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风醉珠帘
字体: 16 + -

第三十二章 花魁赛风烟惊四座

“玉瓣凉丛拥翠烟,南薰池阁灿云仙。芳林园里谁曾赏,檐卜坊中自可禅。明艳倚娇攒六出,净香乘烈袅孤妍。风霜成实秋原晚,付与华灯作样传”

已是六月栀子白,花开如玉清香逗窗纱,丁香暗结雨中愁,过拢栀子明朝发。青葵园的丁香与栀子交替成行,此时正值丁香与栀子盛开之时,粉与白映照出柔和甜美的雨季。浓浓的芬芳将整个园子笼罩,更给即将到来的花魁赛染上一丝浪漫与温情。

六月初六,白天,整个园子的人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穿梭不断的姑娘和丫头急匆匆、忙碌碌。秀儿将华蕊为她准备的男子衣装再次试穿检查了一遍,确认合适无误时,才放下心来。坐于窗前,拿起关汉卿送来的几本喜剧剧本仔细看了起来。

书,往往是能够让人平心静气、修身养性的!可此时,秀儿却无法静心走进书中。晚上的演出虽然排练过多次,自己已经娴熟到挥洒自如,手已经恢复如初!可她心里还是不踏实。她相信自己不会有失误之处,可是演出之后会出现怎样的状况是她所无法料到的!她从袖中拿出玉簪。默然自语:玉簪相伴,任凭刁蛮恶缠,也做锦上添花!

今晚的夜色来得比平日早了很多。夕阳未落,晚霞还在西天流连,青园里已是宾客满座,华彩流溢。熙熙攘攘,人面含情。

从园子大门到落霞居的道路上,每棵合欢树上皆挂着一盏红红的灯笼,烛光透过红色的轻纱朦胧在缥缈的合欢花上,使整条道路如梦如幻,恍若海市蜃楼!

落霞居的中厅,四周以红纱作帘,小小的宫灯点缀其间。每一盏宫灯上端绕着一圈白色的栀子花。舞台以淡淡的蓝色轻纱作屏为幕,地面以红毯铺设。正上方红绸盘成的牡丹花旁,稀疏点缀几枝栀子。正前方置有代表四朵同样花式的红绸是此次花魁大赛的奖牌。

灯笼高悬烛光曳,栀子同心胭脂红。人潮若汐,华盖如伞,裘车穿行。

江南才俊,显赫子弟。今晚的青葵园方显其奢靡繁华!秀儿端坐于窗前,脸色平静得让华蕊不安。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放空思想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而眼睛依然盯着黑夜中的一点,似有所望,又似无所望。风烟的舞被安排在了最后,出乎秀儿意料的是罗烟竟然也参加了这次花魁赛,秀儿似乎明白了她对灵儿为什么那么刻薄,只是未成事却如此不可一世,还真是藏不住锋芒。恐怕在这个园子里也很难长久下去。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过,门外不时高涨的叫好喝彩声钻入门缝。将一次又一表演推向**。

“秀儿,下一个就是你了,妆扮上吧!”华蕊从门外走进来到秀儿身后,双手握住秀儿的肩膀,将自己的力量和鼓励传递给她。

秀儿轻轻点了点头,转身面向铜镜,华蕊将那一小撮胡须小心地粘上,一点点等到确定全部牢固不会中途脱落才罢休。直起

腰左右打量,在秀儿额前不甚服帖的碎发上梳些桂花油,端详了一阵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秀儿面向铜镜:“看,还真是一个风流俊俏的小公子!”

秀儿也忍俊不禁起来,这样妆扮起来,还真是另一副模样!“秀儿,这头发要用簪子绾起来,我看……”“这个姑姑就不用管了,一会儿我自己来,先这样缚着吧!”华姑姑答应一声将妆台上的一应物件收拾妥当。

“姑姑,秀儿小姐准备好了吗?青妈妈让过去候着呢!”门外一个小丫头轻轻唤道。

“已经准备妥当,这就过去。”华蕊答应一声,转身将提醒道:“秀儿,青妈妈催呢!”

