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行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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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千家集(四)

    昔年罗生以一敌千尚面不改色,而今方镖师以一敌百自不动容。

    左臂之上筋肉盘错交缠,其上双指翻飞如电,一式点、刺、扫、切、劈、砍、撩、挡,二式鱼欢、鹤吻、蟒缠、豹冲、熊扑、凤鸣、龙卷,指指相连,指指相融,层出不穷,绵而不绝。

    与其对战者:

    ‘铁骆驼’李情在前,‘赤炎雷公斧’武动得风生水起,‘四海怒浪’、‘大浪滔天’、‘前仆后继’、‘纵贯南北’、‘乘胜追击’…一式接一式,一斧连一斧,尘土飞扬中,李情的身形便似拦路霸王,‘我既立此,何人敢闯!‘顶天踏地,不动分毫。

    ‘丑蜂’叶螳于后,‘啖鬼’横扫回割,一招稳一招,一招险一招,‘百草不留根’、‘燕子归巢’、‘老翁钓鱼’、‘戏子无涯唯做苦’…夺命之镰,圈在身侧,容不得一丝疏忽大意。

    左为‘孔雀’锦函,一双‘缠绵手,‘千姿百态‘、‘姹紫嫣红’、‘百步回眸’、‘左岸留情魂不归’、‘纵情亦有失意随’…贴身而走,擦布而随,眼意朦胧,无情亦缠绵,缠绵续缠绵,缠绵尽处遍杀机。

    右为‘蝴蝶’花蛇,两条五尺白绫,卷舒从容,杀伐尽现,她的眸冷至极,内有怒涛汹涌,她的唇紧抿,不复见半分娇柔抚媚,‘云舒不留影’、‘云卷扫虚归’、‘回首望前路’、‘尘断人茫茫’…她的蝴蝶伺机而动,这一次定要将这方镖师挫骨扬灰方疏解心头之怨。

    ‘日出东方’,耀目至极,暗夜中亦挡不住这精芒,方镖师的双指贯晓而入,自锦函腋下钻出随半式‘鹤吻’直探后心,但他知道依锦函的身骨,此式必然扭腰矮转身形而过。果然如他所料那般,锦函一动,四人包围之势便现空当,虽叶螳及时与锦函交错而来,时机却已足够。方镖师足下一点,身形闪出,在所有人皆意料不到之时,他竟飞身扑向一旁凝立不动的葛一桥,打其措手不及。

    葛一桥亦未料到,堪在指锋临身之前旋身避过,柳叶剑‘呜咽’而起,与方镖师战于一处,且战且移,与四妖会于一处。四人包围再加一人,胜券之机,已然握于己方之手。围观的数十众皆助战呐喊,似鬼哭神嚎。

    方镖师心神不动,只手臂挥舞得更快,手指出击的更迅,于他而言,此状反而更好,总比时不时便要分心警觉的好。指若长虹,东贯西走,南往北来,上天入地,翻江倒海。

    虽仓皇应战,葛一桥毕竟江湖摸爬四十多年,一柄柳叶剑,翻、刺、挑、戳,‘呜咽’随响。

    葛一桥本为览山派‘白龙剑尊’莫晓天的高徒,天资聪颖,却行事乖张,屡犯门规,不知悔改而被逐出师门。然览山派有一门规,凡逐离师门者不得再修习及使用览山派功法,否则必清理门户,此乃死规,触者立毙,数百年基业下,览山派便是因自律严规更胜禅宗、天道而稳坐武林正义之宗的宝座。葛一桥再乖张无惧,亦不敢明知故犯,只得另寻它法,最终于一山间秘洞得‘合欢诀’,乃为一采阴补阳的淫邪法门,邪门歪道往往精进迅速,葛一桥更是舍三十年览山派内功法门转修,以致功力日增,实力更胜往昔。没多久便名声大噪,得号‘寻芳先生’,并以此功祸害良家女子无数,最终遭正义之士追杀,不得已下逃入墨兵寨,想来已过十余年。

    葛一桥所使之柳叶剑只为寻常一柄剑,唯一的不同在剑柄之处,那里被葛一桥自凿一小孔,随剑挥舞,风自孔入、由孔出,便有‘呜咽’随响,似那夏夜湖边的柳树林,枝舞叶摇,撩人心扉,葛一桥称其为‘柳语’。

