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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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唐西北,长安城西十五里的官道以南,有一片规模不小的树林。这片树林非同一般,林中树木大多都是上了年头的古树。当地人唤作“千岁林”。时值盛夏,远远看去,一棵棵古树巍峨挺拔,苍劲葱茏,枝叶交叠,如伞如盖,连绵成片,恰似好大一片绿云。在树林的正中央,有一颗千年树王。它高有十七八丈,笑傲群树;树围骇人,足有十人合抱;树冠宏伟,遮天蔽日;老根虬曲盘结,光是露出地面的部分就有一丈有余,形似黑蟒,如铁如石。古树表皮沟壑纵横,沧桑已极。百姓奉此树为树神,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人焚香供果祭拜。

    林中白天偶有人来,到了夜晚,百姓回城,一般不会有人。

    但今夜有所不同。

    已是深夜亥时,月光隐在云间,忽明忽暗,月光下,树影婆娑,一阵微风吹过,沙沙作响。

    那树王身下的空地上,此时赫然站着两个人。借着昏暗的光线,只见二人一高一矮,都是道士打扮:高点的身着黄色道袍,头戴金黄道冠,面如冠玉,双眼细长,隐隐有精光四射,三绺黑白相间的胡须摆在胸前,一副仙风道骨,身后背着长剑,腰间挂着口袋;另一人身着大红色道袍,高挽发髻,一张又圆又大的红脸,体型微胖,年纪也不小,此刻眉头紧锁,一脸忧色。

    红袍人面色不善,道:“师兄,我等创立天师教,本为济世度人,让穷苦之辈在这大乱的世道得到庇护,从不参与江湖事,这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遗愿。可,可你收了那人入教,无端招惹了逍遥宗,以后难免卷入江湖纷争。师弟愚钝,实在不知道师兄是何用意,还请师兄明示!”他声音粗重,语气似有怒意。

    黄袍人见师弟言语不善,微微一笑,一双长眼瞥了瞥,缓缓道:“王师弟,那人也是当世高手,我们正是用人之时,怎地就不能收了?”他声音轻柔,不急不躁,面对眼前之人,显出几分自负。

    “哼!不过是背祖弃宗之徒,我王道之生平最恨此等人,忘恩负义,什么东西!”

    “王师弟,口下留德。” 黄袍人慢条斯理,“即便你看不过眼那人,不看也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肝火。”

    这二人正是江湖上近年崛起的“天师教”的两位掌教,黄袍人是师兄,名叫许千阳;红袍人是师弟,名叫王道之。许千阳精明胆大,做事向来沉稳,这次却偏偏收留了他派叛徒,让耿直火爆的王道之好生恼火。

    许千阳顿了顿,道:“我一直没与你说,所以你有所不知,那人可是给我们带来了好东西。”说着,伸手在口袋中摸出一本经卷,一手托着,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抚摸。

    “师兄,这是?”

    “呵呵,”许千阳轻笑一声,欣悦道:“此乃逍遥宗镇宗之宝,'逍遥天卷'。”

    “什么?!”王道之这一惊非同小可,红脸竟隐隐发白,瞪着一双圆眼,张口结舌,半晌没说出话来。

    “呵呵!师弟吓到了吧。既然带了此等宝物来,你说这人我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王道之哑口片刻,一张红脸渐渐怒色更盛,恨恨道:“师兄,如此,这人更不可收!没想到他居然连宗派秘籍也盗了出来,仓廪鼠辈,简直可恨至极!况且逍遥宗向来视这本秘籍为门派至宝,若是被他们知道此事,定然会来兴师问罪!”他红脸上带出几分忧心神色,“逍遥宗乃当今三宗之一,势力庞大,不是我等可比!师兄,我看应早早将那人拿下,派人和逍遥天卷一并送到逍遥宗,免得产生误会!”

    许千阳微微皱了皱眉,神仙似的脸上起了几分不悦之色。他斜眼盯着王道之,半晌,道:“我若人和秘籍都不还,你又怎样?”

    王道之又急又怒:“师兄!这等不顾江湖道义的小人,你为何一意袒护?无论如何,我不与此等样人为伍!你要是执意留他,我,我便带着我门下人走!”他情绪激动,声音陡然增大了几分,惊得一旁树上扑啦啦飞起几只林鸟。

    “走去哪里?”

    “哪里都行,哪怕另立一派,左右是济世度人!”

    “师兄的话你也不听?”

    “师兄做得不对,我便不能听!”

