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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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这一天,恰巧我和叶洵都没课,于是搭伴出来逛街,我们从友好路逛到红山,又从红山走到北门,一边聊天,一边看,将街旁的时装店、银饰店、藏饰店、书店、礼品店一网打尽,全都走遍。

有时候,我会盯着一些工艺美术品一看就是好久,那些精美的景泰蓝花瓶、玲珑雅致的插花,以及一幅幅色彩和谐、图案幽静美丽的装饰画,都令我无限赞美!偶尔,我会指着一个华丽得惊人的大瓷瓶,半开玩笑地对叶洵说:“等我结婚的时候,就要买一个摆在客厅里。”

她就说:“等我结婚的时候,不如由你来给我画一个瓶子吧!”

走到北门,我们穿过文艺路,一直走到另一头的红旗路。我抬头观赏着周围的事物,这是一片电影城、夜总会、酒吧和咖啡厅云集的地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的目光又触到了一幢建筑上那令我久久不能平静的五个绕满霓虹灯管的金字:金冠夜总会!

“罗依,就是这个地方吗?”叶洵说。

“嗯。”我应了一声,拉着她朝地下购物广场走去。

“里边好玩吗?”

“还不错吧,乐队不错,歌手不错,每天晚上还有好场舞蹈表演,有拉丁舞,民族舞,还有时装表演,当然啦,都是穿得特别少的那种演出,很吸引眼球的。”

“肯定也有不少小姐在里面工作吧?”

“哈,当然,还不少呢!”

和叶洵一起走进地下购物广场入口,才下了几级台阶,我的视线便如触电一般僵住了。

在眼前不远的地方,有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依旧是冰冷的面孔,依旧是渗人的双眼,依旧带着严肃的潇洒。郑之凌!

我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变硬了,真是冤家路窄!在和郑之凌擦肩而过的瞬间,我装作没看见他,却仍然乘机瞥见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面孔。一时间,我忽然明白了,其实并非只有我装作不认识他,他也同样装作不认识我。我愤然想道,也许他根本不屑于理会一个被他解聘的服务生。

郑之凌的样子,让我心产生了一份强烈的受伤感,扭头望去,我看见他径直走进了金冠夜总会。

“罗依,你看什么呢?”叶洵拉拉我的胳膊。

“噢,我得打个电话。”我答非所问,拉着她来到一家精品店门口,在那儿站着。

“给谁打电话?”叶洵不解地问。

“你听了就知道了。”我顾不上给她什么解释,拿出手机就拔响了郑之凌的号码,这是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然而,他的手机竟然没有开机。这真叫我恼火!想了想,我又拨打了“金冠”一楼配餐室里的电话号码,我刚刚看见他进去了,就算他不在配餐室,只要还有别的人接电话,我也能让人去叫他。四遍彩铃过后,电话被人接了起来。

“你好!金冠夜总会!”一个男音传了过来。

“你好,”我说,听出那就是郑之凌的声音,但我还是说,“请问,郑之凌在吗?”

“我就是。”他说。

“郑sir,”我改变了称呼,“晚上有空吗?”

“你是哪位?”他竟然还不知道是谁在给他打电话。

“我姓罗,刚才在地下街遇见过你,想必你还记得。”

“原来是你,”他问,“有事吗?”

“想请你跳舞,你来吗?”我直言不讳地说,“上次你说过可以的。”

“今天晚上?在哪儿?”

“那地方你可能不知道,你到八楼车站等我好吗,下行线,然后我带你去一个舞厅。能来吗?”

电话那边悄然地沉默了,这阵沉默折磨着我。良久,那边才传来一个简单的声音:“什么时间?”

“晚上九点半,我在车站等你。”

“我可能会来得迟一些。”

“没关系,我等你。”

“好吧,那么,再见。”

“不见不散!”我追加了一句,可他已经挂断了。

我机械地把手机放进包里,心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郑之凌同意来和我跳舞了,这决不是个一般的开始。我相信,我的这份心机和那天在“伊甸园”中的大胆所为,是决不会毫无结果的,我要编织好一扇情柔意丽、浪漫温馨的倒霉之门,等待郑之凌一步步地走进去。一边想,我一边挽过叶洵的胳膊,一起重新逛起了街。

地下购物广场内装饰豪华,各种精致的商品琳琅满目,来到这里,既使不买东西,单单是欣赏就足以愉悦心情了。走进一间时装自选商场,一排排的高档精品时装令人目不暇接,如果将这里的时装全部都穿一遍,那一定会是不错的享受。

“我喜欢天然织物,不喜欢任何含化纤的衣服,你呢?”我一边看一件男式真丝茄克一边说。

“那当然,化纤总是会起静电,太讨厌了。”叶洵应答着。

“好多品牌我都没听说过,但看起来价格还不低,好像挺好卖的样子。要是我将来也能搞个服装厂,就专门生产这种做工精细、面料天然的女装!”我说着,在真丝绣装的排档里穿来越去,对满眼机绣或手绣的高级精品评头品足,事实上,这些服装也的确非常漂亮,做工也极为精细,就像我梦想中想做的那样好。

我回头望了望叶洵,却发现她并非在欣赏服装,也没有在听我高谈阔论,而是默然地、沉思般地在一边想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我拽拽她的胳膊。

“想你啊!”她的目光流露出一种不安和担心,“你真的要去玩火吗?那样太危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望着她,沉默不语。

