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花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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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明凤侯 第二十四章 傻大姐唱歌

    木子忘满面憧憬,喃喃自语,道:“清风舞明月,幽梦落花间,半世琉璃恋,三生龙凤缘。我虽老大不小,却也渴望一段荡气回肠、缠绵缱绻的完满鱼水情。”

    江白雪闻言,双唇紧闭、似有所思,又觉羞涩害臊、又觉字字珠玑,她突然想到自己,自己千方百计逃离无暇山庄,不也正是为着一个情字么,心里又何尝不在期盼比翼双飞的神仙日子呢?

    有念及此,那个坏家伙的样貌立时浮现脑海。惶惶八年、时过境迁,虽然十分模糊,但江白雪从来不曾遗忘。她至今犹记,那双眸子温暖而明亮、深邃且沧桑,定然隐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雨雪风霜,或喜、或悲,或苦、或乐……

    木子忘见江白雪沉默不语,慢悠悠的坐了下来,慢悠悠的喝了口酒,又慢悠悠的摇头感慨,道:“可是,弹指流年,拂歌尘散,蓦然回望,嗟余只影,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共我书半生,无人与我把酒分,无人告我夜已深,无人与我缘相认,无人陪我度红尘,无人拘我言中泪,无人愁我路独行,无人与我比肩立,无人牵我共连理,无人与我诉衷肠,无人伴我白发生。”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瞧向如痴似醉的江白雪,道:“这种入骨孤寂、刺心惆怅,想来碧鬟红袖的你不曾体会,又怎能懂得其中滋味?”

    木子忘此番言语,听得江白雪情凄意切,倏地想起那首读过千遍也痛心的诗词——“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天涯路。”

    凄然画面横亘心间,江白雪喉间哽咽,仿佛又已瞧见昔日孤坐空房、独倚楼头的自己,急道:“我懂!我懂!我也……”言至此处,话音戛然而止,江白雪双颊生晕、低眉垂首,少女的矜持使得她再也说不下去,略微停顿,又转言斥责道:“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岂非浪费唇舌?”

    木子忘不答,却拍着大腿,气呼呼道:“珠流璧转、玉走金飞,我已不再年少,七八年前就到了娶妻的年纪,依照惯例,作者早该给我安排些情投意合的女子,也不说多,至少总该有那么一两个才言之成理,可这天杀的混蛋偏偏不按套路出牌,时至今日,居然仍让我形影相吊、孤芳自赏,此般阴险行径、歹毒做法,简直就是傻大姐唱歌——太离谱。你说,可气不可气?”

    江白雪被木子忘这一通连珠炮弹似的话语惊得瞠目结舌,还没回过神来,又听木子忘言道:“作者装疯卖傻、敷衍塞责,害我虚度光阴、苦等多年,不料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非但未能得偿所愿,反而招致冷落疏离。好在我思前想后,终于茅塞顿开、幡然醒悟,若要活得光鲜亮丽,别无他途,唯有自力更生,方能当家做主,所以我想……”

    木子忘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住、闭口不言,一副‘你若不问、我就不说’的嘚瑟表情。

    江白雪瞧着他那神神叨叨的模样,本来不屑搭话,却又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道:“你想怎样?”

    “我想……”木子忘说完这两个字,突然低吟浅唱,道:“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想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一个多情的、痴情的、绝情的、无情的人,来给我伤痕,孤单的人那么多,快乐的没有几个,不要爱过了错过了留下了单身的我,独自唱情歌……”

    野马般的歌声传入耳里,江白雪顿觉头晕脑胀、胸闷气短,失声叫道:“住口!你住口!难听死啦!你是要涂炭生灵、草菅人命么?”

    木子忘轻咳两声,尴尬笑道:“一时失控,不免忘形,不免忘形啊!”

    江白雪嗤之以鼻、一脸嫌弃,道:“你莫不是无常上身,叽里呱啦的鬼叫什么?我在问你正事,你又装什么糊涂?你若还是这般瞎三话四,休怪我不客气!”

