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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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夺子之痛更胜天大,本王定要讨回来

颜莫逍忽而轻笑出声,一袭青衫如云烟薄缕,他也算是个心思自在之人,此生不图功名不为利禄,只为天下大同仁德仁政。他极为理解昭华之忧,若非迫不得已,昭华是决然不堪宫中勾心斗角的,他二人倒是有些许相似之处,那便是心中有数却不屑同流合污。

思及至此,颜莫逍骤然快马一鞭,唇间浅吟道:“人生得意自在飞,宫门千波较海深!果真还是先祖说得好!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昭华与耶律成再度相见在营中是她心中最为五味杂陈之时,众人全然退出帐外,昭华似是忘却了如何言语,只是凝望着耶律成瘦削而憔悴的面容凝噎默泣,而耶律成更是夺步而来将她紧拥怀中,直至耶律成一句“你受苦了”,昭华终是再不顾忌身份地嚎啕起来。

昭华双手捧住耶律成面颊,连连摇首哽咽道:“王爷受苦了!全是我的错,全是昭华的错!昭华保不住我们的孩儿,若我那日不去牢中给柯玉祁送衣物,若我早前多些忍耐不与耶律蓉蓉生下过节,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王爷你怪我罢!”

“怎会是你的错?她是你我的孩儿,我心中难过,难道你心中的苦会比我少毫分?知晓你失了孩子又冒险来逐雁山,我这一颗心若能让你看见,你定会知晓何为心如刀割!若说怪你,我便真的怪你!我怪你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若你真有个万一,你以为本王还能安心地活下去?”耶律成怀抱用力直想将昭华揉进自己体内,他牵挂她太多时日,惟有收紧怀抱方知眼前的昭华是实在的!

若说憔悴,耶律成不过是少吃了几日饭食,而昭华却是切肤之痛,须知小产比诞子更为伤身,连姜御医都言不能全然治愈,这般病根一旦落下,非离世不得脱身!若非黠戛斯可汗相救,他此刻怎还能见到他毕生挚爱?

闻罢耶律成所言,昭华水眸抬起涟涟动人,向耶律成噎声道:“王爷言及昭华不顾自己,可曾想过若王爷不在了,昭华是否能苟活?昭华此生牵挂,除了德儿,便只有王爷,若王爷有个万一,昭华托付了德儿,便也就随着王爷去了,绝不愿多活一时!”

耶律成探手轻抚昭华面颊,他并非第一次听闻昭华情意真言,然而真要与昭华别离生死,才知晓他此生未曾爱够她,她为自己付出甚多,而他却待之不足!

耶律成俯首轻吻昭华樱唇,挑起她额间一缕青丝柔声道:“你待本王情深意重,那本王便再不许你言论生死。你既与本王生死相随,没有我的允许,我不准你再以身犯险,今后本王万事与你同对,夺子之痛更胜天大,本王定要讨回来!”

“王爷,你果真将黠戛斯围住了?”昭华暂时不愿顾念失女之痛,只是思及慕伦的恩情未还,她心知耶律成不会轻易收复黠戛斯,但须得问过才能安心。

耶律成唇间轻勾,他知晓昭华心思,然而又忍不住出言逗弄,由是附唇于昭华耳畔轻吐道:“黠戛斯胆敢违背盟誓害我战将,若非黠戛斯背信弃义,我军怎会损伤及半?且他救你却不愿放你,是为夺妻之恨,这般家仇国恨,我怎会轻饶他?”

昭华听罢瞠目惊声道:“王爷,慕伦可汗待昭华是有恩情的,若非慕伦可汗相救,昭华便见不得王爷了,王爷可否看在他对昭华的恩情而饶过黠戛斯?假使慕伦可汗知过能改,主动与辽国交好,能否请王爷既往不咎?”

耶律成见昭华面色紧张不由得轻笑出声,挑起昭华下颚低笑道:“为了王妃,本王便饶他一次!如若慕伦主动与辽国示好,本王便与他既往不咎,且本王不仅与他既往不咎,本王还知这是你给他出的法子,若他主动示好将回鹘双手奉上,辽国便不能与他撕破脸皮,你可是如此想的?”