    ‘柳语’搭配‘合欢诀’,实在精妙,一扰神,一乱心。

    方镖师只觉交手之剑气氤氲,自四肢百骸侵入,酥痒之感蔓延,气血翻涌。

    葛一桥是何人,只观方镖师之面色便晓,虽还摸不清他的内功法门,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法门并无清心之效,一抹自信翘于嘴角,劲催剑意,‘问柳剑诀’层层递进,一式‘拨云撩雨’轻入慢扫,借方镖师被李情、叶螳前后夹击而身形方动之时刺入,却在临身之时变式‘风情月意’,似晚风轻抚,又似月光笼罩,朦胧中,几在同时刺出十五剑,剑剑凶狠。

    剑来之时方镖师本可避过,却遇上‘缠绵手’所阻,身形一缓,右臂便中一剑,只脚又被白绫缚住,复肩又中一剑,方脱白绫,板斧又至,闪身之时,腹部又被扫过一剑,好在皆为轻伤,仅有几点殷虹血痕。

    这还是自接此镖始,方镖师第一次负伤,眸中再不见波澜,唯留惨无。

    见方镖师负了伤,所有人皆是一振,之前四妖与其多次交手却只见吃亏而使得气势受挫,只这一会儿便完全回升,助阵呐喊之声更盛,似连月亮都被吵的欲寻处躲藏。

    葛一桥本也得意,可观方镖师的双眸,心底却警钟大噪,无来由,偏却无法忽视,他扬声道:“出发前老朽儿交待,那《金龙斩火》谁先得便归谁,只这方镖师的项上人头我却是要带回去的,别说老夫仗着实力高不给尔等机会,等下你们皆可动手。”

    这一声出,围观数十众便都蠢蠢欲动,谁不知那书中藏着宝贝,且不说那宝贝,单是这镇派秘籍也并非凡宝,数十双眼睛贼亮发光,视线齐落于方镖师背负之囊。

    此言一出,百里亦不由侧目,心下思虑是否要从旁助方镖师一把。

    方镖师却毫不动容,只低头去看双指,轻叹一口气,在众人不解又讥诮的目光下,于左肩云门、中府二穴处轻扫,一丝清凉之意自丹田而起,似涓涓细流滋养周身血脉,之前翻腾的气血亦平复下来,他的眸中惨无之色若清泉浇注,射出透骨之寒。

    “大罗真气!”一人自暗影中缓步而出,浓眉下一双眸未睁,端正的样貌上尽透儒雅之气,如他步伐般缓缓开口道:“葛兄,此人你赢不了,且走吧。”

    闻此言,所有人面色皆变,方回升的气势现出动摇之色,本摩拳擦掌的人群中有人便只因这一句话而萌生了退意,原因就在说此话的人,‘亡命探花郎’段天涯。

    此人本为宣武四年探花郎,载誉归乡时竟发现父与弟皆被剖腹挖心,母与妻及方十岁的妹妹皆被奸杀,五具赤裸尸身被抛置于房前屋后,当他推开院门时,尸身腐臭之味,满天虫蝇飞舞之景,骇得他伏地呕吐十日不止,邻里乡亲早已四散逃避,举目四望,唯剩破屋一间。后历时十五年,段天涯方才手刃仇人,且自那日起,他的双目再未睁开过。五年前段天涯落脚墨兵寨,再与世无争,而对于他的这一举动,江湖上众说纷纭,按理说段天涯最讨厌的人与事,墨兵寨是集大成者,实在令人费解。

    虽同列墨兵寨三魔,但脾气秉性、行事原则皆不同,故而也没什么交集,此番若非老朽儿出令,怕是他们也不会同行,所以对于段天涯的一声‘葛兄’喊的有些愣神,然闻听后面的说辞,脸色遂极其难看,他冷声道:“大罗真气?看来段老弟很是了解啊,不如介绍一二?”

    段天涯虽听出他话中强压的怒气,却不在意,只面朝方镖师所在,道:“我还道这传言指功之极的‘大罗天指’威力并不如何,却原来是阁下封印了自身内力,在下察觉阁下之‘大罗真气’至真至纯,实乃难得,敢问阁下师从何处?”

    “罗生门。”

    段天涯神色一变,稍有些激动的道:“罗生门?是昔年‘混元’罗生创立的吗?”

    方镖师不置可否,倒像是默认了。

    葛一桥虽年过六十,然却从未听闻什么‘指功之极’,什么‘大罗天指’,更别提‘罗生门’、‘混元罗生’了,但若此际开口询问有失颜面,故而只做深沉状,暂且从旁观望。

    段天涯又向前行了几步,对着方镖师一拱手,道:“在下段天涯,不才想向阁下请赐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