“姑姑,你去外面门口看看是否有外人在,无人的时候我们悄悄溜过去。”秀儿望着镜中的华蕊静静地说。

“哎,你看我,怎么忘了这儿茬儿了。”说着,华蕊走出门外观望。

秀儿抽出袖中的玉簪,拿在手里摩挲着,似是下了巨大的决心般,轻轻地仔细地插入自己乌黑的发髻中。白玉簪幽幽散发着惑人的光芒,和那一头青丝相比,仿佛是黑缎上的一粒珍珠,透亮鲜明!秀儿看着镜中的自己,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洒然转身走出门去。

几盏灯笼高悬的舞台被隐隐约约的烛光笼罩得朦胧若纱,秀儿迈着方步稳健地走到立于前台一道轻纱帷幕后的琴案旁,深深鞠了一躬,自顾坐于琴凳上。低垂眼帘,耳朵仔细搜索着风烟的一切动静。

场内寂静无声。

仿佛偌大的中厅空无一人。

偶尔相闻的是一声压抑了许久的轻咳。

蜡烛燃烧的噼啪声更让这个舞台显得静谧而诡异。

风烟一件月白素衫,翠色罗裙宛若清水芙蓉飘飘荡荡进入场中。高绾云鬓,青丝如云,面色娇羞而透着股兴奋,像一只高傲的天鹅优雅地深深一礼。

秀儿眼睛的余光与风烟的稍稍碰触之后,轻抬素手,一扬,一滑,一勾,音乐霎时充满整个中厅。

每个音符柔中所彰显出来的力量震颤在每一个听众的心中,仿佛整个中厅的墙壁都贯穿了音符一样。

整个场中,琴声无处不在。

低缓处,如小河呜咽在耳边,高昂处,如波涛汹涌直击人心!声声催人泪。场中,风烟低回婉转,扭转腾挪,旋转若鼓荡飘摇在风中的纸鹤,揪住了所有人的心。

眼睛,呼吸,心跳。

紧紧握着的手。

仿佛时空停止!周围一切皆无!唯余场中一琴,一舞。

当音乐戛然而止时,风烟一个飞燕倒钩结束了整场舞蹈的演出。

依然是静寂一片,然后不知谁鼓了一下掌,顿时全场欢呼雷动。

秀儿舒了舒眉,默然无声地悄悄退出了场地。身后是青娘走上台为风烟抬高身价的声音,“各位客官,我知道今天来到这里的皆是有身

份,有地位的爷。可是只要迈进青葵园,这里就只用银子说话。这场舞蹈的表演者就是我们今天要推出的第五位姑娘——风烟。她的舞蹈想各位刚才比我看得更真切!人美舞更美!当年盘中起舞的飞燕在世也不过如此,各位如果有喜欢风烟姑娘的就可以开始竞价了。起价是一百两银子。”

秀儿听到这儿,脚步停了下来。一百两银子,还真不低,这青娘还真会看人做生意。切听下去。

“一百五十两。”场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一百五十两?这样一个貌若西子的尤物不是白白便宜了你吗?五百两!”一声讥讽,一次抬价。

场内稍稍沉闷了片刻,继而那个粗犷的声音再度响起:“八百两!”

有人惊叹:“八百两?”有人唏嘘,有人惋惜!因为每一个到这里观看演出的人都知道:竞争时的价格就是以后每个月给青葵园的姑娘的费用。所以这八百两可是以后每个月的八百两!试想在场的又有几个有这样雄厚的资本的!场内顿时乱糟糟成为一锅粥。

“当当当”几次锣响,场内复又安静下来。

“这位爷出八百两,还有没有比八百两高的?”青娘的声音满含挑衅和鼓动。场内无人应声。

三声过后,尘埃落定。

一位黑脸膛,剑眉阔口的中年男子在众目睽睽中踱着方步走上舞台,微微发福的身体隐隐有种威严透射。在一众宾客或羡慕或冷然或嫉妒或不屑的眼光中环抱风烟走下舞台。

秀儿低低叹了口气,风烟的今天让她想到了自己。也许自己有一天也是如此,站在这个低迷着花香、脂粉气的舞台上,像一只待宰割的羔羊瑟瑟发抖,而青娘则是一个挥着喇叭高声叫卖的羊贩子,向周围的看客展示着自己商品的价值。

而台下品头论足的人都想让自己的眼睛变成万千道锐利的刀子,剪掉羔羊身上的每一寸衣衫丝缕,从而一窥究竟!

这个舞台,将多少个姑娘推入一个靠他人豢养的笼中,这个舞台,又给青娘,给这个园子带来了多少滚滚金银!

秀儿感到自己的可怜可悲!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悲凉落寞深深抓住了她,她感到一种深深的冷意侵袭而来。她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了看依然燃烧地猎猎作响的蜡烛,烛泪流泻,仿佛也诉说着这华丽背后的伤情。

秀儿定了定神,低头迈步准备离去。

“青娘,刚才场中的琴师是哪位啊?怎么看着眼生得很!”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话来。“对啊对啊!”“青娘能够有这样琴技的琴师,怎么不早献出来呢?”“能够欣赏到这样美妙的琴声,一曲怎么尽兴?”……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话将场中人从刚才的竞价中拉了出来,一时众人无不议论纷纷。吵吵嚷嚷让青娘说明缘由。秀儿停下脚步,不知青娘将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