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尺红台
夜色逐渐降临，陈药已经加快脚步赶路，还是没走到有人烟的地方。看了一下四周围的境况，除了有一处废弃的破庙，再无他处。
张家村就有一座小庙，供奉着一位黄布披身的老和尚，那老和尚胯下还骑着一头类似麒麟的神兽。他一直对这种地方比较忌讳，能不去就不去，免得得罪了诸佛。
占卜之术怎么说也算是道法的一种，佛道两派自古以来就存在着争议与矛盾，陈老头也是基本不去寺庙的。
不过这深秋的寒夜也不是那么容易熬过去的，与其在林中冻得半死不活，倒不如冒犯一下在破庙之中生堆火躲一夜。
菩萨大慈大悲，总不会怪罪吧。
陈药在周围捡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柴火，深秋露重，很多枯枝都泛潮，用不得。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他才勉强捡了些柴火，不过很难燃烧至天明。
回去破庙后，利用钻木将火堆升了起来，然后他紧了紧衣服缩在角落。
破庙的门早已腐烂倒塌，溶于泥中，大开的庙门还是灌进不少冷风，引得火苗四向摇曳，怪影重重。
陈药搓了搓手，哈了口气，看了一眼身后张嘴瞪目的石头佛像，双手合十闭眼呢喃道：“多有打扰，还望勿怪。”
就在陈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时，却发现庙门之外不远处好像来了一道人影，正缓缓朝破庙走来。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一头白发在夜风中飞扬，诡异的很。
陈药顿时没了睡意，瞪大眼睛诧异道：“佛门之地，还能闹鬼不成？”
那道人影越来越近，是一位迟暮老者，一头白发，衣着褴褛，手中提着一个木偶傀儡。
陈药抱着衣服往角落缩了缩，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闭着眼呢喃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佑小生平安……”
老者提着木偶傀儡，一脚踏进了破庙，望着缩在角落的陈药，小声道：“夜寒露重，老朽身子骨扛不住，特来此庙避一避，还望小友勿怪。”
陈药睁开了一只眼，看着坐在对面的老者，火光之中，他发现老者对那木偶傀儡爱惜不已，用着褴褛衣袖轻轻擦拭着。
那木偶傀儡制作非常精细，宛如一位娇女，甚至非常细心地绘上了珠泪，盈在眼眶，栩栩如生，惹人生怜。
这时庙外的寒风更甚，老者往陈药这边靠了靠，几乎肩靠肩对着火堆。
陈药平静下心，对这木偶颇为好奇，开口问道：“此为何物？”
白发老者闻言笑了笑，说道：“老朽年幼的时候对街头的木偶戏颇为喜爱，特别热衷那些操控傀儡的手艺，年纪稍长的时候，这种热衷越来越坚定，所以就靠这种手艺混口饭吃。”
陈药了然，心底的石头落了地，说道：“那老先生怎来到如此深山老林？”
“老朽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打磨出了此等鲜活的木偶傀儡，把它当作手艺到处演绎，有人看便赚些银钱，没人看也就自得其乐。以至于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连个相伴之人都没有，就只有这个木偶傀儡一直陪伴老朽。”老者说罢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似乎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苦。
“世间有千万种活法，老先生又何必伤心，至少对得起自己当年的选择。”陈药安慰道。
老者望着火堆笑了笑，说道：“今夜与小友有缘，老朽替小友演一出如何？”
“自然是好的。”
老者从怀中取出一段崭新的红锦，移开了身位将红锦铺在地上，虽然自己身着褴褛，给木偶傀儡摆出的台子却是亮眼鲜艳。
木偶傀儡由几根细线牵着，老者一只手操控着挂着细线的木条，另一手从怀中取出细竹乐器，有五孔，放至嘴边，一曲哀伤婉转的曲子从细竹之中飘出。
活灵活现的娇女木偶在三尺红锦上偏若起舞，曲子哀怨，木偶妆绘悲容却婉媚绝伦。
陈药终于明白这位老先生为何陷得如此之深，如此生动的演绎，就像一位戏子在戏台上演着独角戏。
老者越来越忘我，曲子开始急促，木偶傀儡的演绎也更加轻活，陈药有些迷醉。
曲终。
老者收起乐器跟红锦，将木偶傀儡抱在怀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陈药刚想夸赞几句，老者突然面露怒色，说道：“老朽这一生都如此落魄，都是被这个木偶傀儡给误了。”
“老先生，既是自己当初的选择，又何至于迁怒于木偶。”陈药劝道。
老者冷哼一声，说道：“如此天寒，老朽却因为这木偶傀儡，连添置冬衣的银钱都没有，已经穷困潦倒至如此地步，都是它的错！”
