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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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今年桃花似比昔日更**了些?

耶律成微微抬眸望了颜莫逍一眼,颜莫逍颔首沉声道:“回禀的侍卫说梓青翁主衣衫破败,却没说翁主腹受利刃!想来是耶律蓉蓉杀了梓青翁主,又来宸香阁掳走了二皇子和公主,微臣方才已派人去太子的寝宫看过,太子尚在宫中平安无事,可见只有宸香阁的二皇子和公主被捉走。”

“那翁主说的耶律蓉蓉一直都在,难道是耶律蓉蓉一直都在宫中?哎呀!难怪遍寻踪迹而不得结果,人言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那耶律蓉蓉这三年来难道都隐身宫中?”安为山一语点醒梦中人,昭华眉宇紧锁看向耶律成,而耶律成抿唇不语亦是赞同安为山的说辞。

“皇上,娘娘,方才小冬子在宫中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只见着这个摆在桌案上,小冬子不识字也不知写的是什么!”小冬子随即将一方雪白丝帛呈在耶律成和昭华面前,耶律成一把夺下将丝帛展开,只见得上面清楚书写道——昭华三日后巳时恨生崖。

昭华低眉望见丝帛上的墨字,急忙夺过丝帛抿唇道:“这丝帛指明是我,是耶律蓉蓉要我三日之后巳时去恨生崖。”

“恨生崖……”颜莫逍眸光暗了暗,见着耶律成几人凝眉便接着道:“恨生崖地处上京偏郊,又称一步崖,退后一步是生,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渊下无底洪流,自恨生崖落下之人尸骨无存。娘娘万万去不得,耶律蓉蓉这是要置娘娘于万劫不复之地!”

耶律成唇间切齿,不等昭华言声便向身后小冬子道:“小冬子,娘娘身子乏累了,送娘娘回宫歇息。’他垂眸瞥见昭华凝望双眸,颔首道:“我会派人将二哥和青岚合葬皇陵,你且回宫等我,这几日国事繁忙,别让我安心不下。”

耶律成只字未提恨生崖之事,而昭华亦是极为默契绝口不提,颜莫逍静望昭华莞尔神态,仿佛将才那个神色慌张的女子不复存在,如此淡然沉静的模样才是她遗世独立的风姿,然而她实在太过沉静,寻常人家的爹娘听闻孩儿被劫持,定会不顾一切去营救孩儿,可昭华与耶律成都没有。

“皇上不怕娘娘独自过去恨生崖?”安为山道出颜莫逍心中不宁,只因耶律成与昭华的淡然太过非同一般,想来是因着耶律复德和耶律安若在耶律蓉蓉手中算是质子,因而不会有安危之忧?而且以昭华舍己的性子,必会不顾一切安置好耶律成再只身前往恨生崖,难道耶律成真的心中无忧?

耶律成将耶律京与青岚之事吩咐下去便回了御书房看折子,原本一个月的折子便在三日之内全然看尽,他命颜莫逍为太子太傅,颜莫逍心中惊忧,对于安为山所言只淡淡回道:“她不可能独自一人去恨生崖。”

短短三日,昭华却以为这三年时间都不如这三日漫长,她在三日之内赶制耶律容德与双生子的衣物,从如今的年岁可穿至三年之后。几日不眠不休,云锦有心劝阻却不如帮昭华一齐缝制,眼见昭华眼眶乌青,衣带渐宽也无所察觉。

直至最后一日,云锦将衣物叠好收藏在檀木箱中,似若无意向窗畔昭华问道:“云锦知晓娘娘心意已决,我从不会过问娘娘的决意,可耶律蓉蓉是有备而来,皇上必会对娘娘生死追随,难道娘娘要与皇上双双赴死吗?”

