踉跄,腿一软,摔倒在地,随后朝着屋内喊道:“姑娘回来了!”

打开门最早出来的便是方霖君,脸上的担忧立马变为喜悦,跑到阿宓身旁,仔细打量着,“主子身子好么?有没有吃药?”

“主子。”霍莹莹施施然行了个礼,“阿君天天念着你回来呢。”

“是啊是啊。”方霖君狠狠点头,“阿生也好想主子的!”说着回头看去,一脸疑惑,“阿生去哪儿了?刚才还看到的。”

“是去叫公子了吧。”霍莹莹想了片刻,答道。

“主子师父,公子爷这两天睡得可晚了,说是您说要让他养生。”方霖君一刻也停不下来,这么多天没见,当然得好好问问。

“别忙活了。”秋月离一笑,拦下急着拉他们进屋里去的方霖君,“咱们得赶着上军山,快些收拾吧。”

“上军山?”

“主子,你真的请那个将军出兵了?”霍莹莹看着方霖君笑了笑,很是开心。

“还不去准备。”秋月离佯装微怒,“将军等急了可是得罪不起的。”

“好嘞好嘞,我这就去。”方霖君说着给刘青吩咐了几句,便拉着霍莹莹下去了。

“有这群人陪着你,还是真热闹。”秋月离敛起笑意,突然觉得阿宓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种幸福,不是冷冰冰的皇宫能给得起的。皇宫?想起这个词,秋月离不禁回忆起赵沧与说的话,为何会这么生气地说她冒充公主?他疑惑地看着身旁的阿宓,却兀地笑了起来,他的小徒儿还真是个迷呢!

此刻,密林的马车里,方霖君和霍莹莹满是无奈,阿生则是在一旁傻傻地笑着,因为他们的公子爷唤不醒,所以只能被刘青扛上车来,并且一直睡到现在。而老墨却不在车上,只在一天前留下一纸书信,便不告而别,也未写何时回来。为了这事,方霖君还被气坏了,说老墨吃完喝完就拍屁股走人,把他骂了个遍。

“流连…”阿宓回头看看谁后的马车,然后瞪了一眼秋月离,“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