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如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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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初露锋芒

    fri may 27 14:24:06 cst 2016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碧万顷的草色铺陈在辽阔的大地上,白色帐篷密集分布,如同黑夜中的海面上倒映着的天上的星光。素来平坦辽阔的旷野最易惹风来袭,过膝的碧草此起彼伏,犹如碧海上被风掀起的层层波浪;湖面波光粼粼,仿若一颗镶嵌的宝石晶莹剔透。

    羊群四下分布,啃噬着上天馈赠的美食。马群则分布在湖畔饮水嬉戏,不时溅起的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如珠似玉。气势昂扬的少年骑着骏马在草原上狂奔,担起一家之责的男人们,有的正勘察着草场,有的则行放牧之事,还有的则在围场旁周围来回巡查,看有无破损之处。女人们则操持着家务。

    虽然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维持着生活原本的状态,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沉积着散不开的阴郁与沉重。因为就在昨日,在塔干堀族执政超过三十年的族长胜力不幸过世,全族上下笼罩着失去领袖的悲哀和对前途未卜的迷茫。

    在部落的中心地带,坐落着一个异常豪华的帐篷,无论从体积还是帐篷材料,都区别于一般帐篷,周围布置着重重士兵,还有列队在周围巡逻,戒备森严。笔直的旗杆上扬起的旗帜在风中随风飘扬,上面绣着狼首的图腾。

    帐篷中,大巫师和彻古正端坐于一个方桌旁,桌上陈列着一张地图,地图上展示的是关于此次族长胜力的葬礼现场的位置安排。而大巫师和彻古则正如火如荼讨论相关事宜。

    “依据师尊所占卜,此处为火葬场最佳的设立地点。“彻古指着地图上被标记的一处,向大巫师汇报着葬礼的详细安排。“在葬礼仪式后,将举行下一届族长的比武选举仪式,按照惯例,比武场设立在火葬场的北面三丈为宜,也就是此处。”彻古在脑海中估算了一下,随即用不同于标记火葬场的标志在地图上标下一个符号。北上南下,比武场设立在火葬场北方,寓意为期望新任族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设立在火葬场附近十丈,寓意着新任族长须在前任族长的见证下接过历史重任。

    “燃柴都备足了吗?”大巫师注视着桌上的地图,双手相握放在腹前,正襟危坐,态度冷肃。

    “按照师尊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彻古如实禀报。

    “此次燃柴一定要更多一点,再多一点,我要让这次的火势足以照亮整个草原,照亮整个天空。”大巫师神思漂浮,自由扶摇直上疑惑深浅,顺着历史河流回溯。途中,他看到了他与胜力一齐相处的日子。

    “徒弟明白,自从族长登基,师尊就一直辅佐着族长,至今已有三十年,感情之深天地可鉴。”彻古俯身呈悲伤状,以表理解和同情。

    “我不知道历届大巫师是否也有此般感受,希望自己辅佐的族长能在最盛大最壮丽的葬礼中告别人世,在无限荣光和注视中走向天堂,但至少,我是这样的。”鹰首伏在大巫师的肩上,双眼炯炯有神,虽死犹生。“族长仙逝的消息通知到 各大部落了吗?”

    “刚得到消息,各大部落首领正在赶来的途中,预计三天就能聚首于此,出席族长的葬礼。”

    “北塞虽隶属于靖国,但靖国却无权干涉北塞内政,不过此次族长仙逝,我们即将要推选出新一任族长,还是要告知靖国朝廷的,好让他们派遣使者前来吊唁。”虽然族长的仙逝太过突然,事务繁多,不过大巫师却似乎并没有乱了阵脚,反而冷静异常、考虑周全,这不仅得益于他多年任大巫师积累的经验,他在族人中德高望重的地位和毋庸置疑的权威让 他对人事的拥有高度的把决权。

