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花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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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明凤侯 第三十章 你说谁是狗

    人都有这种古怪脾气,一旦中了激将法,原本遵循的条条框框立时形同虚设、化作空气,有时甚至还不如一个屁。

    中了激将法的人,行起事来,往往一意孤行、冥顽不灵,而且急躁冒进、不计后果。

    旁人越是劝诫拦阻,他就越是执迷不悟。

    这股子傻劲,纵然是九头牛,也休想拉得回来。

    直至心急火燎,再也喝不下去,江白雪才放下酒囊。她以手掩嘴、咳嗽不止,片刻之间,双颊生晕、脸红耳赤,仿佛置身烈焰之上,全身都火辣辣的烫。

    江白雪气喘吁吁,得意的瞧着木子忘,道:“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也是敢喝酒的人了吧?”

    “我信!我信!”木子忘连连点头,蓦地伸手夺回酒囊,大声道:“谁若不信你敢喝酒,谁就是天底下头号大笨蛋。”

    他瞧着酒囊里所剩无几的美酒,只觉心若刀绞、身如针扎,疼得他长吁短叹、咧嘴龇牙。好似江白雪刚刚喝的不是他的酒,而是他的血。

    白雪嫣然笑道:“依我看,你就是天底下头号大笨蛋。”

    这是她见到木子忘以后,第一次由心欢笑——微晕红潮、拂向桃腮,两颊笑涡、霞光荡漾,颔首低眉浅笑间、花羞雁落月流连,口若兰香袭人暖、心神迷醉意绵绵。

    这样的笑,温柔而妩媚、调皮又可人、恬静且美好。无论是谁,也绝对模仿不了。更为神奇的是,这抹笑容竟似长着脚,甚至能够走进人心、驱逐寂寥。

    江白雪——的确无愧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

    “是极!是极!”木子忘抹了抹嘴,生怕唇边流出哈喇子,更怕一不小心魂就被勾了去,急忙移开视线、收敛心神,道:“陈年佳酿拿给你当白水喝,这种要命的蠢事我居然也干,我真是货真价实的头号大笨蛋!”

    江白雪奇怪的盯着痛心疾首的木子忘,嫌弃道:“不就是喝你点酒么?你至于难过成这样?我以后加倍还你就是了!”

    木子忘面露疑色,道:“加倍还我?说话算数?”

    江白雪道:“当然,这岂能有假?”

    木子忘狡黠笑道:“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笔买卖我做了!”

    他近年来可没少做这种买卖,他做这种买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喝免费的酒。

    免费的酒——喝起来总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江白雪赶紧点头应允,似乎万分害怕木子忘突然反悔。她天性纯真,又怎能瞧得出木子忘的如意算盘?

    木子忘眉欢眼笑,满意得不能再满意,道:“既然已经大口喝酒,为何还不大嘴吃肉?”

    酒劲四散、醉意上涌,江白雪眼神有些迷离、思绪有些凌乱,但胆子却是莫名其妙的大了许多,二话没说,就拿着兔腿啃了起来。

    这种不顾仪态的狼狈吃相,江白雪以前只敢想想、不敢做,此刻借助酒兴、身体力行,方知风卷残云的吃法,实是酣畅淋漓、大快人心,比起细咬慢嚼来,也不知要痛快刺激多少倍,江白雪甚至忍不住要放声高歌、拍手喝彩。

    酒足、肉饱,江白雪拍着微微鼓起的肚子,轻轻打了一个隔,突然发现,吃饱的感觉如此踏实、如此美妙,简直好得不得了。转而瞥见脚下的一堆碎骨,又不禁害起羞来,道:“我吃得是不是很多?”

    木子忘笑道:“不算太少。”

    江白雪擦了擦嘴,道:“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很难看?”

    “不!”木子忘摇头道:“我原本以为你静坐不动已是最美,但你方才吃东西的时候,我才知道是我错了,你还可以更美。”

    江白雪狐疑道:“真的?你没骗我?”

    木子忘喝了口酒,道:“我虽然喝了些酒,但还不至于醉到乱说酒话的地步。”

    只要是人,就一定不会拒绝赞美。能够得到别人的褒奖,总归不是坏事,至少要比受到别人的指责舒服得多。

    江白雪本来只有五分相信,但瞧见木子忘认真的神情,五分相信瞬间变成十分相信,不管木子忘的话是真是假,她也很乐意去相信。这是很多女人共同的毛病。

    江白雪心头暗喜,口上却久久不语,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木子忘,盯着他紧束的发,盯着他整齐的眉,盯着他明亮的眼……

    不知为何,江白雪竟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非但不讨厌,反而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她犹豫半晌,轻声问道:“你的名字真叫木子忘?”

    木子忘目光闪烁,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叫什么?”

    江白雪面色更红,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会将木子忘与那个魂牵梦萦的坏家伙联系到一处,真是荒唐他娘给荒唐开门——荒唐到家了。

    江白雪思虑之间,又觉纳闷、又觉好笑,但想起那个坏家伙,就分外失落、分外惆怅,也分外幽怨、分外迷惘,天下之大,究竟该去何处寻他?若是寻到他,他却已娶得如花美眷,又该如何是好?是该负气而走,还是该大打出手?是该笑着祝愿,还是该哭着挽留?

    木子忘不明所以,眼见江白雪陷入沉默,迟迟不发一言,便道:“你不说话,是不是喜欢我?”

    “你并非开屏的孔雀,怎么老是自作多情?”江白雪回过神来,忆及先前对木子忘的恶劣态度,自觉过意不去,转言道:“我先前可没少骂你,难道你就不生气?怎么也不骂回来?”

    木子忘笑道:“你若被狗咬了一口,你会不会也咬狗一口?”

    江白雪嗤之以鼻,道:“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她本慧心巧思、颖悟绝伦,可惜,再聪明的人喝了酒后,反应也会变得迟钝,更何况是头回喝酒的江白雪。

    她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茅塞顿开,突然一改温和面色,喝道:“你说谁是狗?”

    木子忘道:“谁说你是狗?”

    江白雪情急之下,恍惚神智更加恍惚,晕晕沉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急道:“我说我是狗!”

    话音落下,木子忘抚掌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驼背弯腰。江白雪却银牙紧咬,气得柳眉倒竖、不住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