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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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军中日月

    月影寒光风萧萧,铁戟钢矛寂寥寥。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军大营,深夜寒光中都透漏着森森杀气。

    “哒哒哒....”隐隐约约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夜的宁静。星星点点的火光渐渐清晰、逐渐变成一条火龙,这一队人马夜里疾驰,靠近军营却降了速度,这哒哒的马蹄声弱了下来,守门的卫兵向不远处挥动了火把,对方立即会意,也挥了挥火把,暗号一经对上,这队人马才敢靠近。人马靠近,军营大门百丈远处的哨兵核对了身份,再向大门方向按一定路数挥了挥火把,才把这队人马放行,人马近门,门楼上的卫兵看了看这领头的原来是漠刀部的王弑王将军,立即低腰,示意军营门内的人员开门。

    王弑进门跟两个卫兵说了几句,这两卫兵立即分两路跑步进营。

    王弑回头对李老七说:“老七,你把受伤的弟兄带到军医处那里,我已经吩咐卫兵去把休息的军医叫醒。”

    “好的,放心大哥,我一定照顾好兄弟们。”老七难得认真地说。

    “监长大人,三王子那您一定替我大哥多多美言几句,大哥也是为了兄弟们才提前回营的。”这李行云低声跟女监军说了这句话才肯走,望向王弑的眼神里满是担忧,要知道身在军营就命如草芥,立下了军令状可非儿戏,王弑这次恐怕是难逃一劫,想想这五年战场共生死的情谊,如果没有了王弑,这漠刀部的兄弟就会散去其他部队,念及这些,漠刀部众兄弟都心情沉重。

    “监长大人,走吧,我随您去三王子行营那请罪去。我已近让卫兵先行报告了。”王弑正声恭敬道。

    “王弑,主动认罚,算你是条汉子,可你安排再周到、对我再低声下气也没用,此趟出兵我一定如实汇报,三王子如何罚你我可管不了。走!”女监军一身正气的样子,昂首阔步往军营中心走去。

    王弑向身后众兵将挥手示意解散队伍,众兵将虽是满心担忧却又无能为力,只好各自黯然回营。王弑跳下战马,将这匹汗血宝马交由副将牵走安置,自己独自跟着女监军往军营中心处慢慢走去。

    “赵大人,王将军,三王子已经休息了;赵大人,王子说您明早可先行过来禀报,王将军,王子说您明天在营中候命就行,王子忙完会派末将前来请您。”说话的是三王子行营前一员身着金色铠甲的将领,身高体壮,气宇轩昂,再披上这镶金战甲,更是虎虎生威。

    “可是....”这女监军还是不愿离去,想尽快见到三王子禀报军情,要知道这次在王弑眼皮底下逃跑的可是惊扰了王妃的贼子。

    “赵大人,您是信不过在下?如在下有半句虚言,赵大人您明日自可禀告三王子治末将假传军令之罪。只是今晚,还是请回。”这金甲将领温和中带着坚决。

    “王弑,暂且让你活过今晚!哼。”说罢这女监军一甩手,气冲冲转身就走了。

    “秦将军,有劳您了。”王弑作揖,也退将下去。

    王弑回到自己营帐,卸甲脱盔,枕刀而睡。看样子不管明天面对的会是什么结果,他都会坦然接受。纵横沙场五年有余,他早已经将生死看透,生在这动乱年代,他现在只想竭尽全力报答三王子大恩,多活一天自己就是赚了一天,这看似是洒脱,其实是了无牵挂的人生乏味,部下兄弟都对王弑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魄钦佩万分,可是能有谁了解这份看似洒脱背后的辛酸、痛苦、无奈。

    那一弯狼牙月还垂挂在天边,东方已经慢慢泛白,不一会儿天边的一轮红日偷偷爬上这百里营帐的穹顶,微风凉凉旌旗飘飘,温柔的晨光融化着深秋的白霜。凉风吹皎月,金光照白霜,这一切融洽的似乎都刚刚好,这场景或许就是这几万黄沙军人们以命相搏想为家人、为自己、为天下求的一片安详平静,可是这片短暂的宁静里面有过多少拼杀的嘶吼、流过多少滚烫的鲜血,宁静的永远只是这日月,骚动的总是人心。

    “呜...”一声响亮悠长的晨号撕破了这宁静的画卷,门楼上的三个号兵举号长鸣,同时将这黄沙军军营的壮阔尽收眼底。这营帐绵延万里、一眼看不到头的壮阔自然不在话下,但最为震撼人心的是这军中早晨的操练,东南西北四处各三声晨号响毕,各营将士整装出营,自成队伍,小队汇成大队,大队组成军阵,将士们步伐铿锵有力,目光坚毅无畏,气势磅礴地向操演场行进,这就如同聚溪成河、汇河成江,最终这波涛汹涌的大江浩浩荡荡奔腾入海,开始秩序井然,后来汪洋万里。

    八万黄沙镇北疆,这九州国北疆共有三州,西边为白沙州,中间为镇北州,东边为神石州,这黄沙军大本营就在镇北州,黄沙军总共有四支雄师,分别由龙灵将军、李天伟将军、程洪力将军、岳鸿飞将军统领。四支雄师各两万人马,就组成了威震北疆的八万黄沙,八万黄沙军驻守北疆三州,每州边境派驻两万兵马,这行营中轮休两万人马。这时在行营中轮休的正是岳鸿飞岳将军统领的破峰军。