    “如果靖国没有派遣使者前来呢?”彻古考虑到今日传过来关于一个靖国人误杀塔干堀族人一事的信息。“毕竟现在北塞与靖国的关系不太稳定,靖国朝廷是否会冒这个险还很难说。”

    “不,他们一定会来的。”大巫师很笃信自己的想法。“正因此时靖国与北塞关系出现裂痕,所以靖国朝廷一定会派遣使者过来,以维系靖国与北塞的关系。毕竟,现在是靖国理亏在先,想要平息霍乱的也是靖国。”

    彻古双眉紧皱,若有所思,欲言又止。而这一细节却被大巫师察觉。

    “有何疑问尽管问,不必遮掩。”大巫师应允道。“趁你的疑问还未演变为不可挽回的错误前,最好先取得最佳答案。”

    彻古得到大巫师的应允后,犹豫了片刻,问道:“眼下民怨四起,声称要为被误杀的族人讨回公道,可师尊却毫无回应。”

    大巫师闭上眼睛,沉思半刻。“彻古,想要成为别人,首先得先承认自己。我们始终只是巫师,只行祭祀占卜,不能越俎代庖执掌族长的事物,不管族长是否活着。你要牢记这点,始终牢记。”

    “是,徒弟谨遵师尊教诲。”彻古并没有透彻地理解大巫师的话,但他已经牢记于心,向来如此。

    “况且,此次事件,并非事件本身传递给我们的信息那般简单,凶手是靖国朝廷重臣之子,受害人是塔干堀族人,而审理案件的却是魏国。”大巫师提醒了一句。

    “师尊的意思是,魏国?”大巫师的言论让彻古为之一惊,他在脑海中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回想了一遍,惊奇而又毫无意外地发现将这个解释套上去,一切竟是如此的合理。

    此时,在帐篷门口站岗的守卫走了进来,俯下身向大巫师请示道:“启禀大巫师,门外有一青年男子求见!”

    彻古留意到守卫并没有提及来者身份,想必不是外来人就是普通牧民。“来者可曾报上姓名,穿着如何,可有说因何事而来?”

    “他没有报上姓名,至于穿着,就和普通牧民别无二致,说是就下一任族长选举一事,想和大巫师谈谈!”

    彻古心想,区区一介寻常牧民,竟敢着手族长选举一事,还奢望与大巫师会谈。他本想直抒胸臆,但他观察到大巫师没有任何回应,脸上也丝毫没有呈现厌烦之意,他也不便多言,静静等待大巫师的回应。

    “请他进来吧!”大巫师站起来,准备迎接客人。“彻古,你先下去吧!“

    彻古虽不明白大巫师为何会应允门外之人进来与之商协继承人之事,但终究不得不遵守大巫师的命令。他疑惑地看了大巫师一眼,随即便退出帐篷了。不过令人更惊奇的是,彻古并未在帐篷外看到士兵所说的那个人。

    大巫师站在原地,等待客人的来临,揣度着这个狂妄的“寻常牧民”究竟是何模样。

    “据说天资卓越的巫师都有一种预感,能够借助天赋预感引领自己作出正确的决策。”诡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巫师着实受到惊吓,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立即转过身去,因为他知道刚才的话还会继续。

    “今天才知道,原来确有其事!”

    大巫师仍旧没有说话,通过身后人的每一句话,来描摹出此人的性情。

    “大巫师不必急于解读我,来日方长,而解读我、揣测我的心思,将会是大巫师绕不过去的一道程序。”

    “自古狂妄自负便是年轻人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大巫师回击道。“看来你也不例外!”

    “自古老气横秋便是老者们卸不下的一道桎梏。看来大巫师也免不了!”

    “擅闯族长营地可是足以处死的重罪。”

    “大巫师可曾想过,我既然能避过众人和大巫师的耳目进入这里悄无声息地站在大巫师的身后,难道就不能在大巫师呼救之前取得大巫师性命并安然无恙地逃出这里吗?”