    王道之满脸愤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打心底不相信师兄会因为一个外人跟自己这个几十年的手足兄弟分道扬镳,才有“离教出走”一说。

    月光被云朵遮住,林中登时一暗。气氛凝重,没人说话,只听到树叶沙沙的摩擦声。

    许千阳眯起眼睛,颇为玩味的盯着王道之,只见那红扑扑的圆脸这会儿胀得更红。

    良久,许千阳叹了口气,“唉……既然师弟如此坚持,我便听你之言罢。明日你我二人去捉了他,连着这天卷一并送去逍遥宗。”

    王道之没料到突然出现转机,惊喜之余,又一脸的难以置信。

    只听许千阳幽幽道:“我等师兄弟三人,老二走得早,门下就只剩你我,做了四十年的师兄弟,你的话,我自然要考虑。只是你这脾气太过暴烈,以后要改。”

    王道之性格单纯,听了此话颇受感动,眉头渐渐舒展开,咧开嘴角嘿嘿笑出声来。他一抱拳,道了声:“多谢师兄!我,我一向有些鲁莽,方才,方才话有些说得重了……”他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这件事是压了他近半个多月,如今终于重负得卸。

    许千阳呵呵一笑,道:“师弟,你我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这么多年来,你我同甘共苦,经历多少坎坷,到了今日,实属不易。为兄怎能因为一个别派的叛徒,断送我们二人的感情呢?”

    王道之虎目含泪,频频点头。

    许千阳话题一转,忽道:“对了,师弟,我们教里的九九还阳丹不多了,你是否能花些时间,帮我采些材料?”

    这九九还阳丹是天师教中至宝,可解百毒、活死人,然而因为材料难寻,尤其是其中一味“赤莲草”,更是难遇难求,况且制药工艺复杂,所以成药极其稀少,天师教中也就三颗。

    王道之为难道:“师兄,别的好说,这可‘赤莲草’百年难得一见,我该如何找寻?”

    许千阳哈哈一笑,指着那棵千年树王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看,这颗千年树王吸日月之精华,早已生出异宝,这树边有阵阵异香,一到这里我就闻到了!我断定此乃赤莲草香气,树根周围某处定然长有赤莲草!”

    王道之闻言一喜,忙转身去找。

    他刚遂了心愿,如今有听说此地有宝,双喜临门,顿时精神一振,眉开眼笑,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刚一转身,异变陡生!

    只听背后一声风响,紧接着,王道之只觉得后背好似被山撞了一下!眼前一黑,身体立时向前飘飞而出,重重撞在树王躯干上。他体内五脏翻腾,气血混乱,哇的喷了一大口鲜血。想扶着树干站起时,只觉得双腿绵软无力,一口气险些背过去。他知道被人暗算,勉力扭过脸,模糊之间,见到一道黄色身影慢慢走来。

    “师兄,你……!”

    “呵呵,王师弟,不要怪师兄心狠手毒,怪就怪你这脾气。”许千阳虽仍然微笑眯着眼,但语气之中冰冷杀意外露无遗。

    “我今天不杀你,日后你仍会来坏我好事。这段时间,你三番五次来找我,让我拿住那人,送返逍遥宗。”

    他面色渐渐激动,道:“哼,逍遥宗算什么?三宗七派又算什么?我早晚会让他们臣服!更何况,你可知,‘逍遥天卷’不仅记载了天下第一流的武功,而且更有其他妙用,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他神色更加张狂,“师父临终说过,得到三卷‘卫公天书’,就能领悟大道!我等习武、修道,是为了什么?难道跟世人一样庸庸一生?哼!如今当真有机会得道升仙,我怎能白白放过!”

    他眼神突然转而阴冷,盯着王道之,道:“更可恨的,你居然敢以带走你的门人自立门户威胁我?!你可知天师教倾注了我多少心血!既然你执意要跟我作对,那我只能送你去见师父了!”

    说着,黄袍人抽出背后长剑,向红袍人走过来。

    “你竟然为了这般荒唐的事……”王道之听了这番话,惊怒至极。他受伤不轻,连靠树而坐都显得吃力,口中连连咳血,鲜血染到他胸前的道袍,让那红色显得更加鲜艳。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双腿一时不能行动,只能愤恨的眼睁睁瞧着,坐以待毙。

    一阵风吹来,吹走了天上的云朵,却吹不散千年树王下的浓浓杀意。

    “哈哈哈哈!想不到堂堂天师教教主,行事竟然如此龌龊!真是污了太爷爷的眼睛!”林中突然响起粗犷洪亮的声音,扑啦啦惊起无数飞鸟。

    树林空旷,这一声起的突兀,许千阳停下脚步,收起脸上笑容,定睛四处观望,只见树木茂密,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判断出处。

    他定了定神,厉声道:“哪来的鬼祟,躲躲藏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那声音道:“许千阳,枉你自称道门弟子,手段竟然如此卑鄙!我虽然躲躲藏藏,但比起你的暗下黑手、同门自残,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许千阳心中怒火烧起,但语气仍然不紧不慢道:“阁下难道只会口舌之利么?既然敢出声打抱不平,难道还要做个缩头的鼠辈吗?”

