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无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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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尽现(二十七)

今年的春雨下得甚是没完没了,四处总是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惹得清影秀眉轻皱。

但这日,天居然出人意料地放晴了。到了黄昏时,温和的春风,艳丽的彩霞,将整座府坻笼罩在无限春意之中。

炮竹响,欢声起,这夜,大多在凉京叫得出名号的都束发整冠,欣欣然朝着这城东的叶府而来。

叶府古朴精致,却又不乏磅礴大气,正堂匾额上御笔亲题“浩然堂”,昭示出主人的显赫地位及为人。

龙笙迈步朝前,清影落后他半步,她身后的是飞鸟。

三人一出现,叶府上下皆在道边跪下相迎,而龙笙则从人群中穿过,来到叶文身前,“丞相请起!”后在叶文的指引下,朝府内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龙笙身后的清影。

进入正堂后,客人们虽对于龙笙的到来有丝丝疑惑,但仍是朝着他二人下跪行礼,有些好事之徒偷偷打量着龙笙身后的紫衣女子,不知她是否就是那位难得一见的无盐女?

龙笙夫妇二人上座,清影亦大方的任众人打量,“王妃,近来可好?”叶文来到清影身边,朝她行礼,恭敬地问道。

清影眉轻皱,她发现她最近经常重复着这个动作,再这样下去,怕是额上要添上几道皱纹了,“父亲大人,你不必如此。”虽礼不可废,但见他对她如此恭敬,甚至行礼,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礼不可废,这是作为臣子应做的!”复躬身朝她道。清影偏开头去,不愿再看他,她怕,多看上一分便又想起当年窝在他怀里识字读书的情境,便不忍再恨他。此刻的他,虽仍是那副斯文俊逸的面貌,但两鬓的霜白却是骗不了人的。

“丞相,有本王在,不必担心,只是现在清影有孕在

身,恐有些不便,莫扰了大家的兴致才好。”龙笙适时的出声,这为二人解了围,冷冷的嗓音,不露一丝一毫的情绪,谁也不知道他是喜是厌,着实让人猜不透。

闻言,叶文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扫了眼清影微鼓的腹部,“如此,便恭喜王爷和王妃了,还请王妃自便就好。”

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若不是方才龙笙提起,他怕还不知道,原来影儿已身怀六甲了。

其实,不是不想见清影,只是,见了她又怕相对无言,那种苦涩无奈,实在是不好受。在这人多之处,以着他一贯的谨慎,在不知影儿过得如何的情况之下,是不会轻易做出冒然打量王爷家眷这种事的,以免落得个蔑视皇亲的罪名。

压下心中的激动,故做平静的叫人安排筵席,为怕清影不习惯油腻的食物,特意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点心过来。待满腔热情的回过头来对上清影那双清冷无波的眸子时,心中的温度也一瞬间消散了,涌上的是浓浓的愧疚。

席前,龙笙被叶文请去了书房,而龙笙只是看了眼兀自转着的清影,留下几人照顾,便随着叶文而去。

清影将侍卫留在大堂,便也只身离开了哄闹的人群,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昔日居住的小院,屋内一尘不染,仿常有人打扫,随时等候着它的主人归来。

这座小院,独立安静,充满阳光与植物的清新气息,这院子里的植物因着长久无人打量,渐渐枯落了。院子角落的大树仍是这般粗壮,却仿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显得无了生机。那倚着墙而生的蔓腾,现已只剩曾经到过的痕迹,即使是这和风细雨的春,也不见它有丝毫抽芽的苗头。人面依旧,物是全非。

这小院离娘亲曾住过的倾城阁很近,以致每年梅花开落时,她最是知晓的,于是,那时,她便会日日到那小片的梅林中穿

梭,在梅香中入睡,而每日醒来便已在自己的**了,那时,她便嘲笑飞鸟力大如牛,而飞鸟总是不语,狠狠瞪她。

走至这片花已衰败的梅林,微微止步。林中一如既往的,打理得很好,这定是那位日理万机的父亲大人的手笔了。

幼年时,她便知,娘亲是极爱这或白或粉的小花的,花盛开时,娘亲会带着她到树下玩耍,弹琴给她听,也会如父亲那般,教她念诗,惟一不同的是,她总是教她念些风花雪月,或是陶冶性情的小词,如江南女子般温婉,而父亲的就稍显得大气磅礴。

