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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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本汗要定了你!

昭华再斟一盏茶递至慕伦面前,见慕伦接盏品茗,方才阖眸摇首道:“可汗并未小看璟儿,只是可汗是心怀天下之人,却不知可汗是否以天下为重?或许可汗看不上小女子,不过璟儿却以为,这天下最为畅意自在的莫过于小女子,不必先天下之忧而忧,不必后天下之乐而乐,守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便是此生满足至极!”

谁知慕伦忽的凝眉望向昭华,紧握帐中杯盏沉声问道:“本汗爱顾你可也有错?你言及‘守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男子三妻四妾本是这世间再寻常不过之事,莫不成你的夫君只有你这一个妻子,再无妾室?依本汗看,他虽不及本汗妾室几十,也至少四妾不乏罢?”

“非也,这便是璟儿为何不能向可汗以身相许之理,璟儿的夫君着实只有璟儿一位妻子,而可汗却将妻妾成群看作是你汗位至尊的象征!此次回鹘之乱本是辽国之事,可黠戛斯偏就挥军而至,可汗心怀天下,焉知你黠戛斯的子民也如你一般想要收复回鹘疆土?他们难道也想要卷入辽国战乱?”昭华听闻慕伦妻妾成群便知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虽不强迫自己,可这思量着实不能令昭华苟同。

慕伦双眸凝望昭华未有言声,良久方才置下手中茶盏轻声道:“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宜在地上多走,塔卡罗不多时便会过来给你断脉,你还是将养好自己的身子罢!”

昭华见慕伦欲走连忙向慕伦福身行礼,疾声道:“可汗!”慕伦回眸望向昭华,随即昭华低声问道:“可汗,璟儿以为自己身子大多好全了,不知璟儿何时能够回到家乡?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璟儿盼望早日归去,还望可汗能够成全。”

及至此时,帐外传来几声鸿雁清鸣,慕伦蓦然凝眉向帐外疾步而去,朝旁人厉声道:“哪里来的鸿雁惹人心烦?甚是讨厌!来人,快去将本汗的雕弓取来,本汗定要将那天上鸿雁弯弓射下!”

许是将才昭华言及“鸿雁那从北地来”惹得慕伦心厌,然则慕伦不喜那天上鸿雁,昭华却将那鸿雁看做是自己与耶律成的情意见证,她忍住腿伤步出帐外,只见慕伦双眸幽邃便要弯弓射雁,昭华一手握住锐利向天的羽箭望向慕伦,抿唇道:“可汗为何要伤及那天上鸿雁?鸿雁可是有罪?”

“鸿雁喧闹而过,扰了本汗清宁,莫不成是无罪?你将手放开,本汗定要将那鸿雁射下来才是!”慕伦言间不敢动弹,唯恐羽箭锐利将昭华刺伤,他言辞凌厉只想将昭华迫开一旁,谁知昭华心思沉定绝不愿纵他射雁。

慕伦越是如此说,昭华握住羽箭的手掌越是用力,直将羽箭锐锋针对自己喉脉,随即向慕伦高声道:“可汗错了!并非是天上鸿雁扰了可汗安宁,是璟儿扰了可汗安宁,可汗纵然将天上鸿雁弯弓射下,璟儿心中鸿雁仍在,心思所向是他人左右不得的,可汗与其降罪鸿雁,不妨直接将这一箭射向璟儿!璟儿的命是可汗所救,自然铭感于心,如今可汗要将璟儿的命收回,璟儿绝无怨言!”

“你!”慕伦见昭华心意决绝,怒而将手中弯弓重掷在地,他骤然抬指捏住昭华下颚,这张芳华绝代的面容为何偏就不懂柔情蜜意?他抿唇切齿道:“你如何敢违背本汗心意?你这条命确是本汗所救,可本汗不会取你性命,本汗自初见你一面便要定了你!一个月也好,一年也好,十年也罢,本汗要定了你!”

慕伦将昭华松开愤愤而去,昭华静立原地凝眉沉思,慕伦不愿放她离去只因自己美貌?若是如此,她便毁了慕伦执着,他爱美貌,她偏偏将美貌弃如敝履!假若没了这容貌便能让慕伦纵她离去,假若她能够回去耶律成身旁,一张脸又算得了什么?