    “哈哈!你听说过幽冥宗的哪个是没胆的吗?既然你诚心相邀,那太爷爷就跟你会上一会!”话音未落,只见从不远处一颗高树的顶端飞身跳下一人。

    许千阳心下一惊,那树起码有七八丈高,可见那人轻功了得。方才听他说话,声音洪亮,真气充沛,显然是位高手。借着月色仔细打量来人,见那人青衫灰裤,小衫敞着,露出结实的肌肉,头戴墨巾,腰间挎了个大葫芦,再往脸上打量,见来人是一张方脸,粗眉大眼,络腮胡子,豪迈粗犷。

    “许大天师,又见面了!”

    “呵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酒鬼王。你不在罗刹山好好喝酒,跑到这京都作甚?”黄袍人见到来人,一面不急不缓的说话,一面在心中思考对策。

    来的这人正是幽冥宗的五方鬼王之一——“酒鬼王”袁大晟。幽冥宗同逍遥宗同为“三宗”之一,江湖地位超然,他在幽冥宗内亦是地位卓绝,在江湖上也名声显赫。而起,此人与幽冥宗宗主师出同门,真气雄厚,一身武艺已臻化境,乃是当今武林第一流的高手,向来以侠义豪气、好打抱不平闻名。许千阳心里暗自气恼,没想到刚刚偷袭同门之事偏偏被这人撞见,若是被他宣扬出去,天下之大,以后恐怕在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只听袁大晟道:“江南的酒再好喝,再喝多了也没味道。我听说长安的帝王酒,像他娘的王母娘娘蟠桃会上的仙酿,我心里痒痒,就寻来两坛。太爷爷本来正在好好品尝美酒,谁想偏偏又看到这么一出下酒戏!不过这戏也太难看,以后喝酒还是少看为妙,实在倒胃,倒胃!”

    他边说边弯腰抚胸,作势要呕。

    许千阳冷眼瞧他片刻,瞬间打定主意。他脸若冰霜,杀气陡然暴起,他将手中书卷重新放入腰间口袋,扭头瞧了瞧身后的红袍人,见他仍是倚靠大树坐着,又转过眼盯着面前的人,缓缓眯起了眼睛。

    “袁大晟,还是休要再逞口舌之利了,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让老道领教领教你们幽冥宫的功夫!”

    袁大晟轻蔑道:“天师教的微末功夫,也要跟太爷爷过过招吗?”

    “哼!米粒之珠,也太猖狂!接招!”

    说着,许千阳右脚一点,身子平地跃起一丈来高,右手宝剑平出,直奔那袁大晟的眉心刺去。

    袁大晟虽然说得轻松,但心知这许千阳武艺高超,不敢轻敌,当即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右手向后一摸,摸出一把刀来。原来他一直背着一把宝刀,只是刀柄刀身均是漆黑,在这深更半夜的树林里不易被察觉。

    许千阳身在半空,宝剑距袁大晟的面门三尺远的时候,手腕一晃,那宝剑突然幻化出了十多点寒芒,笼罩住袁大晟的上半身。原来那一跃、一剑是这一手的预备式,这最后的一下才是杀招,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万点寒星”,既是攻也是守,让人眼花缭乱,不分真假,甚是厉害。

    袁大晟不能分辨对方剑路,不敢盲接,急忙向后退出四五尺。他身法极快,谁知许千阳的身子刚一落地,脚下一动,便如一阵风般瞬间欺到,挺剑又刺,这一剑又与刚才一样,化成数点寒芒,袁大晟心头一惊,赶忙侧身躲过,谁知那宝剑又横着劈来,袁大晟只感觉数道剑影一齐向自己砍来,急忙将刀竖在身前格挡,只听乒乓两声,刀剑相撞,火星四射。两人各向后退了几步站定,再看袁大晟,右侧大腿被剑锋划开了两寸来长的一个口子,正往外渗着血。只这三合,袁大晟便已负伤。

    “许老道,你果然有点道行,哈哈!天河剑法名不虚传!”