“王爷所言分毫不差,不过王爷这是应允了,昭华也算与那慕伦可汗互不相欠了。”昭华唇角轻勾望向耶律成,她并不疑怪耶律成看透她的心思,反倒证明了她与耶律成夫妻同心,若行事不再需过多解释,那便是情意之最了。

“本王确不会动黠戛斯,怕只怕皇叔和大皇兄不会善罢甘休,现今既是收复黠戛斯的好时机,兴许他们不时便会挥军将黠戛斯一举拿下!”耶律成言出心中最为忧扰之事,须知并非人人都如昭华一般情深意重,虽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然而兵不厌诈却是耶律九与耶律才极为擅长的。

昭华凝眉思量片刻,终是颔首道:“王爷所言实则是昭华所忧,若是皇叔和大皇兄兵不厌诈,昭华只望王爷对黠戛斯有情有义,不仅能让父皇更看重王爷的君子风范,也能让黠戛斯的慕伦甘心拜首。”

耶律成骤然将昭华打横抱起,勾唇低笑道:“本王既是解你心意,你可要做本王的解语花,一解本王相思之苦?”耶律成旋即不再多言,阔步向床榻行去。

昭华心中一惊急忙喊道:“王爷!这可是在营中,若要旁人撞见可怎生是好?”

耶律成将昭华轻柔置在榻上,倚身俯瞰昭华姣好面容,修眉一挑抿唇道:“这是本王的营帐,若无本王之令,谁也进来不得!本王方才失了与你的一个女儿,你便不该再给本王好好生下一个女儿吗?”

昭华闻言不再与耶律成争辩,反而探手揽住耶律成修颈,莞尔道:“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得君如你,妾复何求?”

耶律成柔缓伏身与昭华相拥,唇间低念道:“今夕何夕,得此良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王爷,马车已在帐外备下,随时能将王妃送回宫去。”颜莫逍望着依依惜别的昭华与耶律成抿唇低声,马车旁是早已恭候多时的流苏与焦胜,另有两名“海东青”死士策马在车辇之后。

昭华望见耶律成安置“海东青”死士护送自己回宫,回眸向耶律成将要言声,却被耶律成挑指点住双唇,耶律成轻声道:“本王知晓你要说些什么,只是我实在不能放心你与流苏单独回宫,你与流苏只身前来逐雁山便是前车之鉴,那慕伦将你放回来还好,若是……本王可再也经不起失去你一次了!”

听罢耶律成所言,昭华不再多做分辨,双眸挑向耶律成颔首道:“昭华明白,可慕伦这几日已经向辽军递呈了示好文书,又向回鹘发了征讨檄文,想来不日便会将回鹘双手奉上,王爷预备何时回宫?”

“成败在此一举,想来那慕伦乖滑得很,本王一日不见回鹘的降书和大印,一日便不能自黠戛斯撤兵,你在宫中理当多加小心,江华宫也好,皇叔和萧皇后那里也罢,焦胜他们会暗中保护你们。”耶律成抬手轻抚昭华面容,随后向颜莫逍颔首示意。

昭华垂眸抿唇道:“请王爷务必珍重,昭华此行原是要去清远寺的,想来云锦在寺中也算辛苦,我要先行去清远寺与云锦对换过来,然后再回宫,宫里宫外如今都是不安全的,聚在一起还好,若是分开便是让人有可趁之机了。”

流苏缓步过来向耶律成行礼,随即双手扶住昭华低声道:“王妃,时候不早了,若再不走只怕夜路难行,我们还是早些赶去清远寺为妙。”

最后凝望耶律成一眼,昭华与耶律成交握一手随着步子远去缓缓松开,颜莫逍漫步至耶律成身后静看昭华车辇远去。而昭华在辇上轻撩锦帘,多情水眸只向一人,唇间莞尔似是羽化而登仙的风姿,若得一人柔情只为自己,该是不羡碧水莲并蒂的好福气了!

