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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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横洞庭江南暗

    梅子时节的江南,烟雨蒙蒙。

    洞庭湖上,烟波浩渺,阵阵骤雨落在湖面,呼呼啦啦激起万千水花,丛丛芦苇在狂风中摇曳。就在这雨横风狂之中,忽有一曲幽咽的洞箫穿透这风雨,飘向八百里洞庭深处。伴着萧音,苇丛中渐缓缓摇出一页扁舟,只见一人青衫长袖立于船头,头顶一副大斗笠,遮住了面容,腰间挂着一柄三尺来长短剑,红色的剑穗随风摇曳。正是此人双手捧着一根洞箫正在吹奏,箫声幽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从这萧音之中便可听出其人中气十足,有穿透这狂风骤雨之力,也能听出其纷乱的心绪和对前路深深的担忧。

    小舟渐渐驶向广阔的湖面,舟的中央是一顶乌篷,舟尾是一个披着蓑衣的老者在摇桨。暮色已渐渐浓起,小舟也离岸边愈来愈远,向着湖心摇去。

    此时此刻,距此地东北方向百里的麻塘集上,也是暮色苍苍,白日里热闹的集市此刻冷冷清清,哗哗的大雨似乎永不停歇地拍打着青石街道。偶尔会有几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照亮这黑暗的大地,然后伴随着惊雷,激起几声疏疏落落的犬吠。

    在这千家万户都关起门来的时候,麻塘集一户姓杨的人家还灯火通明。这杨家虽是个普通人家,但原来却是汴京人,靖康二年,金人攻破汴梁,掳走了靖康二帝,将汴京烧杀抢掠一空,这杨家人也是运气好,合家老小有幸提前逃了出来,免遭金人蹂躏。

    一家子人随着逃难的人群一路南下,路上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坷,终于到这洞庭湖畔的麻塘集,后来听说岳家军挡住了金人,而且在作战中节节胜利,逐渐收复了北方失地,江南这边已无沦陷之忧了,一家人便暂时安顿下来,等着哪一天朝廷把金人赶回老家,收复汴京时再迁回去呢,还让家里的两个年轻后生投岳家军去了,可谁知后来朝中出来奸臣秦桧,残害忠良,朝廷自毁长城,偏安江南。收复汴京已然遥遥无期,杨家这才靠着祖上的积蓄,在这麻塘集置了些田地,在这乱世之中,能保得一家老幼周全,顾得着温饱,相对于那千千万万妻离子散,抛尸荒野者已是万幸了。

    话说今日这杨姓上下何以深夜未眠?这又要从洞庭湖里那页扁舟说起。

    原来那舟中佩剑而立,雨中弄萧的正是这杨家现今的族长,杨眠风。也是当年投岳家军的后生之一。后来他另一个兄弟杨觉山在蔡州之战中下落不明,这许多年过去杳无音信,多半怕是凶多吉少了。

    单说这杨眠风,自幼长于汴京,师从当年汴京镇远门门主坐下二弟子张楚雄。

    这镇远门在是当时汴京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只惜当年汴京城破,金军入城时,镇远门不肯屈服,与许多武林同道顽强抵抗,只可惜朝廷大势已去,少数武林人士无法力挽狂澜,一门上下多半捐躯,只剩的少数门人流落江湖,从此镇远门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那张楚雄当年也足以算得上一位人杰,文武全才,大有继任门主之望,可惜在当年一战中战至最后,手刃金贼百余人,后力尽被俘,在狱中宁死不屈,受尽万般折磨之后被处死。头颅被悬于汴梁城头七日,中原百姓见之都掩面而泣。自此北方各路武林人士、山中豪杰和诸多抗金志士皆以镇远门为楷模。

    再说杨眠风有了年少时的根基,武功文采自也不弱,当年在岳家军中也曾屡建战功,特别是蔡州一战,声震天下。但在秦桧掌权,宋金第一次议和之后,这杨眠风便突然销声匿迹了,知道岳将军蒙冤之后也未在出现,江湖上都认为当年已经被金贼暗杀了。

    后来宋金再次议和之后,南北相安无事多年,眼见天下太平,恢复中原暂无希望,杨眠风这才忽然在麻塘的家中现身。

    由于杨眠风当年在岳家军中功勋卓著,经历过大风大浪,老族长辞世之后便接任族长之职,经过多年打理,杨家在这麻塘小镇上也算得上望族了。杨眠风早年同本地一个姓白的姑娘白江芷结了亲,膝下育有三子一女。