    “呵呵,酒鬼王,拿点真本事出来吧,老道没兴趣跟你游戏。”

    “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太爷爷为什么叫酒鬼王!”袁大晟摘下葫芦,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打了个酒嗝,之后随手把葫芦扔在一边。

    “痛快!”袁大晟得到酒气激发,顿时感觉无比舒畅。酒意与战意合而为一,他的气势比刚才更盛,只见他衣衫鼓舞,浑身隐隐有真气流动,右手握刀向前,真气骤然从手臂汇聚到黑刀上,那刀身蓦地增加三寸翠绿锋芒。

    这是他自创的功夫,以真气附于刀刃,不仅增加攻击范围,还可使宝刀更加锋利,并且以真气带动刀身,使用起来也更为应手。这路刀法颇合他的性格,力大势沉,勇猛无匹。

    他盯着许千阳,突然身形一晃,形如鬼魅,瞬间欺身到许千阳身前。

    “幽冥鬼影!好身法!”许千阳赞了一声,也施展身法,与袁大晟打在一起。

    “幽冥鬼影”乃是幽冥宗三大绝技之一,是天下间第一流的身法,快捷无匹。然而许千阳不知使用的是什么身法,速度上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林中风声乍响,雄壮魁梧的古树中间,两道人影穿插交错,月光映照下,就如花中彩蝶,黑白刀剑忽砍忽刺,忽高忽低,刀气剑芒纵横,也不知打断了多少树枝,刺穿了多少树皮。

    两人身法都是当世罕见,奇快无比,许千阳的宝剑如天河飞泻,不时化成无数寒光;袁大晟的黑刀沉稳凌厉,大开大合,气势如虹。

    一时间,两人旁边卷起阵阵刀风,落下点点剑雨,周围树木杂草不时中招,纷纷碎裂。林中只听“乒乒乓乓”声响,两团人影你突我进,一时打成平手。

    过了二十几招,袁大晟一刀自上而下劈来,许千阳突然脚下一点,合身向后飘去。袁大晟以为对方示弱,心中得意,并未追赶,谁知只见许千阳右手一抖,那柄宝剑竟然瞬间飞出,直击袁大晟胸口!

    袁大晟万没料到对方会把宝剑飞出来,距离又不远,来不及多想,仓惶间身子后仰几乎与地面水平,这一剑,擦着他的鼻尖堪堪飞过!

    袁大晟直起身子,暗呼好险,差一丝便着了对方的道,他为人刚直,最不齿的便是许千阳这种惯会用些偷袭暗算的手段之人。心中气恼,便要挥刀再上。

    就在这一瞬间,袁大晟突然间发现,许千阳嘴角竟挂着一丝冷笑,似轻蔑,似嘲弄。袁大晟心中一愣,猛然生出不祥之感!他身子刚要动,忽见许千阳右手一拉,紧接着,右胸一凉,低头看去,许千阳的剑尖已从自己胸前露出!

    原来许千阳的宝剑从袁大晟面前飞过去,在他的身后居然又掉头飞了回来,刺入袁大晟右胸!

    一阵剧痛袭来。袁大晟万没想到,许千阳已经练成了隔空御物的本事!当世间,能够以真气隔空御物的人寥寥无几,没成想,这小小天师教的教主竟然也如此厉害!

    袁大晟胸口中剑,急忙手指戳戳点点,封住伤口周围几大穴道。但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他咳了两声,咳出一团鲜血。纵使他真气雄浑,受了如此重伤,也不免头晕目眩,坐倒于地。

    “呵呵!我这“游龙引凤”的功夫如何?”许千阳又眯起了眼睛,慢慢走到袁大晟身边,伸手一招,收回宝剑。

    “哼!只会凭些偷鸡摸狗的伎俩,一把年纪不知羞耻!”袁大晟冷汗直流,受了重伤,仍然不愿在口舌山落了下风。

    “呵呵!酒鬼王,都要真的成鬼了,还要逞口舌之利。不过你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安心去吧,老道定会替你诵经超度,来世为人,切莫再要多管闲事了!无量天尊!”说着,许千阳抬起宝剑,朝袁大晟脖颈作势就要挥下!

    月高杀人夜,树影婆娑间。眼看堂堂酒鬼王就要死在此地!

    正这时,忽听背后一声怒吼:“住手!”,许千阳回过头去,只见先前的王道之晃晃悠悠站起,他嘴角血迹未干,胸口一起一伏,他既伤又恨,痛心已极。他手指着许千阳,恨骂道:“许千阳,你这无情无义之徒,卑鄙无耻之类,我王道之今天非要杀你泄恨!就算杀不了你,今日泉下做鬼,也要缠你一生一世,让你不得安宁!”他面目狰狞,睚眦欲裂,血水仍旧从牙缝中汩汩渗出,模样可怖,直如恶鬼!