    “杀!杀!杀!”这操练场喊声震天。

    天刚微亮,王弑就早已经在军医处探望昨日受伤的弟兄,王弑向军医询问漠刀部众兄弟的伤情,得知有一人胸口受中毒镖,伤口颇深致使毒性扩展太快,医治无效昨晚已经身亡,其他人伤情不一,但均已经无性命之忧。王弑了解众兄弟伤情后,并未打扰熟睡中的伤者,转身离开,默默走到了漠刀部老二柳嘉开营帐。

    “老二,今天谁带队操练?”王弑跟往常一样,没任何客套。

    “呀,大哥。”这老二柳嘉开正在聚精会神伏案书写,眉头紧锁,凝神聚气,这封书信应该对他极为重要,没想到王弑这么早过来,慌乱中匆忙收笔卷轴。王弑看在眼中,却也并未询问柳嘉开所写为何。

    “今早老四带队操练,老七昨晚安置好受伤的兄弟就迫不及待地来我这说了你们捕贼的过程,老三听说你为了为兄弟们的伤情不顾自己立下的军令状,甚是担心三王子一怒之下执行军法,他一夜未眠,一大早便去岳将军营房那候着了,希望他能念及我们漠刀部以往的军功,替你向三王子开口求情。“柳嘉开缓了缓神,才回了王弑这问题。

    “老三还是耐不住性子,你我跟了三王子五年,还不了解三王子的性格?他一旦决定的事,王爷的话都很难听得进去,何必去为难岳将军。”王弑话语中透漏着无奈。

    “大哥,漠刀部这三百弟兄跟你一起生生死死,荣辱与共,别说为难谁,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豁出性命又有何妨!“老二柳嘉开说得十分认真。

    “老二,你向来稳重沉稳,哪能轻易豁出性命,你真是跟老七混一起太久,还开始热血鲁莽起来了。家有妻儿,你这条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也是你家中妻儿的,你我不再是莽撞少年,作为久经沙场的战士,更应该知道珍惜自己性命,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天下本已难平,治国却也无缘,你至少还可以齐家享福。我们为这天下太平以命相搏,我们就更有资格去享受这太平,为国家咱们抛洒热血,为家人妻儿我们要爱惜体肤。等会去三王子那,我无论如何都会保全咱们漠刀部的建制,如我人头落地,你一定要扛起漠刀部的大旗,兄弟们的情义万不能散。“王弑语重心长。

    “大哥,三王子今日如果真要你人头,我还要什么妻儿,要什么江山,大不了漠刀部众兄弟跟你一起据山为王,再也不管这世道如何。”柳嘉开偏执愤慨。

    “老二!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九州大地,是山高水深、藏龙卧虎,土匪毛贼也是不知其数,但哪寸土地容得下逃兵!八万黄沙镇北疆,三百漠刀鬼断肠。我们为这天下付出这么多,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这天下,这天下又怎么容许我们放下!初心不忘,自得始终,我这条命又算得上什么!“王弑见这向来沉稳的老二柳嘉开都乱了方寸,真是动了怒气,但更多的是担心和失望,这样还怎么敢把漠刀部众弟兄的性命交给他。

    柳嘉开其实早知道王弑此行就是为了将漠刀部托付给他,他尊重王弑,不想再当面忤逆,辜负他的信任,但是他自己也早下定决心与王弑共进退,刚奋笔疾书的就是写给妻儿的遗书。

    “老二,如我今日人头落地,记住,仇人就是黑玫宫,如有机会替我剿灭了那阴险毒辣的黑玫宫,也算是替天行道了。“王弑见柳嘉开不再偏执,稳了口气,心想留个报仇的念头给漠刀部,黑玫宫江湖上知道其大本营位置的人寥寥无几,只要漠刀部找不到这黑玫宫复仇,这帮兄弟也就散不了。

    “黑玫宫?那贼子不是成风吗?老七昨晚可是只字未提黑玫宫。”柳嘉开不解道

    “杀!杀!杀!”操练场上又响起了这震天的吼声。

    “行了,记住,漠刀部千万不能散。你要带领兄弟们剿灭黑玫宫。我必须回营等三王子传唤了。”王弑说完便走出了柳嘉开营帐。

    回营路上王弑想起了成风冒死救他的场面,这声名狼藉的贼子为何会不忍伤害自己,成风引他躲过致命一击到底是故意还只是巧合?再仔细一想包括自己在内的漠刀部众弟兄对成风都是下的杀招,而这成风只是轻伤了几个兄弟,都未伤及要害,反而是那黑玫宫带毒的飞镖,让众兄弟吃尽了苦头。这成风眉宇间也并未见淫邪之气,王弑莫名对这成风少了几分厌恶之感。

    王弑本来是心怀天下,从小立志锄奸惩恶,只想还九州一方净土,但为报答三王子的恩情,断然从捕头转行投身军营,从此远离朝政,人生中只有不停的杀戮。天下虽大,大不过恩情,把这所谓的天下霸业说透了争夺的不过是功名权势,而王弑在权衡中一直是把报恩放在首位,毕竟说争霸天下到底是为了天下众生还是一己虚名,谁也说不清,这所谓的天下太大太虚幻,虚幻到触不可及,摸不到抓不住,而自己的人生就是血淋淋的摆在眼前,如果理不清自己的爱恨情仇,做不到敢爱敢恨、有恩必报,称霸了一方又如何心安,如心不安何以自立。

    王弑心事重重,踱步回到了营房,而那边女监军已经在三王子营门恭候,满腹针言。

    这军营空中的残月已经黯淡无光,即将落下地平线;而这晨日的光芒逐渐变强,缓缓升空,军营将要迎来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