思及至此,昭华缓缓将慕伦掷在地上的羽箭收起,眼看四周无人注意,她缓步进入营帐,心中揣量无尽。

“姑娘,你也真是!能被可汗看重是你多大的福气,你怎的就这样不知珍惜?你可知我们可汗生长至今从未对谁道一声喜欢,更别提要纳谁为妃,咱们可汗的妃位总是空缺,这宫中不乏出身高贵的女子,全被咱们可汗当做侍妾罢了,姑娘何必流连过往,真真想不开了!”照料昭华调养的嬷嬷随后入帐,她面容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却待慕伦很是亲近,许是一直照拂慕伦的嬷嬷,因而不住为慕伦抱不平。

昭华并不将嬷嬷所言听在心中,然而看嬷嬷所为却念及离开自己已有多时的苏嬷嬷,苏嬷嬷原是耶律弘拍在自己身边监看自己的,最后却因姊妹三人全然葬身宫中,深宫何等可畏?昭华离开辽宫都迫不及待,又怎会应了慕伦去与千百女子共事一夫?

“嬷嬷也将妻妾成群看做寻常吗?”昭华将羽箭收在枕下,她抬眸向收拾营帐的嬷嬷开口想问,见嬷嬷颜色滞愣,又舒眉莞尔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嬷嬷虽在可汗身旁服侍,总也看惯了宫中女子勾心斗角的情状罢?璟儿试问嬷嬷一句,若有君王要以嬷嬷为皇后,嬷嬷是否愿意?”

不料嬷嬷轻笑两声,全不在意道:“我怎会有那般命数?我是贱命一条,自出生记事便是服侍主子,如今已觉惯了,服侍主子虽是下人奴才,却也自在畅快许多,不必计量是否受得君王宠爱,我才不愿做那皇后母仪天下,没的增添烦忧罢了!”

言至于此,嬷嬷忽而噤声望向昭华,却见昭华唇间浅笑凝望自己。嬷嬷顿觉此女心思细密,若论此女不理可汗情意,倒不如说是这女子看破权位,不将那些虚名利禄放在眼中,与宫里那些整日只知争宠的侍妾果真大不相同!难怪可汗一个从不知怜香惜玉的人,对她却肯用自己贴身的御医,又一再忍让,她也实在当得起!

昭华云步至桌案旁斟满茶盏端向嬷嬷,和颜轻笑道:“皇后是人中龙凤,母仪天下,可是嬷嬷生长宫中都不愿做皇后,须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璟儿将可汗的妃位放在心上,便也不配守得一位恩爱不疑的良人了。”

嬷嬷接过茶盏深觉这女子带人和善,即便这几日自己为奴侍奉她,却丝毫未见其骄矜之气,反而其身尊贵不言而喻,这女子并不一般,至少不是普通的采茶女,嬷嬷自其言谈便深感如此,却不再与她多言。

颜莫逍将将打探到昭华所在,与耶律成脱困在逐雁山外亦有多日,他虽不知那个离姑娘是何人,却如同神人将他们自山中送出,心中不由得喟叹,急忙向耶律成道明昭华近况:“王爷,‘海东青’死士已经查到了王妃踪迹,王妃此刻正在黠戛斯营中,黠戛斯可汗将王妃当做采茶女医治,却无伤害王妃之意,可要寻柳夜中潜入营帐将王妃救出?”

离忆雪不仅将他们自山中送出,更给予他们足够军粮以备用度,耶律成铭感于心,最忧心的也莫过于不知情状的昭华,然则流苏却先一步疾声道:“王爷!既知王妃安然无恙,便请颜公子去将王妃救回罢!王妃身子如何尚不得知,若王妃有个差池,流苏纵然万次亦不能辞其咎啊!”

耶律成闻言宽心许多,却念着黠戛斯慕伦可汗是否真将昭华当做采茶女,如今冒然派人将昭华救出,岂非教慕伦更加心疑?可让昭华在敌军营中多留一日,耶律成心中都不得安宁,由是向颜莫逍凝眉道:“我们兵分两路,‘海东青’死士里再挑一个能干的,慕伦此刻领兵在外,黠戛斯领地必然少军把守,他黠戛斯想要围魏救赵,本王便去将他的齐国给围住,看他还不将回鹘双手奉上?”