    大巫师转过身,眼前赫然出现一个衣着棕色夹袍的年轻人,下巴微微抬起,眼中满是不可一世的骄纵与不羁,高大健硕的身材虽被肥大的夹袍遮蔽,但依旧能推断出此人应是常年习武,身手不凡。

    “我知道大巫师从不畏惧死亡,也深感被人威胁的滋味难以忍受,换做他人,按理说也许会作出鱼死网破的决定,可现在正是大巫师面临如此困境,我相信大巫师一定不会莽撞行事。”年轻人露出邪魅的微笑。“毕竟在两天之内,族长和 大巫师相继离去,对于塔干堀族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况且,塔干堀族正面临与靖国关系恶化的困窘。”

    大巫师的确没有想要鱼死网破,刚才的话语只是在进行试探。尽管大巫师对年轻人的回应甚是满意,不过他却不将这份满意溢于言表。

    “你叫什么名字?”大巫师以此问来铺出交谈继续下去的路,让对方明白自己愿意将谈话延续下去。

    “赤鳯!”年轻人直率回答。

    “好有野心的名字,你不是本族人吧?”

    “我希望对我身份的了解到此为止,大巫师只需要知道如何称呼我!”就在大巫师以为接下来的一段交谈会围绕赤鳯的身份展开时,赤鳯扑灭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我甚至可以在你离开之后转身就忘记你的存在、你曾来过这里的事实。”

    “不,你不会忘记,你也不能忘记!”赤鳯走到帐篷的正中央的一把黄色矮桌旁。“我也不会离开。”

    大巫师将视线移至赤鳯身上,观察着赤鳯的一举一动。

    “因为,我将成为这把王座的主人!”说着,赤鳯俯身坐在黄色矮桌后的王座上,俨然一副王者的模样,气度不凡,仿佛这把王座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此时的大巫师已经怒火中烧却故作镇定,纵然赤鳯之前的表现让大巫师对他有所欣赏,可无论是谁,对他扶持三十年的族长进行玷污,便是侮辱他至高无上的理想与所信奉的一切,作为一个德高望重且身份尊贵的大巫师,不能为此折腰。

    “我不管你是无知还是故意为之,可既然你想继续我们的谈话,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那把椅子,并向狼神和逝去的族长请罪。”

    虽然大巫师擅长隐藏自己内心的波动,但赤鳯仍旧看到了大巫师的怒火,虽无形无色,却威慑十足。尽管如此,赤鳯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可如果我非要如此呢?”

    “我想你是没明白我的话!就在刚才,你以我的性命和塔干堀族存亡威胁于我,我没有选择鱼死网破,不是畏惧死亡,也并非担忧塔干堀族,而是我欣赏你的胆识,想听你把话说下去,可我欣赏你,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冒犯狼神和族长。你野心勃勃,想成为塔干堀族族长,依我刚才对你的观察,的确,你堪当此大任。可天下从不乏能人志士,唯有经过狼神的允许,才能继承族长一位。你来找我,企图通过我,塔干堀族大巫师,捷足登上族长一位。如果你现在离开王座,向狼神和族长请罪,我们的谈话兴许还可以继续下去,否则,我会命令帐篷外的士兵前来擒贼,那时你会杀了我,不过我想提醒你,真到了那时,你就永远地失去了当上族长的机会,也就荒废了你的一生。为了一个夙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只有一步之遥了,却因为一个狂妄而无知的举措断送一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到底值不值得!”

