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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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如此佳人,怎教人心中不爱?

几人言笑,却不知房内的人因着院中女子的莞尔而喜上唇角。耶律成从不稀罕什么莲蓉滋补羹,从前病着的时候亦不过是安为山在身边照拂,如今柯玉祁她们存了什么心思他已然不愿多想,但不得不说比起柯玉祁,昭华着实温良可人。如此佳人,怎教人心中不爱?

朝堂之上,耶律弘愤然将一本奏折摔在龙案上,凝目厉声道:“混账!这帮庸医!不仅救不起那些染上霍乱的兵马,还说断不出复儿是何症!朕养他们有何用,有何用!”

耶律京闻罢不以为然,他自是不在意耶律复的死活,故而向耶律弘进言道:“父皇息怒!依儿臣之见,四皇弟的病况虽是刻不容缓,然一行兵马尚在与库莫奚交战之中,四皇弟身为主帅,如今病榻之上不省人事,军中不可一日无帅,还请父皇早日定夺!”

“儿臣以为二皇弟所言极是,征战库莫奚在此一搏,父皇理当再定主帅!”耶律才附和着耶律京的言辞,心心念着要拿下库莫奚一同两族再立战功。

未几,朝中大臣纷纷拥立耶律才与耶律京所言,少有臣子担忧耶律复的病况,这令耶律弘心中五味杂陈,他望向一旁不曾言声的耶律成,沉声问道:“成儿,你以为如何?你可赞同你大哥和二哥所言?”

是时,朝堂众臣皆望向耶律成,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辽君会将如此重要的虎符交予那个不起眼的病秧子。耶律成闻声抬眸,他眸光掠过众臣与两位皇兄,随即低声道:“禀父皇,依儿臣之见,大哥与二哥所言确实有理,但是儿臣不比两位皇兄沙场之才,只懂得情义为先,故而儿臣请父皇下旨将四皇弟接回宫中诊治,同时召回其他兵马。”

“召回兵马?前方战事已经到了水火交融之境,你竟然要召回兵马!”耶律才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只以为耶律成全然不懂得用兵之道,故而眸色鄙夷。

耶律京更是挑眉冷笑道:“三皇弟,你既知自己比不得大哥与我的用兵之才,便不要在朝堂之上信口雌黄!若是召回兵马,那先前损伤的将士岂非白白葬送?”

耶律弘眸中亦是将信将疑,只听耶律成垂眸沉声道:“二位皇兄所言不差,但臣弟只以为库莫奚兵马俱是身染霍乱之徒,若是我们再添兵马才更是将他们白白葬送,他们将时不是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是死于霍乱,岂非玷污了将士之名!”

语罢,耶律弘默然颔首,心中自以为耶律成言之有理,因势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如何能够取下库莫奚?”

“儿臣以为,现今库莫奚正被霍乱侵扰正是天赐良机!库莫奚原本水源有限,如今霍乱横行,他们定要从族外索水,因此我们要做的便是截住他们族外的一切水源,一旦没有了水,库莫奚决然坚持不过半月!”耶律成娓娓道来,思虑周详直教人再不敢小觑!

耶律弘眸光深邃,想来耶律成虽然身弱,却比耶律才与耶律京二人深谋远虑,更比他们有情有义得多!思及至此,耶律弘颔首道:“所言不错,朕便将此事交给你,一月为限,将时朕要见到痊愈的复儿和归顺的库莫奚族!”

耶律成听罢叩首道:“儿臣领旨!”

“王妃!不好了!听闻前往军营的御医无人能诊断出四殿下是何病症,四殿下现今在榻上不省人事已有数日,如今军中已无主帅,正是人心涣散!”苏嬷嬷和云锦正为昭华梳妆,却听得流苏疾声步来。

昭华闻罢倏然起身,紧握迎面而来的流苏双手,连声问道:“你所言可否属实?别是听差了,若是四殿下病况危急,皇上和皇后定会万分忧虑。而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可现今又不是与库莫奚交战的最好时机!”