“能见着王妃实在太好了!”马车中,焦胜望着昭华安然无事不免庆幸起来,连声道:“咱们被困在山中的时候,王爷大多绝望了,但心心念着便是死前不能见着王妃最后一面,若不是流苏姑娘赶来,我们只怕早就困死山中当做野兽腹中饱餐!不过王妃此行甚险,假使王妃未曾得救,想来王爷也就随着王妃去了!”

“说什么鬼话!咱们王妃是给王爷添福气的,自是个有福之人,不准再说什么死不死的,徒添晦气!”焦胜话未落定,流苏快嘴将焦胜打断,语声不满埋怨起焦胜不会说话,而焦胜憨实只是面上委屈,引得昭华垂眸低笑,乍看二人倒像是欢喜冤家。

昭华接过话锋向焦胜问道:“不知清远寺那里如何了,咱们现在过去也不知都几许那边可否安置妥当?”

焦胜闻言咧唇憨笑,只听他胸有成竹道:“王妃尽管安心便是了,这些王爷早已为王妃设想周全,前两日王爷已向清远寺发了飞鸽传书,都将军那边也回应了,回头都将军也会派人来接应咱们,看来惟有王爷最是懂得王妃心思!”

正待几人言笑间,赶车的“海东青”死士忽而向昭华几人道:“车内噤声,前面有人过来了,看装束应当是黠戛斯的人马。”

焦胜随即眉宇凝重,探手撩开一角锦帘瞥视前方来人,只听焦胜小心低声道:“为首的人头戴金扣帽,身着褐色收腕长袍,想来来头不小,应当是黠戛斯的皇族或者大官!看这去处,像是往咱们辽军的军营去的。”

听罢焦胜所言,昭华却心中一紧,头戴金扣帽,身着褐色长袍,黠戛斯营中多日,能有谁人头戴独一无二的金扣帽?

昭华倚身窗畔轻撩一角,只见得一位赤发皙面的男子纵驰马上,英武非凡!那男子同几位手下与昭华的车辇擦身而过,昭华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面庞,忽然匆忙将锦帘松开,她端坐在辇中垂眸不语,脑中顿时浮现起与慕伦的几番纠葛,滋味万千。

流苏只以为昭华是身子不爽,由是扶住昭华额际低问道:“王妃可是身子不痛快?咱们还是要早些回宫去,宫中再不济也有姜御医为王妃诊治,这医术能敌姜御医之人天下只怕没有几个,说来我也有些忧心皇长孙和云锦,皇长孙虽在桐贵妃娘娘那里,却不知皇后娘娘会否施以毒手。”

“你放心,德儿既在桐贵妃那里,她定会像周护静淑公主一般周护德儿,我相信她。况且皇上每日去桐贵妃那里,萧皇后即便想下手,也会忌惮皇上,唯一防不住的便是耶律蓉蓉和齐王!”昭华眉宇凝重望着晃动的帘帷,心中又是对耶律成和耶律容德的牵挂,又是辇外的那一桩官司,只怕日后不要生出祸端才好。

纵马前行的慕伦在车辇经过时不由得顿马静立,他回眸望向简明素雅的黑漆车辇,身后手下近前低声问道:“可汗怎么了?怎的忽而止步不前,可是那马车有什么问题?待属下去将那马车截下!”

慕伦听罢挥袖阻拦,收回双眸轻叹道:“不必了!一驾过路的马车罢了,无需问个究竟,那辽国的恭亲王想必快等不及我们了,走罢!”

那手下随即颔首前行,然而望着慕伦马上包裹却是感慨道:“可汗所言极是!太后和各位皇亲都被困黠戛斯,那恭亲王一看可汗手中的这方大印和一纸文书想必就会撤兵,只可惜可汗文韬武略,却要将亲手打下的回鹘疆土拱手让人,实在可气!”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有什么可气的?自己棋差一招怨不得他人,这次失去的,本汗定要在日后讨回来!”慕伦一声狠话放下,当即鞭笞快马向前驰去,马踏蹄声落,如一阵风来沙去,顷间消失在车辇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