    话音如同落入深渊,久久没有回响。标有记号的地图安静地躺在桌上,桌旁的坐垫余温散尽,木质的武器架上陈列着各种附带金属光泽的武器和一个装满弓箭的箭筒,旁边悬挂着一把尺寸颇大的弓。剑拔弩张的气氛充斥在帐篷中的每一处。

    “大巫师肩上的鹰首真别致!”赤鳯看向大巫师肩上的鹰首。“看到鹰,我忽然想起一个关于鹰的传闻。传说鹰的巢穴通常设在下方有瀑布的悬崖上,并且上天给了鹰一种人类没有的能力,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当它感觉自己死之将至,它就会用尽其生前最后一丝力量,飞向蓝天,最后,坠落在湖底。”

    大巫师并非不以为然,不过面对赤鳯突兀的此举,一时猜不准赤鳯的动机,只能静观其变。

    “雄鹰是狼神的使者,射杀鹰在塔干堀是一种冒犯天神的行为,罪犯要受到最严酷的刑罚,被五马分尸。”赤鳯继续陈述。“流传在塔干堀族中的一个故事,是关于塔干堀族第一位大巫师的。传说他在梦中受到狼神的召唤,狼神任命他为自己留驻人间的使者,向狼神传达人们的夙愿,并向人们传达狼神的旨意。于是他在那之后,决心花费自己的余生去追逐一只鹰,直至那只鹰死去。在那只雄鹰即将死亡之时,他亲眼目睹了鹰壮烈的投湖过程,并及时将鹰的尸首从湖底捞起,制成肩饰,成为大巫师身份的象征,代代相传,直至今日。”

    “你知道的,似乎远不只这些!”大巫师莫名心生一股不安,似乎感觉到赤鳯将要陈述的内容将触及他心中的那个秘密。他祈祷着,但愿赤鳯要谈的不是他心中所想的。

    赤鳯突然改变主意站起来,走到大巫师身旁,盯着大巫师肩上的那只肩饰仔细端详。“不过,大巫师肩上的鹰首,我愈看愈觉得异样!”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塔干堀族的荣幸还会耻辱,荣幸在于,辅佐族长三十年的大巫师将塔干堀族治理得有条有理,人们安居乐业,这位大巫师可谓居功至伟。而在这荣幸背后,他们却一直承受着一个巨大的谎言。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德高望重拥有至高威信的大巫师,竟是靠掠夺其师兄的继承权夺过大巫师的位置,霸占这一位置三十余年!而历来被塔干堀族视作狼神使者而从未被杀害的鹰,却被这位大巫师所射杀,制成如今伏在其肩上的肩饰!”赤鳯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一对于大巫师来说甚是残酷的真相!“如果我将这个真相告知他们,不知他们会是怎样一种反应,又会如何处置这位罪行滔天而功勋赫赫的大巫师?是将其处以极刑五马分尸?还是看在其为塔干堀做出无数贡献的情面上宽恕他?”

    终于还是来了,赤鳯的话直击大巫师的要害,大巫师再也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了,纵然如此,他的惶恐与不安也仅仅表现在一些细节上,比如原本平坦漠然的眉间忽而山峦叠嶂,原本朔月时弯月一般的眸子偷换成望月的皓月。

    赤鳯见到大巫师陈列着各种形态皱纹的脸上忽然显现出本不属于上面的表情,就像看到一条群山耸立的山脉山势走向一 夜之间发生颠覆。他露出得意而嘲讽的笑容:“原来统治塔干堀超过三十年的大巫师也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怀疑而面目失色。您的徒弟彻古跟在你身边十余载,从未见过您这番反应,而我何其有幸,与你初次相见,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一览别人一辈子都无缘见到的风景!”

    “你到底是何人?”显然,大巫师还没有失去理智,在许多年后,当大巫师回想起这一幕时,他将自己的冷静不归功于岁月的洗练,乃是天赋异禀。

    “我是何人我已经告知大巫师了,对于塔干堀族人,我是他们下一届族长,对于大巫师来说,我是对你的过往最了解的人,也是你即将要辅佐的族长!”坚定并不是一种稀罕的品质,尤其出现在稚嫩的脸上时,往往掺杂着轻浮与无知,而一旦在皮肤光滑棱角分明的脸上发现一种诚挚的坚定时,那便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然而此时,大巫师眼球正被匪夷所思所困囿着。

    “告诉我 ,你真的相信狼神吗?”赤鳯接二连三地进犯已经让大巫师掣肘难堪,而赤鳯并不因此骄傲或者同情,他仍旧咄咄逼人,把人逼向绝望。然而,这一切都不为过,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笃信狼神,却又背着狼神干着忤逆狼神的勾当,你,是何时开始放弃相信狼神的?”