    话音未落,江白雪“唰”的一下抽出长剑。寒光闪过,三尺剑锋瞬间搭上木子忘肩头。

    这出剑动作,不仅干脆、而且利落,直比行云流水还要潇洒自如。

    木子忘笑意不减,江白雪却面色大变,右肩锁骨撕裂般的痛感传遍全身,立时疼得她泪花闪闪、牙齿打架,甚至连手中长剑也险些掉落在地。

    她只盼木子忘快些把话讲清楚、说明白,否则用不了多久,只怕就要支撑不住、哭出声来。

    但这该死的木子忘,方才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眼下却只是盯着江白雪,幸灾乐祸的盯着江白雪,死活不肯开口,仿佛吐露只言片语,就会丢了性命似的。

    江白雪娇躯颤抖、冷汗直冒,正欲给他点颜色瞧瞧,木子忘却抢先开口,道:“息怒!息怒!我直言相告便是,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道:“作者不给牵线搭桥,我就只能亲力亲为,我见古书上说,英雄救美,虽然老套,但却往往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事男女十有八九都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相濡以沫、白头到老!我解救你,既想印证古人言论是否空穴来风,也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娶个姑娘做老婆!”

    江白雪咬牙切齿,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木子忘点头道:“现在你总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罢?”

    “我已明白得不能再明白!”江白雪冷“哼”一声,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个酒鬼!却想不到……想不到……”

    木子忘奇道:“想不到什么?”

    江白雪杏目圆瞪,喝道:“想不到你竟是个疯子、是个流氓,信口开河、悖言乱辞的臭疯子,不知羞耻、厚颜无道的死流氓,为达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凭空捏造‘作者’这么一个子虚乌有的噱头来欺天诳地、招摇撞骗,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决计不会再相信半个字。哼!你这狼子野心的东西,活该孤独终老!”

    木子忘有些吃惊,全然不曾料到仪静体闲的江白雪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道:“你不信也就罢了,怎么还骂人呐?”

    江白雪杏目圆瞪,道:“骂人算什么?我还要杀人哩!”

    一语甫毕,江白雪强忍剧痛、纵身跃起,二话没说,就挥剑横扫。

    剑锋距离木子忘脖子不过四寸,完全可以说得上近在咫尺。

    但这咫尺之距,竟似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可望而不可即。

    无论江白雪如何劈、挑、刺、撩,竟始终奈何不了辗、转、腾、挪的木子忘。

    须臾之间,小小山洞人影绰绰、目不暇接,江家家法施展开来,剑气森然、虎虎生风,可惜,江白雪剑法火候还不到家,而且临敌经验更是不足,一连刺出十七剑,也没能损伤木子忘毫发。

    江白雪越斗越急、越斗越气,右肩痛感也愈演愈烈,如花娇颜憋得通红、挺翘双峰起伏不定,本欲收剑罢手,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败下阵来,只得强打精神、尽力硬撑。

    心既已凌乱,势定然消退,招式又岂能迅捷灵敏、形神兼备?

    招式一旦轻吞慢吐、不疾不徐,就已失却江家剑法的神髓,威力自是大打折扣。

    此消彼长、胜负立判,江白雪无论怎样挣扎,也必败无疑。

    突然,木子忘一个闪身不及,竟露出胸前空门,江白雪大喜过望,趁势而攻、欺身上前,双臂灌力、变换剑式,蓦地使出一招“分花拂柳”,隔开木子忘双臂,剑锋直取其心口要害。

    这致命一剑若是刺中,木子忘不死也要重伤。江白雪成竹在胸,仿佛已经瞧见木子忘哀声讨饶的画面。

    木子忘纵是神仙附体,江白雪也绝对不信他能在电光火石之际从剑下安然无恙的逃生。

    劲风来袭、命悬一线,木子忘却恍若未见,竟不闪不避,好似突然就变成了个不知死活的木头人。

    剑锋湛湛触及飘飞鼓荡的青衫,木子忘居然仍旧无动于衷。

    江白雪喜不自胜,恨不得要笑出声来,就在她以为一击得逞的瞬间,猝然传来“叮咛”一声轻响,犹如金属相击,势若奔雷的三尺长剑竟再也动弹不得,好似突然就被两块坚比玄铁的花岗岩牢牢夹住,纵然使尽浑身解数,依然于事无补,休想进得半寸、亦或是退得一分。

    江白雪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木子忘的食中二指,这两个手指,既不光滑、也不粗糙,既不壮大、也不纤细,既不美观、也不丑陋,除了指甲修剪打磨得比较好看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可就是这两个平平无奇的手指,却把江白雪的长剑夹得死死的,甚至连她的心神都已全部夺去。

    江白雪檀口微张、惊愕失色,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木子忘放开长剑,坐回原地,昂头喝了两口酒,沉声道:“我是个信口开河、悖言乱辞的臭疯子,也是个不知羞耻、厚颜无道的死流氓。”他话音微顿,突又笑意盈盈地瞅着木然而立、手足无措的江白雪,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刚答应过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