陈药也是一贫如洗的境地，身上就那三文铜钱，没办法接济老者，只能继续劝道：“若是演绎木偶戏无法令你温饱，老先生不妨将木偶收藏起来，先去找个混饭吃的行当，它本无选择，迁怒于它又有何用？”
“它在一日，老朽便无心他事，一贫至此，不如烧了去。”说罢随手便将怀中的木偶傀儡投到火堆中。
陈药想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惋惜道：“老先生何至于此？这可是陪伴了您一辈子的手艺！”
老者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痴痴望着火堆。
忽然火堆中的木偶婉转而起，她的身影逐渐飘摇不定，开始消散在火中，她眼中所含的珠泪在此刻滑落，却是笑着脸弯腰敛袖，对着老者深深一躬。在老者呆滞的眼神中，她一笑迸散，彻底消散在火堆之中。
见到这一幕的陈药也是讶异得说不出话来，世间竟有如此怪事？那分明是木偶傀儡，为何能在火焰之中如活人一般弯腰辞别……
老者呆滞的目光突然回过神来，嘴唇开始哆嗦，随后掩面大哭起来。
陈药想要安慰老者，可是现在，他自己都还处在迷糊之中，又如何去安慰老者。
那堆本不该燃至天明的火堆，一直到天亮才熄灭，老者哭了一夜，陈药也是睁眼到天明。
老者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眶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堆，悲叹道：“暖矣，孤矣！”
……
陈药被清晨的寒意冻醒，望着早已熄灭的火堆，四处张望了一下，摸着头一脸疑惑。鹤发褴褛老者呢？木偶傀儡呢？
他站起身随意扫视了一下，破庙之中也没有他人来过的痕迹，莫非是昨夜自己做的一场梦？
怪哉！
抬头看了一眼张嘴瞪目的石头佛像，他双手合十虔诚拜了一下，正准备离开时，发现距离破庙不远处的走马道上来了一位老者。
老者鹤发褴褛，手中提着一个木偶傀儡，那木偶制作极精，宛如娇女，绘珠泪盈睫，惹人怜爱。
陈药有些瞠目结舌，这不就是昨晚那位老者……不过所幸那位老者往着走马道另一边走去，并没有要来破庙的意思。
他拿起包袱走出破庙，再次对着庙门深深一拜，虽然他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存在的，也不知道寓意着什么。
既然那老者的木偶傀儡还在，那么对他来说就是一桩幸事。
陈药将包袱背在肩上，大笑一声往走马道另一边走去：“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张家村就有一座小庙，供奉着一位黄布披身的老和尚，那老和尚胯下还骑着一头类似麒麟的神兽。他一直对这种地方比较忌讳，能不去就不去，免得得罪了诸佛。
占卜之术怎么说也算是道法的一种，佛道两派自古以来就存在着争议与矛盾，陈老头也是基本不去寺庙的。
不过这深秋的寒夜也不是那么容易熬过去的，与其在林中冻得半死不活，倒不如冒犯一下在破庙之中生堆火躲一夜。
菩萨大慈大悲，总不会怪罪吧。
陈药在周围捡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柴火，深秋露重，很多枯枝都泛潮，用不得。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他才勉强捡了些柴火，不过很难燃烧至天明。
回去破庙后，利用钻木将火堆升了起来，然后他紧了紧衣服缩在角落。
破庙的门早已腐烂倒塌，溶于泥中，大开的庙门还是灌进不少冷风，引得火苗四向摇曳，怪影重重。
陈药搓了搓手，哈了口气，看了一眼身后张嘴瞪目的石头佛像，双手合十闭眼呢喃道：“多有打扰，还望勿怪。”
就在陈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时，却发现庙门之外不远处好像来了一道人影，正缓缓朝破庙走来。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一头白发在夜风中飞扬，诡异的很。
陈药顿时没了睡意，瞪大眼睛诧异道：“佛门之地，还能闹鬼不成？”
那道人影越来越近，是一位迟暮老者，一头白发，衣着褴褛，手中提着一个木偶傀儡。
陈药抱着衣服往角落缩了缩，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闭着眼呢喃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佑小生平安……”
老者提着木偶傀儡，一脚踏进了破庙，望着缩在角落的陈药，小声道：“夜寒露重，老朽身子骨扛不住，特来此庙避一避，还望小友勿怪。”
陈药睁开了一只眼，看着坐在对面的老者，火光之中，他发现老者对那木偶傀儡爱惜不已，用着褴褛衣袖轻轻擦拭着。
那木偶傀儡制作非常精细，宛如一位娇女，甚至非常细心地绘上了珠泪，盈在眼眶，栩栩如生，惹人生怜。