“那依王妃之见,何时才是交战的好时机?”苏嬷嬷冷不丁问起一句,却引起了昭华等人的防备之心。

昭华望向苏嬷嬷渴切的眸光,摇首笑道:“苏嬷嬷言过了,昭华哪里有什么见解,只是觉得四殿下仍在病中,再添将士去与库莫奚征战无非是徒劳葬送,只会教辽国更多了些望穿秋水的女子罢了。”

苏嬷嬷闻言颔首,轻笑道:“王妃真是情义至深,咱们三殿下果真是取了个贤良温淑的王妃,这亦是我们这些奴才的福气!”

“嬷嬷谬赞了,我心中担忧母后,不知嬷嬷可愿替昭华走一趟,将这枚香囊带给皇后娘娘?这香囊是取百合花而制,具有安神之效,请皇后娘娘随身携带便是了。”昭华从袖囊中将一枚暗红色苏锦香囊递与苏嬷嬷手中,眸中全是忧心。

苏嬷嬷接过香囊忙躬身回道:“王妃放心,奴才必定将这枚香囊好好交到皇后娘娘手里,王妃一片孝心,皇后娘娘定会感念非常!奴才这便去了!”

“王妃还在提防苏嬷嬷?若是苏嬷嬷是皇上派来监看王妃的,那么王妃训教玉小主她们的事情亦躲不过皇上和皇后双耳,可是皇上并未有向王妃问罪,这不足以说明苏嬷嬷是忠于王妃的吗?”云锦细细将自己的心思娓娓道来,旁边的流苏却凝眉不解。

昭华缓缓摇首,忧心隔墙有耳,只得低声道:“虽说柯玉祁她们是皇上指给殿下的,但毕竟殿下是皇上与皇后的亲子,殿下这些年生的谨慎,从不与其他皇子计较什么,皇上与皇后自是知晓,而柯玉祁她们素日在后院的行径也当在皇上眼中。于情于理,皇上都不会周顾她们而不理亲子。”

流苏闻言恍然大悟道:“流苏明白了!王妃是不愿显露过甚,否则便会引起皇上和皇后的疑虑,若是王妃事事都有主意,那么她们便会对王妃时刻提防。”

时刻提防。不错,昭华心知自己将至辽宫,众人之所以对她避而远之,只因自己是圣朝女子,尤其是耶律弘唯恐自己将辽宫的什么给传说了出去,更怕是将宫中境况传回圣朝。因而数月过去了,昭华连书信一封亦不曾,只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

思及至此,昭华念及耶律成对自己的多次猜疑,概是因此。然而又并非全然如此,耶律成本在深宫静养,莫说不愿牵涉宫中是非,更不会对一个敌我不明的女子示善。

昭华总是愿意为耶律成设想的,无论耶律成如何待她,她都甘愿体谅他,如同曾经体谅冷思柔一般,深宫之中生长的人总是教人怜惜的,若不然怎会常有古人叹息“一入宫门深似海”呢?

然而,耶律成如今在朝堂上倒是崭露头角,可耶律复却是在沙场上视死如归,如今更是在病榻上一病不起。若耶律复真是得了霍乱,该当如何是好?皇后与皇上失子之痛且不说,她会否怀念那个如光爽朗的少年?

“王妃,四殿下的事情云锦和流苏会仔细打听,王妃不要思虑过度了,毕竟眼前王妃心中真正惦念的人是殿下。”云锦扶住昭华的手臂,现今正是百花凋零的时节,昭华衣袖上那朵海棠春却栩栩如生,真真是在深秋中逃过一劫的明媚春光。

昭华正是如此一个清透的女子,貌相自是不必多言,这一袭白衣便是令人心神宁静,亦不让人觉得春去秋来的匆忙。

正待此时,门外传来侍卫通禀的言声:“属下见过三殿下!”

昭华连忙正了心神望向门边,流苏与云锦更是疾步至昭华身后等着向耶律成行礼。只见耶律成广袖一挥便推门而入,相较弱不禁风的往日,他仍是一般儒雅温尔的面容,然行事却是愈渐果决。

“不必行礼了,有什么话便问罢!”耶律成掠袍而坐,身后安为山带着流苏和云锦退出门外,雕门玉砌发出轻响,却教人心中不寒而栗。

昭华抬眸望向端坐流丝方凳上的耶律成,柔声问道:“昭华听闻,四殿下与库莫奚战事吃紧,四殿下如今卧病不起,不知皇上是如何决策?”

