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时光负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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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心血**

我把热茶递给了母亲,道:“母亲,父亲说你天生就是个爱掉金豆子的人。”

母亲抬眼的时候,我清晰地看见她眼眶里含着泪,便着急地道:“你怎么哭了?”

母亲连忙用手帕擦干了眼泪,道:“你看,这是你父亲年轻的时候。”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本相册簿子,里面全是父亲和母亲一起照的相片。父亲穿着笔挺地军装颇有英姿飒爽,而母亲穿着月牙白的衣裙颇有清雅温婉,俩人就这样站在一起在故居的花园里照了这样的相片。我难以想象要是当时他们没有在一起,那他们的以后会是怎么样。

我笑着道:“父亲很爱你。”

母亲含着泪,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道:“是啊,他真的很爱我。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到杭城去接我回家。”

那晚,母亲和我说了很久的话,可偏偏那句话就像一根刺那样深深地刺进我的心里。

母亲说:“我真怕这辈子还没和他携手看完这一切,他就这样狠心地走了。”

就在雪花纷飞的那天,父亲就离开了人世。

外面下起了极大的雪,父亲的病已经好了不少。我刚放学就被父亲喊到了书房里。

父亲坐在沙发上,问道:“今年的梅花怎么开得那么迟?”

我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父亲就已经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像一个心血**的孩子那样,道:“走,咱们下去看看。”

我穿着梅红色的毛呢斗篷,就连戴着雪帽也觉得冷,可父亲却是不冷那样,嘴里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繁花万千,独爱你一朵。”

那一丛梅树已经结了花蕾,现在就等着它开花了。

父亲看着我,忽然就问道:“知道你父亲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儿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父亲笑着说道:“是遇见你母亲。”

话才落,我就听见“噗”的声响,一股鲜红的**就从父亲的嘴里喷出,我吓得急忙扶过父亲,可因为力量太小,父亲不得不躺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妈妈,妈妈……”我急忙喊来母亲,母亲立时就吓得哭了起来,我急忙喊丫头去打电话给林医生和哥哥。

父亲躺在母亲的怀里却是一副不忙不急的样子,还打趣道:“你少掉几粒金豆子就当成全我了。”

母亲忙擦干自己的眼泪,勉强地扯出了笑容,道:“我少掉几粒就是了。”

父亲笑了笑,就别过头看着我,“雪儿……”他的呼吸已经慢慢地开始急促,我连忙握住父亲的手,哭着道:“我在这儿。”

父亲竟是咳了起来,母亲连忙用手扫着他的胸口,道:“都咳成了,你就别说了。”

父亲道:“不碍事儿。”

父亲看着我,继续道:“替我好好照顾你母亲。”说罢,就永远地闭上眼睛。

母亲当场就喊了声,“三哥。”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母亲如此亲昵地呼喊着父亲,也是最后一次。

父亲没有留下任何的话给哥哥,虽然是这样,可哥哥从此就像变了另一个人那样,母亲说哥哥越来越像父亲了。

举办葬礼那天,母亲莫名的安静。

我用小托盘端着饭菜走进卧室里,道:“妈妈,吃饭了。”

我转过头就看见母亲坐在阳台的摇倚上睡着了。我拿着毛毯给母亲盖上,她看上去很安静,顿时我就心里极是不安,便伸手去轻轻的摇了摇母亲,一张相片就从毛毯里掉了出来。

是那张母亲和父亲一起照得相片,背面还有母亲清秀的字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永远都记得那天,因为院子的梅花已经开了。

寒冬以至,家里已经派了好几个丫头在码头等了老半天,不一会儿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下起了霏霏的冬雪。

她里面穿着一件西洋的衣裙,外加浅灰色的大衣,手里提着皮箱,看了看四周,才从游轮上下来,丫头丽沁忙着上前给她打伞,笑嘻嘻地道:“四小姐总算回来了。”

她一笑,别的丫头已经迎上来帮她拿过了皮箱。朱妈是丽沁的母亲又是赫连府的管家,看见二小姐回来,忙道:“四小姐快上车吧,太太和老爷已经在家里等了。”

她是生活在旧式家庭里的,父亲赫连镇海曾是一名军阀,母亲沈佩卿则是封建社会里所说的裹着脚布的女人,家里还有几位姨娘,几个兄弟姐妹。

车子开进了一所西式的宅子里,棕红的洋楼,楼前还有一个喷水池,池里的水是暖的。楼房旁停了父亲专用的军车。

她下了车往厅里走去,一进门就听见一家子的人在里头乐呵。朱妈道:“老爷,四小姐回来了。”

迎上来的是最得父亲宠的九姨太,她的嘴唇抹了一层极红的舶来唇膏,身上散发着一阵阵香水味,穿着镶着无数闪片的紫色旗袍,又披着用貂皮制成的披肩,九姨太不过比她大二、三岁,但终究是姨娘,她就有礼貌地喊了声:“九姨娘。”

九姨娇媚地“欸”了声,便走到老爷旁边,含着娇媚的笑,“老爷你看看淑蔓真是越来越标致了。”

淑蔓也不迟凝,就上前看着威严的父亲,轻轻地喊了声:“爸爸。”自小她就不受宠,只因为她是女孩不是男孩,所以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

赫连镇海静静地看着淑蔓,却是带着审视的眼神,半响才冷淡地应了声。淑蔓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站着。

半响就听见母亲的声音,“淑蔓。”

淑蔓听了就忙着转过身,看见被朱妈搀扶的母亲正缓缓地朝自己走来,她立时上前扶过母亲,含笑道:“妈,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房里躺着就出来了呢?”