叶洵听了我刚才打给郑之凌的电话,又开始为我担心了,她一向认为,我是一个专门喜欢冒险、且不顾后果的人。不过,也许她是对的,当初我闪电般地与秦欣海谈恋时,她也一样甚为担忧,并预言不会有结果,而最终的结局真的是她所说的那种情形。或许,这一次也同样会应验她的话,她是个温和恬静的女孩,不像我这样爱张扬,可她对人对事仿佛有一种潜在的、敏锐的预感,而且大都非常灵!至于我,虽然心高胆大,什么事都敢做,却没有如此强烈的对未来的预见,我也从不轻易相信什么,不相信处世理论,不相信因果关系,只服从自己的意愿,除非碰得头破血流时,我才会回头。

有时候,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就是改不掉。我想,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人与人的个性差异吧。

“也可能,”我噫语般地说,“你说的是对的。但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我要试一试,我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你太固执了!”她感慨地说,“唉,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才,业前途也很光明,你不多用点心思在正事上,花那么多时间去欺骗一个陌生人的感情,这样值得吗?”

“也许不值得,但是,”我边走边说,“我不能也不可能把这口气压在心里,那样我的心情就不会好。过去我在哪里打工,哪里的老板就会信任我,我有能力有品德,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不名誉的事情。可是在‘金冠’……郑之凌,他有什么权力这样做?他以为服务生都没有修养没有灵魂,随随便便就可以开除,他是大错特错了!”

“看来你的意志是无法改变了?”

我笑了笑:“是的,没有人能够劝我回头,除非我自己碰壁。我为这个心情不好,我得为自己的心情着想,非得想办法改变不可。你希望我总是心情不好吗?”

“如果你决意去做了,

而你又不像我能看得开,”叶洵挽起我的手臂,“那就别失败,最好是彻底成功。不然,你的心情还是不会好。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倒可以想法儿去‘金冠’打工,帮你刺探军情。”

“哦,”我不禁乐了,“那倒不必,有一个程剑书就够用了。”

“怎么,你什么时候把他也拉下水了?”

“才不会呢,我只是说可以从他口中问到我想知道的事情。”

“你简直可以当间谍了。”

“我也这么想,可惜没有谍探来发掘我这朵间谍之花。呵呵!”

我们聊着聊着,离开了时装厅,前方展台呈现出一番清雅、高贵的气氛,这里是乐器行。我的目光投向眼前一架光艳照人的紫红色三角大钢琴,它窈窕的姿态高雅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强烈的诱人气息。我长久地站在这架钢琴跟前,真希望有一天能够拥有一架这样的琴。

“三万八呢。”叶洵走来,指了指标价牌。

“是啊,这么贵。”

我移开目光。那架三角钢琴仿佛就是郑之凌,高高在上,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然而,事在人为,只要我肯努力,相信有一天我能够买得起一架这样的钢琴,也相信有一天我能够征服到郑之凌的心。

片刻后,我们来到了弦乐器专柜,我的目光立即被摆在宝蓝色镜子前的一把把吉它和贝思吸引了过去,拉过叶洵,我笑对她说:“钢琴买不了,但是我买吉它还是不成问题的。”

自从上大学以来,我便很少弹吉它了,曾经伴我数度春秋的旧吉它早已走音、退役了,我正想买一个新的。于是,我走到柜台前,让店员拿了一把吉它过来,抱在怀中感觉了一下,调音后,我手指触弦,即刻听到行云流水般清越的声音,又拨了几下弦,音色十分令我满意。

“这吉它不错,是台湾美声的产品。”店员对我说。

“我得再试试。”

要知道一把琴的音调是否准确无误,就必须弹一两首曲子来听听。我将吉它背在身上,开始回味高中时代那如诗如梦的光阴,一曲《月光》从我的指尖滑了出来,叮叮咚咚,柔和清丽,仿佛一弯柔雅的光流正源源不断地流向一颗充满爱梦的心。

两段曲终,叶洵在一旁高兴地叫道:“太好听了。”

转轴拨弦,我又弹起了一首缠绵、幽远,根据古典琵琶名曲改编的《彝族舞曲》,通常学吉它的人都会弹这支曲子,它有丰富的情感,似有忧愁,又有思念,虽是琵琶名曲,但用吉它弹起来却更显风韵,而且指法也比较简单。

“哎,你弹得挺好的,这琴真的不错。”营业员说。

“粗通一二而以。”我站起来,将琴握在手中,“这把吉它多少钱?”

“七百五。”

我打开背包,从中取出钞票递给店员,这钱还是上次秦欣海留给我的。我本不该再用他的钱,但看着那些人民币静静地躺着,又总有用一用的愿望。罢了,用就用了。

店员收了钱,取出一个琴盒帮我将吉它装了进去,又一并装上两套琴弦。我伸手提起琴盒,拉着叶洵一起走开了。

离开了地下购物广场,我们重又见到了阳光。手里提着这样一件大东西,实在不方便再逛别的地方,于是我提意回校,叶洵也表示同意。我们一路走去,来到位于北门的101路公共汽车站。一辆大巴开来,车内十分空荡,我和叶洵来到车内,在两个空位上坐下。

“今天晚上教我弹吉它吧。”叶洵拍着我的吉它说。

“明天好吗?”我抱歉地说,“你忘了,今天晚上我要出去行骗的。”

“噢,对了,你今晚有间谍行动的。”

“不是去赴约,而是去骗人。”我开玩笑道,“但愿鱼儿上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