    长子杨成业已二十有二,正当青年,自幼随父征战,深得杨眠风兵法武艺真传,早已超过了同族的叔伯。

    次女杨茹,年方十五,却早已出落成麻塘集一带的大美人。

    三子杨复北十二岁,年级尚轻,不过由于父亲的悉心教导,早已打下习武根基。

    幼子杨望北方才五岁,但生得也极为俊秀,调皮可爱。

    暂且按下当年旧事不提,前些日子杨望北在麻塘集上同一群玩伴正嬉闹间,忽被一群来路不明之人掳走,那群人个个都是好手,饶是杨家是习武世家也愣是没追的上。杨家这几日苦苦追查也竟然无果。

    按说这杨家在此地经营也已二十多年,平日里远近各路关系也处的不错,并没有什么仇家,左右找不出个所以然来。白江芷每天在家已哭成泪人。

    今日早些时候这杨眠风正在前厅眉头紧锁,一筹莫展之际,忽觉一阵劲风扑面,有着多年战阵经验的杨眠风晓得个中厉害,刚刚将头一撇,一只羽箭呼啸而过,“嘣”的一声钉在脑后的红漆柱子上。

    这杨眠风也不愧师出镇远门,就在躲过这一箭的同时,想都不想一步跃出前厅,朝着来箭的方向追去,只见一个黑影从墙头上一闪而过。

    杨眠风当下提起一口气,使出轻身功夫,脚下一蹬便已跃上墙头,只可惜除了集市上熙攘热闹的人群,再见不着那刺客半点影子,杨眠风心底寻思,看这身手能做到这般田地的,此人武功也绝不在自己之下。当下便虽遣了门人四下打探,却也不在抱多少希望。

    好在这白江芷也是个细致的妇人,闻知变故后急忙来到前厅,听罢情况后便知此事与前几日儿子失踪一事不无关联,便一再追问杨眠风当年在外头有没有得罪过谁或惹下什么仇家。只见杨眠风眉头紧锁,一语不发。在看那只箭时,却发现有些蹊跷。

    这箭羽乍看起来与普通箭羽一般无二,细心观察,却见箭尾翎羽处有一道细小的缝隙。杨眠风拿起箭羽,在尾部轻轻一扭,便发现箭只能从尾部打开,箭干竟然是空心的……

    杨家这一干人从这只刺杀杨眠风的箭羽中竟发现一小卷纸,上书八个字:“欲见汝儿,子时自来华阁”。几个字娟秀工整,竟像个妇人所书,也足见此人书写功底极好,若非做出掳人少儿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来,真不敢将其当做歹人。

    杨家上下一干人都在等着杨眠风拿主意,只见杨眠风思绪凝重,大家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在场之人心下也都清楚,报官铁定是没用的,乱世未定,官府自顾尚且不暇,更何况目前案件毫无线索,是谁所为?一切皆不清楚,自是无人理会。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西面靠着大门的一间厢房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一位老者自屋内走出,向着众人健步而来。杨家人知道这厢房里住的是当年随杨眠风一道回来的一个老伙计,已经上了六十的年纪,仍然一副鹤发童颜的样子,看起来甚是精神,到的杨家之后和众人也甚是和气,一直主动做些零零碎碎的活计,杨眠风平日里待他也甚是恭敬,每每杨眠风外出时,却总是与他相随。

    杨眠风见到老者前来,乌云密布的眉头也稍稍有些舒展,连忙迎上去揖道:“今日家门不幸遭蒙此难,惊扰先生,甚是惭愧!”

    老者抱拳还礼:“杨将军这就见外了,方才我于室内打坐正在紧要关头,也听闻这外头的动静,那刺客武艺不弱,此番遇的恐不是什么善主,既然对方有邀,自然是公子的安全要紧,为今之计,我且随将军走一趟虎穴,其它人等,去了也徒增危险,不如先在家候着,将军意下如何?”

    杨眠风实则早已想到此处,何况其武功实不在自己之下,只是考虑到老者毕竟是外人,自家蒙此大难,不好劳烦外人涉险。

    老者似乎看透了杨眠风的心思,便又说道:“还请杨将军不必多虑,你我当年随武穆将军出生入死,早已情同亲眷,更何况我是打小看着令公子长大,我也打心底里疼爱这娃娃,此刻出了这等事情,我也十分牵挂,将军无须多言,老身此番前去自会竭尽全力救回公子!”

    杨眠风心下感动,便不再多言,对老者再行叩拜。起身便收拾行囊。此时长子杨成业却站了出来,硬要随父亲一起走这一趟,但杨眠风说自己是去涉险,情况不明,家里不能没有个主事的,等先去探个究竟再说。

    见父亲既如此说,杨成业便也不再多言。

    只说这杨眠风挂上佩剑,背上斗笠,顺手摘下几乎不离手的洞箫,收拾些其他必备的物件,刚随老者一道出了杨府,天色立刻就变了。只见遮云蔽日,刹那间电闪雷鸣,雨横风狂,似乎预示着今晚是个不祥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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