九姨太听了,就忙道:“是啊,大姐你怎么不在房里躺着,你这行动也不方便,让淑蔓等会儿等你房里不就行了吗?”

沈佩卿也不说话,只笑了笑。淑蔓就低声道:“妈,我扶你回房。”她应了声,就随着淑蔓回房。

房里的摆设十分素雅,也没有多奢华的古董,西式的沙发作摆设,有的只是旧时的圆桌,椅子。淑蔓扶着母亲坐下,接着就倒了杯热茶递到母亲手里,道:“母亲,你喝茶。”

沈佩卿接过茶杯,看见淑蔓如今是娉娉婷婷的样子,又是穿着和家里的大有不同。就笑着道:“出了洋着实不一样。”

淑蔓笑着打开皮箱,从里拿出一盒用铁盒装着的东西,递到母亲手里,道:“妈,我在美国给你带回来这个。”

沈佩卿一笑,“这是什么?”

淑蔓道:“这是西洋参。”

沈佩卿听了倒是皱起眉头,轻轻的“唉”了一声,就道:“这东西在上海有的是,你怎么大老远的把它带回来呢。”

淑蔓道:“我当然知道上海有的是,我不就是想让你尝尝漂过海水的东西么。”

沈佩卿眼看女儿也有二十出头了,一直都没有听见她说有心上人的事,就轻唤了她的名字,“淑蔓,来,到我这儿坐着。”

淑蔓便是依着母亲到她身边坐了下来,问道:“母亲,你可有什么事儿?”

沈佩卿也不绕圈子,就直说道:“你还记得张伯伯家的那位二公子吗?”

淑蔓想了半响才摇了摇头。

沈佩卿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小时候经常扯着人家玩,还文博哥哥一个劲地叫,现在倒好,出了洋就把人家给忘了。”

淑蔓把“哦”字拉得极长,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道:“原来是他啊。”在她记忆里张文博一直都是一个胆小又爱哭的男孩,她也就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男孩。

沈佩卿笑着道:“人家文博现在可是不一样了。”

淑蔓一笑,“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又不会多一个鼻子,多一双手出来。”

沈佩卿“哎哟”了一声,就用手指去戳了淑蔓的脑袋一下,淑蔓看见这样自然就轻巧地躲开了,还咯咯地笑着。

沈佩卿忽然幽幽地道:“文博现在可是一表人才,是大医院里的院长了。”母亲说这话自然是寄托了无限的希望在上面的,父母永远都为子女的终生大事操心,真是可笑又可伶的。眼看母亲年事已高,也不想逆她的意,就笑道:“行了,我知道了。”

晚饭的时候,一大家子自然是围着圆桌吃饭,眼看丫头把各式各样的菜陆陆续续地送上,也该差不多了。

沈佩卿看见少了两个人,就问道:“荣轩和锦轩怎么还没回来呢?”

荣轩是家里的老大,算是接了父亲的衣钵,当了军长。锦轩则是老二,整天游手好闲的,不是舞场出入就是在赌场徘徊。俩人都是二姨太所生,可是这性子着实相差太大。

未等二姨太开口就看见一个丫头来报,说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了。

淑蔓一抬眼就看见身着军装的大哥走来,些年不见,只觉得大哥也什么变化,就是眉宇间成熟了不少,以前脸上那不羁的笑容竟是变得沉稳了。接着身后就是几个家丁拥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进来,看一眼自然知道是二哥。

二姨太看见这样,连忙起身扶过锦轩,骂道:“好喝不喝,偏在这时候喝大了回来,你就不知道你四妹今天回来了么?”

锦轩听了,一笑就忙推开母亲,东倒西歪地朝淑蔓走来,一路都散发酒气。淑蔓自然厌恶男人身上有酒气,就皱了皱眉别过头。

锦轩走到淑蔓身边,笑嘻嘻地道:“哟,四妹回来了啊。”

顾于辈分,她也不好不打招呼,就勉强地笑着点了头。谁料,锦轩喝得糊涂,竟然对着淑蔓道:“四妹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就给二哥娶回家当媳妇了。”

话刚落,赫连镇海当场就大发雷霆,“啪”地一声,把桌子啪得极响。把在桌的姨太太们吓得一个激灵,忙拍着自己的胸口。

赫连镇海怒骂道:“混账,你这是什么话?”

锦轩打了个嗝,东倒西歪地伸起一根手指,“什么说什么话,大爷说的是人话,你听不懂吗?”

顿时每个人都屏着呼吸,怔怔地看着赫连镇海。

半响听见锦轩喊了声“疼”,又是脸部扭曲的样子,是荣轩上前揪住他那根手指使劲地扭,荣轩大声骂道:“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你骂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