“皇上怎么会死?耶律蓉蓉只想要我死,皇上不会跟我送死。”昭华淡望向殿中铜炉,今日的铜炉似乎未有焚香,她看向云锦问道:“今日怎的没有点香?暻儿前几日给本宫送来一些吐谷浑特有的香饵,清幽淡雅,本宫很是喜欢,给本宫点上罢。”

云锦倒是见过那个香饵,可是昭华每日焚香都是容儿送来的安神香,可她知晓现今是与耶律蓉蓉约定的第三日,不愿违背昭华心意便将那香饵焚在炉中。

昭华随即手执茶盏步向云锦,莞尔道:“你陪本宫忙了够久,陪本宫品一杯茶罢。”云锦闻言将清茶饮尽,然而她有所不知,那香饵的确是慕容暻所赠,可昭华早已让容儿在这香饵之中加入迷魂散,解药便是她饮尽的这一盏茶。

未过多时,耶律成面露倦态步入殿中,云锦见状与安为山退下,昭华唇角浅笑迎上前去,耶律成抿唇道:“你这几日没有好好休憩,忘了我如何交待你的了?”昭华听罢探手抚上耶律成眼下的乌青,耶律成继而轻笑出声道:“不责问你,我的确也不曾歇息。”

“陪我抚一曲《昭华散》?我等了你许久。”两人未曾言及任何明日之事,昭华不过淡眉莞尔将耶律成带去窗畔,仍是将绿绮古琴凭窗而架,窗外桃夭灼灼其华,幽香拂入鼻中似有一股香甜。人面桃花相映红,昭华将耶律成指尖轻放琴上,只待耶律成拨捻。

耶律成指尖微动琴弦低响,他轻嗅周身芬芳,垂眸问道:“今年桃花似比昔日更**了些?”

“许是大辽国昌,连百花都忍不住争相吐芳!”昭华勾唇浅笑,两人一言一语低吟《昭华散》。昭华温尔望向耶律成,而耶律成双目含情与昭华对望,直至吟尽“日月昭昭人一心,华发白首不相离”,耶律成身躯轻缓往地上落去,昭华探手将耶律成扶在怀中,她拂去耶律成额际青丝,莞尔道:“若待此情成追忆,莫消恒是惘然时。”

将入殿中为两人送茶的云锦不由得低喊一声,她眼见耶律成沉睡在昭华怀中恬静安然,连忙将手中茶盘放下,疾步至昭华身侧问道:“娘娘,皇上这是怎么了?”语罢,她帮衬着昭华将耶律成扶至榻上。

昭华端坐榻旁凝望耶律成,方才轻声回道:“皇上国事繁忙,需要歇息。大辽需要他这个皇上,德儿他们亦需要他这个父皇,大辽的万千子民都需要这个帝王!而耶律蓉蓉,只要我一人死,我不能让他,为我负了天下。”

“可若是皇上同去,说不定能同时救下娘娘,娘娘只身一人前去,那就真真是去送死了啊!”云锦眉宇紧锁望着昭华,可昭华唇间“生死”皆像是他人之事,此若非置之生死于度外?是为了她的孩儿,为了耶律成,还是为了那一众天下?

昭华轻抚耶律成沉静面容,这面色清冷是一生都改不了的,可眸中深情只对她一人,她复有何求?思及至此,昭华抿唇道:“他在我的周身都安置了‘海东青’死士,平日这些死士从不现身,却不代表他们不存在。”昭华自袖中取出一个靛瓷小瓶放在云锦手中,低眉婉声道:“若明日我安然归来,我会亲自取回这个瓶子唤醒他。若我明日之后没有回来,那你三日之后再打开瓶子将皇上唤醒。对颜相和安为山也可如是说,江山重要还是皇后重要,他们心中清楚得很。”

云锦摇首道:“既然如此,那我陪娘娘一起去!娘娘既是不会改变心意,那也不要阻拦云锦与你同去!”

“不可!德儿他们便是我的命,除了我和耶律成,他们对你这个姑姑最亲,若我没回来,我求你好生照拂他们!假使你还念着我们自小长大的情分,就请你让我再任性一次!”昭华双眸顿生酸涩,八年之前因她任性所以云锦与流苏陪她替嫁和亲,而八年之后的如今,她又要任性,却是要云锦眼见她身临险境而坐视不理!

云锦闻言厉声反驳道:“娘娘,你何其残忍,何其残忍!我自问甘愿服侍你一生,你怎能忍心让我看你赴死?”