    大巫师缓缓闭上眼,深深地叹息。积压在他心中三十余年的一团乌云欲要蓬勃而出,意味着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用以深锁 自身禁忌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坚固无比的城堡被人攻陷了,禁忌四下逃散,沦为敌人的俘虏。“我忤逆狼神、欺骗族人,没错,我罪行累累。我是我师尊的第二个徒弟,在我之上还有一位师兄,他天赋异禀、卓尔不凡,深得师尊宠爱,按理说,他是继任大巫师的最佳人选,师尊也意欲将大巫师之位传给他。”原本准备将事情原委如是告知赤鳯的大巫师的话被赤鳯打断。

    “但是你觊觎大巫师之位,你不能让他顺利继承大巫师之位。或许你远不如你师兄那般杰出,但有一点,你远胜你师兄,狼神赋予了你工于心计的天赋。通过…”

    “我不知道你从何得知这些,但你所知道的,并非全部!”礼尚往来,大巫师打断赤鳯的话。“我工于心计,可我敬佩我师兄,师尊将大巫师传给师兄我毫无异议。可就在师兄接过鹰首肩饰后,他却忽然改变主意,带着象征大巫师权位的鹰首肩饰逃离了北塞。得知消息后,师尊泣血身亡,独留我应对这棘手的残局。大巫师猝然离世,继任者不知所踪,你告诉我,面临当时困囿此局的塔干堀族,我当时该如何应对!”

    赤鳯哑口无言。

    “你说我工于心计、城府极深,我承认。不过正是因为这份工于心计,塔干堀族才得以有如今这般模样,族人安居乐业,生活充裕,有自己的信仰,不受外族欺压!”大巫师如释重负。“你问我是何时背弃了狼神,我告诉你,我从未背弃过狼神,一直深信着,这三十年来,我无时不刻处在煎熬之中,时时准备接受狼神的处罚。我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不过我未曾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突然!”大巫师看向赤鳯,心中默念:也想不到会是你来揭穿这一切。

    赤鳯错愕于大巫师的自白,一想到自己刚才对大巫师的污蔑,不禁赧颜。

    “有时我会想,为何狼神明知师兄会离开,却还是要赋予他至高的天赋,为何狼神明知我忤逆他,却迟迟没有处罚我?”大巫师怅然着,虽然积压在心底三十年的心事倾巢而出,不过压在他心底三十年的疑问却一直没有解开。然而这还不算,更为不忍的是,他明明一直都执有那个答案,只要承认它,否认狼神的存在,这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不过他不能承认,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整个塔干堀族。

    “你应当知道波莱亚难堪当族长的大任!”赤鳯直视大巫师的双眼,严肃地说。

    “波莱亚是族长之子,继承了族长的勇猛的与智谋,又是塔干堀第一勇士,护禽是狼。就以上条件来看,他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人选!”大巫师有理有据地为波莱亚辩护,不过也只限于寻常人所能看到的,并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

    “那么,你信仰的狼神呢?他如何选择?”赤鳯质问道。

    面对赤鳯直击要害的质问,大巫师沉默了。

    “三十年前,你已经忤逆了狼神一次,三十年后,莫非你还想再忤逆他一次?”赤鳯说。“或许是看在你为塔干堀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份上,狼神原谅了你,而这一次,狼神又该凭何再度原谅你一次呢?”

    “根本就没有狼神!”大巫师终究还是将这句话说出来了,并非是因为被赤鳯施压而言不由衷,此时的他,心静如水,临水照镜,他看到自己原本的面貌。“从来就不存在狼神,一切都只是虚幻,都只是先祖捏造的一个符号,一个象征!”