    许千阳道:“王师弟,你本就不是我对手,现在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何苦再做无谓挣扎,安安静静等着,为兄一会便送你上路。”

    王道之怒哼一声,运真气于双掌之上,只见双掌隐隐现出赤红光芒,他挥动双掌向许千阳扑来。

    许千阳冷笑道:“师弟的‘太乙玄光掌’又精进了,真是可喜可贺!可惜,师弟的修为到今天就算是结束了。”

    说罢,他使出本门身法,身子一掠,漫天剑影带着“嗖嗖”的风声向王道之卷去。

    王道之此时如疯魔一般,使出以命搏命的打法。这二人本是师出同门,相识四十余年,彼此的武艺都颇为熟稔,本事也是在伯仲之间。许千阳的剑法虽然厉害,但对方全然不惧受伤,一时间他也无法可施。他心知王道之颇有回光返照的意思,若是拖延时间,等到王道之气血衰败,定然可以取胜,但眼角一瞥,只见几丈外的袁大晟已经服了丹药,开始打坐调息。

    许千阳心道:“这醉鬼袁大晟虽然受了重伤,但他毕竟是幽冥堂的一流高手,这一剑未中要害,不足以致命。待过得片刻,他调息完毕,若是跑了,惹来罗刹山的人,却是个大麻烦。须得速战速决。”

    想到这,他忽地左掌一出,正拍在王道之右拳上,拳掌相碰,发出一声闷响,他顺势借力身影向后飘出。站定以后,不等王道之再冲上来,只见他猛然低喝,一瞬间运足真气,只见须髯飘飘,道袍鼓舞,浑身周遭似乎有气雾笼罩,他一挥手,手中长剑倏然飞出,直奔王道之咽喉。

    这一招起手与方才刺伤袁大晟的一招颇有相似之处,但此招乃是是天师教中以气御物的最高境界,比及那招“游龙引凤”更胜一筹。“游龙引凤”不过是一发一收,专门出其不意。而这招则是全凭真气控剑,剑离人身一丈开外,却如有灵性,往来穿插攻击对手。宝剑灵活迅捷,往往能从刁钻诡异的角度刺来,令人防不胜防。

    许千阳自从练成这路绝招,还从未使用,今天为了能尽快杀死王、袁二人,不惜耗费真气,用了出来。

    只见宝剑泛着寒光,直如灵蛇乱窜,将王道之笼在中间。片刻功夫,王道之便已左支右绌,他本已身受重伤,全凭一口真气强挺,现在面对如此诡谲的剑法,顿感心力不支。

    剑影狂舞,将一个矮胖的身躯困在当中,王道之左躲右闪,慌乱间,突然左腕一凉,左手已被宝剑齐腕斩断!王道之吃痛,浑身一僵,动作稍慢,只见寒光一闪,那柄宝剑又从胸口刺入!

    王道之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之后便没了动静。许千阳右手一拉,宝剑飞回手里。刚才那一招极耗气力,他此刻也累得不轻,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纷纷流下。

    他平复一下心神,转过身,向袁大晟走来。

    袁大晟心下凄苦,知道今天性命不保,眼看许千阳提着宝剑向自己走来,心知此刻就算逃跑也一定跑不出许千阳的追杀,袁大晟暗下决心,等他过来,就强提真气,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好过!

    他紧紧盯着许千阳,那个飘飘似仙的道士,此刻就如地狱鬼吏,提着宝剑向他走来。

    突然,本已一动不动的王道之猛然跃起,右掌一拍,许千阳毫无防备,这一掌端端正正印在许千阳后背上!同时,许千阳腰里一滑,一件东西飞出,不知落在何处。

    许千阳气血翻涌,嘴角渗出鲜血,盛怒之下,转身一看,只见王道之直挺挺立在他身后,右掌保持向前的姿势,左臂断手处犹自汩汩流血。他浑身浴血,犹如从地狱中归来的恶鬼,他满脸血红,双目圆睁,眼角、鼻、口都流出血来,表情狰狞可怖。一掌过后,显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此刻一动也不动。

    他站在那,就如一团腾腾燃烧的火焰,一团燃烧着鲜血的火焰,灼烧着许千阳的神经!

    他已经死了。

    许千阳怒极,一挥手,王道之那红脸的人头高高飞起,身躯晃了晃跌倒在地。

    待许千阳再一回头,袁大晟已经不见,低头看时,刚才别在腰间的那本刚得了半月余的宝物“逍遥天卷”也一起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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