“不错!姐姐,你何其残忍!”昭华循声抬眸,只见慕容暻身着青衣而来,耶律成不准将永福宫之事泄出,因而慕容暻原本并不知晓永福宫的事情,可方才殿外却知晓了一切,她疾步向前怒声道:“为何这么大的事情姐姐都不告诉我?那耶律蓉蓉何其歹毒,她杀了姐姐的孩儿,杀了耶律复,杀了思柔公主,眼下又掳走了复儿和安儿,这种狠毒之人,姐姐怎能只身前去?”

昭华见状抬手扶额,一个云锦还没劝好竟又来了一个,她实在不知如何规劝,只得眉心一锁沉声道:“好妹妹,你既不让我只身前去,可有更好的法子?”慕容暻闻声语塞,她哪里有什么法子,她有的不过是对耶律蓉蓉的怨恨,还有对昭华的忧心,昭华随即莞尔道:“既是没有法子,便安心睡罢。”

慕容暻只觉心思昏沉,眼前的昭华缓慢重叠,入鼻之处竟是幽香淡雅,她双眸一阖便伏在昭华肩头,云锦低喊一声,疑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昭华将慕容暻安置在桌案旁,取来手边茶盏漫步至铜炉旁,轻手掀开炉盖,手中一倾便将茶水浇在炉中,殿内幽香渐欲消散,云锦恍然看着这一切便明晓了其中奥妙,难怪昭华会亲自将茶盏端至她面前,原来这香饵……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娘娘如今是一步者生,一步者亡。娘娘要云锦做的,云锦都会应下,只是几位皇子和公主成人之时,云锦会死生追随娘娘,再不要离开娘娘左右!”语罢,云锦陡然跪拜在地,而昭华更与八年前一般与云锦对拜。千金易得而情义无价,若有来生,她该如何还尽此生亏欠的情义……

“都已随我至此了,还不出来?”昭华连夜赶至恨生崖,此处杂草丛生泥沙遍布,足可见鲜有人到恨生崖来。说来也是,寻常人若不殉情求死,何妨来这恨生崖呢?

“海东青”死士向来藏身隐蔽,听闻昭华召唤仍未现身,只听得低声入耳:“我等死士效忠皇上和娘娘,娘娘大义,凡事以国事为重,如今只身前来恨生崖,不知有何事要吩咐我兄弟几人?”

昭华一袭白衣飘袂如昔,她将额际青丝揽在耳后,百无聊赖地倚靠身后高树,垂眸轻笑道:“我并非是大义,只是忽而没了让别人陪我赴死的勇气,你们几人既是听我差遣,那我只有一句,凡事以保住皇子和公主为重,皇嗣是国本,你们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死士便是如此,只会誓死效忠而不会疑声疑虑,他们以默然应对昭华指令,可周身一时没了声响却让昭华背脊生冷。她独自一人往崖顶步去,脚下杂草窸窣作响,纵然知晓身后跟随着几名死士,心中仍然有些没来由的孤冷悲戚。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及至崖顶,昭华身子微倾向崖下望去,并非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势磅礴,而是无限深渊的惊心动魄!悬崖峭壁蔓草四起教人看不清脚下路途,昭华不敢再上前一步,惟怕那蔓草之下并非平实土地,而是万丈沟壑!

“再往前一步可是省了我的大事儿了!”耶律蓉蓉扎耳的语声在身后响起,昭华不怒反笑,唇角轻勾回眸与耶律蓉蓉对望,耶律蓉蓉反倒恨恨咬唇道:“别笑!我最恨便是看你淡然浅笑,好像目空一切似的!你当真以为你是世外仙人?说自己无欲无求,还不是做了大辽的皇后?”

昭华眼见之处只是戴着银色面罩的耶律蓉蓉,她身后两个彪壮男子一左一右分别怀抱耶律复德和耶律安若,耶律复德与耶律安若正在沉睡,想来是耶律蓉蓉使了法子不让两个孩子喧闹,而昭华明晓那两个孩子的韵息并非是出了事情,而是真正在恬然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