    “你终于承认了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敢承认的事!”赤鳯走到大巫师身边,凑近他的而旁边说。“除却狼神,你的看法呢?”

    大巫师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彻底扳倒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信仰,即便如此,那也是个很煎熬的过程,然而真当自己说出来时,竟是如此轻而易举。他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小伙,面对自己本应沉重无比的回答,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曾相信狼神,并且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波莱亚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视如己出,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大部分特质,果断、好胜,最重要的是,他很听话,这一点,他甚于他父亲。”

    “他很尊重你,很听你的话,也就意味着,他没有足够的能力独自担起此重担!”赤鳯一语中的,接着他继续问道:“你的意见足以直接影响他的决定,一旦奏效,他就会慢慢习惯在你的臂弯下生存,以为无后顾之忧地稳坐江山,殊不知,他会渐渐失去自己做主的本能,成为一个毫无主见优柔寡断的婴儿。而你,又能辅佐他多久呢?”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你忘了一件事,他现在或许是婴儿,但婴儿总是会长大成人的,他父亲当年如此,他势必也将如此!”大巫师回过头看着赤鳯,这一次,他主动盯着赤鳯的眼睛,气势凌人,似乎在宣扬向对手示威,宣扬自己的胜利。

    “你是不是乐此不疲?”赤鳯迎上大巫师的目光,锐气不减丝毫。“你最引以为傲的,最乐意的,不是将塔干堀治理得有条不紊,而是经你之手,一块块顽石被雕琢成价值连城的璞玉,**出一个个被人敬仰的族长!这才是你支持波莱亚的最深层原因!”

    “你还真是善于洞察!”大巫师的语气充满讽刺,却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在我所认识的人中,无人能及!从你进来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你却看到了别人看了三十年都未曾看到的事。”

    “他们看不穿,是因为他们不敢看,不敢深探。”赤鳯夺过话语权。“你是他们的大巫师,没有人敢冒犯,在他们眼中,你德高望重,他们被你尊贵的身份给蒙蔽了双眼,然而,这层身份却是他们自己给予你的,想不到反而却被蒙蔽了。人一旦剥下皮囊,最深处的内野其实并无二致。”

    “你懂得太多了,你懂得太多在你这个年纪不该懂得的事!”大巫师感叹道。“人们总以为懂得越多越好,然而,在不该懂得的年纪里懂得,提前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享不了天年的,古来如此。”

    “狼神既然让我提前明白,势必有他的理由,我可不能辜负了他!”赤鳯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时候,人即便明白了某个道理,也要固执己见。

    “比如说登上族长一位,统领塔干堀族?”

    “至此,你心里应该有了一个明确的选择!”

    “你既然一眼洞穿我支持波莱亚的心思,为何还在这里劝服我?”

    “所以我现在要让您做一个选择,是为一己之私固执己见,还是为了更宏大的理想而改变主意?”赤鳯深谙,一个走到大巫师之位的人,不可能没有宏伟高远的理想,即便一开始没有,在走向高位的路途中,也终究会豢养出高于一般人的野心。

    风吹打着帐篷的外皮,似乎在窃窃私语。帐篷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静,静得只听见大巫师思考的声音。

    “我选择你!”大巫师的回答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你打算如何篡位?”

    赤鳯思索了片刻,眼睑低垂,随后又看向大巫师。

    “我们需要再忤逆狼神一次!”

    赤鳯拨开帆布门,强烈的光线从帐篷外投射在他脸上,如同在他脸上漆上金漆。他眯了眯眼。这时彻古走了上来,准备进入帐篷,两人对视一眼。赤鳯的眼中仍旧充满了桀骜与神秘,彻古眼中则是不屑与疑惑。

    彻古来到大巫师的身后。“师尊,刚才那个人…….”

    “彻古,刚才你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了吗?好好记住那张脸。”大巫师知道彻古想要说什么,未等彻古语毕,大巫师打断道:“他将是你要宣誓辅佐一生的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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