“王爷的意思是?”颜莫逍垂眸思量片刻,细想之下便豁然开朗道:“寻柳明白,寻柳会派人潜入黠戛斯营中将王妃救出,我军在逐雁山境外扎营,寻柳便带人去围了军力薄弱的黠戛斯,这一能平复回鹘,二也能给黠戛斯当头棒喝,将时黠戛斯的疆土是收是留,也全在王爷一念之间了!”

耶律成微微颔首,思忖少时又抬眸向颜莫逍沉声道:“寻柳,救昭华的事情,你亲自跑一趟,除了你,本王谁也放心不下!大皇兄和皇兄始终未有增派援军,我军得蒙离姑娘相救犹如天兵相助,父皇本不该如此按兵不动,也不知宫中境况如何?”

“将时我们与王妃出宫是皇上亲自允准的,齐王和皇后娘娘方才将柯玉祁撇出去顶罪,一时间应当不会有什么动静,皇长孙交予桐贵妃娘娘照拂,而大王妃和白绫残害王妃一事,我们无凭无证又不能将她们如何,王妃现今出宫,想来白绫不会善罢甘休。”流苏将心中所思一一道出,她只怕那化身为白绫的耶律蓉蓉又对昭华使出阴招,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耶律成心中略一思量,轻拍颜莫逍肩头嘱托道:“派两个死士早些回宫打探消息,一人暗中护卫我父皇,另一人回来向我们禀报消息,切莫忘了告知四皇弟和都将军我们脱困之事,也好让他们早作准备,清远寺那边万不能出现纰漏!”

“且慢!”流苏唤住将要离去的颜莫逍,回眸向耶律成行礼道:“王爷,王妃这次出宫之事只告知了都将军一人,四殿下亦不知晓此事,依流苏之见,还是将王妃先行救回,然后送至清远寺,王爷不宜与王妃一同回宫,免得引人猜疑。”

耶律成颔首赞意,随即眸光轻挑望向颜莫逍,颜莫逍会意向外步去,想来要不了几日,他便能与昭华相会。若事情全都称心如意倒也算好,只可惜耶律成有心派颜莫逍将昭华搭救回来,却不知慕伦可汗未曾有放人之心,因而昭华不得不与他周旋,否则日后徒留祸患。

“王妃为何不愿与寻柳回去?王爷便在营中等候,我军此刻已将黠戛斯重重围住,想来这慕伦可汗也不再有心思理会你一个茶女!”颜莫逍好不容易见得昭华,此时夜半三分,谁知昭华却不愿离去。

昭华知耶律成盼她心切,亦知颜莫逍过来寻自己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然则慕伦对她有相救之恩,她纵是为了这一番恩情亦不能如此离去,由是她望向颜莫逍摇首道:“如今我还不能走,请颜公再给我一日时间,单这一日我便将这救命之恩还与慕伦,否则我心神不安。”

昭华决意之事无人能改,颜莫逍早已领教,惟有由得昭华心思。谁知颜莫逍将出帐外,慕伦便继身前来,昭华现今身着黠戛斯红色锦服,白绫束腰,长发脑后盘起于发顶以红缎绾成高髻,慕伦凝望片刻随即低声道:“本汗记得将你救回时,你身着一袭白衣,如身沐雪卓尔不群,娇而不妖,甚美!”

“可汗看重璟儿,可是因着璟儿这一副相貌?”昭华不看慕伦,只是垂眸摆弄手中棋子,棋盘四方黑白相间,听闻慕伦不语由是浅笑道:“如今璟儿的白子被黑子围了,可汗能否帮璟儿解围?”

慕伦闻言不知昭华何意,因而云步至棋盘旁纵观满局,随即挑指捏住白子布在黑子周围,眼见白子又要将黑子围住,慕伦又执一棋子落定于黑棋要害之处,他抬眸向昭华笑道:“你棋艺虽妙,却不知本汗会这一招围魏救赵,围了此处黑子引去敌军注目,便令敌军忘却了别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