耶律成一早便知道她会关怀耶律复,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横眸道:“父皇下令将四皇弟接回宫中诊治,并撤回与库莫奚征战的人马,但要我在一个月之内拿下库莫奚且医好四皇弟的病症!”

“一个月?拿下库莫奚虽是足够,可决然保证不了四殿下痊愈啊!”昭华眉宇紧蹙,随即疾声问道:“那殿下如何作应?殿下是应下了?”

耶律成蹙眉颔首,却念想着昭华对拿下库莫奚一事胸有成竹,于是轻声问道:“你既说拿下库莫奚时间足够,可是胸有良策?若是库莫奚很快便能解决,那么医治四皇弟亦能够全神贯注。”

昭华心知耶律成早有对策,却对自己刻意相问,于是摇首笑道:“殿下抬举,此乃前朝之事,昭华一介女流不敢妄言。”

谁知耶律成却是一声冷笑,他挑眉沉声道:“一介……女流?如今倒念起自己是一介女流了?将时与我吵嘴时怎的不见示弱?你若真果决起来,这世上只怕是没有你不敢的事情!”

闻言,昭华抿唇轻笑,一帘水眸微阖道:“殿下这是取笑惯了!既然殿下问了,昭华便斗胆妄言。依昭华之见,将兵马召回绝对是明智之举,若不然再遣兵将亦不过是要他们枉死在霍乱之上,倒不如将兵马撤回,转向库莫奚的调水之路。库莫奚有了霍乱,这城中水源自是不敢再食用,定会向城外索水,人无水源连七日都活不过,因而只要断了库莫奚的水路,一个月的时间拿下库莫奚简直是绰绰有余!”

耶律成听罢幽阖狭眸,娶上这样一个女子,不仅是娇妻,更是位军师!若不是因着她圣朝公主的身份,想来耶律成早已对她消除了所有疑虑,如今虽有疑心,却是若有若无不足为道。

“只可惜你是女子。”耶律成轻抚额角望向昭华姣好的容颜,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前的女子虽是自己的妻室,他们却并无夫妻之实。

昭华似是略有惊奇,莫不成耶律成和那些浑身酸腐之气的书生一般,只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吗?昭华微微凝眉,沉声道:“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并非女子是祸水,只是才德被掩却,才有了背负君王之罪的骂名。昔日卧龙先生的娇妻更是他的军师,夫妇二人恩爱无比,并未见众人有所诟病,可见女子不背弃温良的夫君便是最上的德行。”

耶律成闻言轻笑,摇首道:“你这女子惯会诡辩!既是军师,可有妙计让我同时周顾四皇弟和库莫奚?”

凝眸沉思,良久,昭华抬眸正色道:“如若殿下信任,妾身愿为殿下推举一人,此人可代殿下去围截库莫奚,定会带着库莫奚的降书向殿下复命!如此,殿下只需专心医治四殿下即可。”

耶律成眉宇微锁,低问道:“何人?”

昭华双唇轻启,抬眸莞尔:“都几许。”

今日的都几许不似往日在景辰阁外守护昭华,一个时辰前接到耶律成的指令,王妃竟谏了他领兵去围截库莫奚的水路,说到底亦是成全了他曾经的将军之姿。然而他心中却不知该喜该忧,他的职责是护卫王妃,若非曾经刺客两次来袭被他拒在门外,后果将不堪设想。

思虑良久,都几许还是决定将刺客的事情告知昭华,他犹豫不决徘徊在景辰阁外,却被云锦撞个正着,云锦见都几许面露难色,于是轻问道:“都将军,可是有事要见殿下?要云锦代为去告知安公公一声吗?”

“不,不必。实则,都某是有事要告知王妃。”都几许向来是宽和刚直的面容,如今一脸难色便让人知晓是心中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