这时庙外的寒风更甚，老者往陈药这边靠了靠，几乎肩靠肩对着火堆。
陈药平静下心，对这木偶颇为好奇，开口问道：“此为何物？”
白发老者闻言笑了笑，说道：“老朽年幼的时候对街头的木偶戏颇为喜爱，特别热衷那些操控傀儡的手艺，年纪稍长的时候，这种热衷越来越坚定，所以就靠这种手艺混口饭吃。”
陈药了然，心底的石头落了地，说道：“那老先生怎来到如此深山老林？”
“老朽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打磨出了此等鲜活的木偶傀儡，把它当作手艺到处演绎，有人看便赚些银钱，没人看也就自得其乐。以至于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连个相伴之人都没有，就只有这个木偶傀儡一直陪伴老朽。”老者说罢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似乎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苦。
“世间有千万种活法，老先生又何必伤心，至少对得起自己当年的选择。”陈药安慰道。
老者望着火堆笑了笑，说道：“今夜与小友有缘，老朽替小友演一出如何？”
“自然是好的。”
老者从怀中取出一段崭新的红锦，移开了身位将红锦铺在地上，虽然自己身着褴褛，给木偶傀儡摆出的台子却是亮眼鲜艳。
木偶傀儡由几根细线牵着，老者一只手操控着挂着细线的木条，另一手从怀中取出细竹乐器，有五孔，放至嘴边，一曲哀伤婉转的曲子从细竹之中飘出。
活灵活现的娇女木偶在三尺红锦上偏若起舞，曲子哀怨，木偶妆绘悲容却婉媚绝伦。
陈药终于明白这位老先生为何陷得如此之深，如此生动的演绎，就像一位戏子在戏台上演着独角戏。
老者越来越忘我，曲子开始急促，木偶傀儡的演绎也更加轻活，陈药有些迷醉。
曲终。
老者收起乐器跟红锦，将木偶傀儡抱在怀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陈药刚想夸赞几句，老者突然面露怒色，说道：“老朽这一生都如此落魄，都是被这个木偶傀儡给误了。”
“老先生，既是自己当初的选择，又何至于迁怒于木偶。”陈药劝道。
老者冷哼一声，说道：“如此天寒，老朽却因为这木偶傀儡，连添置冬衣的银钱都没有，已经穷困潦倒至如此地步，都是它的错！”
陈药也是一贫如洗的境地，身上就那三文铜钱，没办法接济老者，只能继续劝道：“若是演绎木偶戏无法令你温饱，老先生不妨将木偶收藏起来，先去找个混饭吃的行当，它本无选择，迁怒于它又有何用？”
“它在一日，老朽便无心他事，一贫至此，不如烧了去。”说罢随手便将怀中的木偶傀儡投到火堆中。
陈药想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惋惜道：“老先生何至于此？这可是陪伴了您一辈子的手艺！”
老者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痴痴望着火堆。
忽然火堆中的木偶婉转而起，她的身影逐渐飘摇不定，开始消散在火中，她眼中所含的珠泪在此刻滑落，却是笑着脸弯腰敛袖，对着老者深深一躬。在老者呆滞的眼神中，她一笑迸散，彻底消散在火堆之中。
见到这一幕的陈药也是讶异得说不出话来，世间竟有如此怪事？那分明是木偶傀儡，为何能在火焰之中如活人一般弯腰辞别……
老者呆滞的目光突然回过神来，嘴唇开始哆嗦，随后掩面大哭起来。
陈药想要安慰老者，可是现在，他自己都还处在迷糊之中，又如何去安慰老者。
那堆本不该燃至天明的火堆，一直到天亮才熄灭，老者哭了一夜，陈药也是睁眼到天明。
老者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眶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堆，悲叹道：“暖矣，孤矣！”
……
陈药被清晨的寒意冻醒，望着早已熄灭的火堆，四处张望了一下，摸着头一脸疑惑。鹤发褴褛老者呢？木偶傀儡呢？
他站起身随意扫视了一下，破庙之中也没有他人来过的痕迹，莫非是昨夜自己做的一场梦？
怪哉！
抬头看了一眼张嘴瞪目的石头佛像，他双手合十虔诚拜了一下，正准备离开时，发现距离破庙不远处的走马道上来了一位老者。
老者鹤发褴褛，手中提着一个木偶傀儡，那木偶制作极精，宛如娇女，绘珠泪盈睫，惹人怜爱。
陈药有些瞠目结舌，这不就是昨晚那位老者……不过所幸那位老者往着走马道另一边走去，并没有要来破庙的意思。
他拿起包袱走出破庙，再次对着庙门深深一拜，虽然他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存在的，也不知道寓意着什么。
既然那老者的木偶傀儡还在，那么对他来说就是一桩幸事。
陈药将包袱背在肩上，大笑一声往走马道另一边走去：“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