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行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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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暗夜偷袭(上)

    单手撑篙,舟行湖上,二人再未交流。

    翎天韵确实准备充分,一盏小油灯在灯罩的护卫下照出一片晕黄,映衬的这叶扁舟如海上浮萍一般,孤苦无依,他看着方镖师无甚表情的侧脸,脑子里想着其实他们都一样,都是无依无靠的活在这世间,或许以后的岁月里会有传承和子嗣,但现下他们都只有自己。

    风拂来,一片竹叶缓缓的落在了舟侧的水面上,随着长篙撑出的层层波纹慢慢飘远,他看着那叶子,觉得自己与它似有共鸣,唏嘘嗟叹,惆怅满腹。

    “对了,方兄,你说他儿子曾师从一个高人,那个高人也没后人吗?”

    该怎么说,方镖师关于这个的消息也是从书阁中看来的,他不确定是否该说,可看着翎天韵的眼睛,他又动了恻隐之心,若是平时他绝不是这样多管闲事的人,只是经由‘天时于上’和‘地利于下’,他的心绪还在起伏之中,很容易被微小的事情就牵引,比如刚才的那片落叶。

    “……他师从是个高僧。”

    翎天韵眨着眼,消化了须臾,道:“所以才说他没后人,我懂了。”高僧,那禅宗的可能性最大,忽而一道闪电划过,他品着方镖师所言所行,突然明白了,罗生也好,罗生后人也好,罗天教也好,罗生门也好,甚至是秦歌王朝覆灭的事情也好,禅宗能寻到答案,一定是的,所以在涉及这些问题的时候,方镖师总有些言语闪烁,怕是不能言明。

    他笑着对方镖师道:“多谢方兄。”

    方镖师有些莫名,他看向翎天韵,少年如纯玉无暇,很容易看透,他摇摇头,劝道:“我知你心结为何,只是人活着,将来的事才重要,眼前的事才踏实,过去的事…且忘了也挺好,很多时候,一个好奇心会毁了所有的美好,历史总该被尘土掩埋的。”

    翎天韵语音诚恳的道:“我知道方兄是为我好才说这些话,虽是互称兄弟,其实算是素昧平生,能得如此担忧很是感动,真的多谢方兄。”

    面容一端,他又正色道:“只是人活一世,有可为,有可不为,有可必为,历史或许该掩埋尘土,但不知史者便不会有敬畏,不知敬畏者便不会有节度,不知节度者便不会有利苍生,往小些说,如果一个孩子不知母亲分娩之痛、得他不易,便不会心生感怀,对生命亦不会心存敬畏,那他便不会孝亲父母,尊礼师友,睦邻亲朋,终会为祸患,或伤辱他人,或自作轻贱。知史不是为了活在过去,而是为了更好的走稳脚下的路,以及看到将来的希望。”

    大家之子便是大家之子,翎氏不愧为曾君临天下之族,一个少年,没落的皇族,却仍能有这样的眼界和胸襟,他没有作茧自缚,也没有刚愎自用,更没有做毫无意义的白日梦,他要比寻常百姓还要更为踏实,比寻常百姓还要珍视生命,就如他所说,他对生命是敬畏的,方才可以活得这样认真和虔诚。

    方镖师心底的那份惆怅心绪渐而消散,他对翎天韵抱拳一礼,道:“受教了。”

    “别别别,方兄别这么说,折煞晚生了。”羞赧之色又上脸颊,翎天韵又恢复成那个少经世事的少年模样。

    舟将至岸边之时,翎天韵又想起个问题,便问道:“那个方兄啊,其实我还有个问题,就是关于你们镖局的那个镖旗的,那天你受伤跟孙步离开之时镖旗没带走,我本来想偷偷的帮你收回再找机会交给你的,可是我看碰到的人都倒地身亡了,就没敢过去,那是怎么回事啊?”至今想来那画面还有些恐怖,所有碰到那杆镖旗的人都像是被一瞬吸干了血液一样,周身上下全无血色,但面容神态还栩栩如生,有些甚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惊恐,有的还挂着那丝得意之笑呢。

    “是毒。”大远镖局初行镖时,为了立住这杆镖旗,掌书特意找专人定制,整杆镖旗都淬了毒,触者立亡,这也是给所有在外行走的镖师的一个警示,镖旗非凡俗,镖物非凡品,重之又重,慎之又慎。

    “那你们这些镖师怎么…啊…对,你们可以先服解药,我忘了,嘿嘿。”

    二人相视一笑,舟已及岸。

    “‘阳白水寨’就在前方不远处,步行的话也就一刻钟,我之前来了一趟,已经跟一户人家打好招呼,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方镖师觉得翎天韵是少经世事的,但行事很周全,准备充分,便点头道:“好。”

    夜静如素,一盏豆灯昏黄不明,湖边人家所在必然是较为湿泞的,二人走的小心,方镖师还好,毕竟有轻功傍身,翎天韵相比就稍差,时不时的便滑一脚,若非方镖师于旁相扶,这一路走来不知要摔多少跤。

    一刻钟后,二人走到‘阳白水寨’,这是一个古老的水寨,当人们发现这个湖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水寨了,所以便也将那个湖命名为‘阳白湖’。寨中人家不多,一个个吊脚小楼星点而布,很是精致,特别是在月色之下,湖光掩映之中,更有别样情调。

    翎天韵轻咦了一声,白天他来的时候跟这户人家说好了,让他们掌灯等着,最多戌时也到了,可现在还不及戌时,怎的户门紧闭,也没光亮,他向四周看去,以为是自己走错了人家,可目视范围内,整座水寨都似陷入沉睡之中,无声无息也无灯光。

    他转身将情况跟方镖师说明,心底有点忐忑,原还觉得风情别致的吊脚小楼现下只觉恐怖,似黑暗中蛰伏的凶兽一般。

    方镖师也已嗅出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护着翎天韵慢慢退到湖边浅滩,水寨之中阴影丛丛,适宜设伏,而湖边地带开阔,且有月光清辉,湖光反映,光线和视野都要好上许多,那丝危险的气息还弥漫在二人周围,他心底暗自思量,不知来人是冲着他们当中的谁。

    ‘哗啦’水声划破寂静,由湖中窜起五道人影,皆是黑衣蒙面,手中钢刀于月色下闪着寒芒,芒上有青光,似涂有毒药。

    方镖师右臂将翎天韵掩在身后,‘大罗真气’运走全身,左臂之上‘龙卷’接‘鹤吻’,毫不留情。

    一声惊呼于身后响起,翎天韵的身形一瞬脱离他的保护,他回首看去只见沙地之下探出两只手,正牢牢的握住翎天韵的双脚足踝,拖拽而行,速度奇快。

    反手一式‘月洒西楼’逼退黑衣人,方镖师提步纵身追去,凌空而落一式‘日出东方’,指探入沙地之下,一道惨叫随之而起,腰身强扭抽出手臂,带起一串血滴飞散,他右手一捞复又将翎天韵护在身后,已然知道对方的目标非是自己,乃是翎天韵。

    而此时的翎天韵早已被吓飞了胆子,脸色泛青的紧抓着方镖师的衣襟寸步不离,他的脑子还没从刚才的一幕中反应过来,足踝之上的冰冷之感也未散去,他毕竟还是个少经世事的少年,纵是没落了,他也还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公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