娘亲也会抱着她倚着树干而坐,望着随风曼舞的花瓣,眼里温柔如水,脸上笑得幸福,她会告诉她,你爹爹知我爱这花,便从万里之外移栽过来的,初生在此,定是十分不易,他那时每天不厌其烦的照顾他们,后渐渐开了花,几年下来,就有了现在的小林。那时,她知,娘亲过得很幸福。

幸福的倾城容颜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双温柔如水的眸中日渐染上的轻愁,以及临终前,那望断天涯的期盼。曾经的誓言再美好,绝对的倾国倾城,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无尽飘渺虚妄,到头来仅余思念化于岁月涟漪中随处可见的风里,无影无踪。

黄昏最后的余晖已落下,日已西沉,夜幕已至,想着该回前厅了,这时耳边传来那细碎的脚步声。

转过身,静待它的主人出现,是她,“王妃,原来您在这里啊!”朝她微微行礼,松一口气的说道,“王爷在前院寻您!”

眼前的女人该唤她一声,“叶夫人”吧,较之于娘亲的倾城容貌,她也能算是小有姿色,不出众,喜浓妆艳抹,性一的优点怕就是性情贤慧知理,她怎么也没想到,娘亲竟输给了这样的一个人。

“省得了!”说罢,不理会,朝着前厅而去,多年来,自己对她没一丝好脸色,清清冷冷,只是陌生人。

还未走几步,她温润的声音响起,“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刚想出口拒绝,不想她却快了一步,

“这么多年来,您是否还怨恨着老爷?”因着这句话,清影行走的步履微微一顿,随后又朝前继续朝前走去。“他能消除娘亲到死都未能如愿的遗憾吗?”清冷的声音显得有些冷酷,没错,她怨,怨他令娘亲连离开都走得如此不安,此刻在天上的她,恐怕还在痴痴的盼着吧!

她现在仍记得娘亲去的那日父亲一直未归,娘亲期盼的眼直到死都未离过府门的方向,待他匆匆赶来时,却带回了身怀六甲的女子,那时她就不再原谅,独自搬到了现在小院,离开了这个家,甚少再回了。

望着那傲然的背影朝着灯火明亮处走去,叶夫人摇摇欲坠的滑落,声音中充满愧疚,“都是我的错!”

“你这是何苦呢?”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侧身站着,目光正随着那远去的身影而去,“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爷,你都听到了?”叶夫人担忧的望着此刻隐在阴暗里的人,见他轻轻点头,又道,“我们是不是该告诉大小姐她?”

“此事我自有考量,你就不要管了!”转身不再看她一眼,朝着方才清影的方向而去。

回到前厅时,众人皆已入席,她还从没在自家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在四处张望时,忽然听到小薇高兴的叫喊声,“清影姐姐,这里。”

顺着她的声音望去,那桌上坐的是龙笙,龙夜夫妇,还空出几个位子,想是寿星等人坐的,朝着那边走去。在龙笙身旁坐下来,便瞧见龙笙此刻正

一脸阴沉的看着她,刚想询问,便被小薇拉住,“清影姐姐,刚才你去哪了?我们可是找了许久呢!”

哦,了然的看了眼仍是面无表情的人,朝小薇解释道,“方才,去看了看以前住的院子,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哎呀,早知道我也应该早点来的,这样就可以一起去看看了,都怪他那么磨蹭。”说完还朝旁边瞪了眼正欲与皇兄说话的龙夜,弄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这小两口这模样,她暗暗替他们高兴,“我还真不知晓原来你们也来了,如果那样,便可一道了。”

“哎,皇嫂,这可是我得特意向丞相大人讨的帖子啊!还不是怕她在家里闷吗?本来想着,你们回来了,我们便可以去游玩一番了,现在到好。”她硬要守着你家孩子出世,不闲倒反而更忙了,哀怨的望了眼她旁边的龙笙。

“小薇,没有想去的地方吗?”小姑娘总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清影引诱似的问。

“有,有好多,好想跟清影姐姐一起去啊!”话音刚落,龙夜一声轻叹,更多的是无奈。

“不许去!”龙笙此刻脸色更是阴暗,微微透出冷气,龙夜有些受不了的示意清影,清影微微转头,见他冷冷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后平静的问他,“你怎么了?”

他还未开口,一声低沉清朗的声音响起,“各位贵客,实在是对不住了,让你们久等了,大家随意吧!”

落座后,正好坐在清影正对面,清影一愣,眼神中又恢复了清冷无波。

“贱内因身体不适,所以来不了啦,让各位王爷久等了,上菜!”脸带笑意的对龙笙兄弟道。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摆在清影面前的一些菜都是些清淡合她口胃的,淡淡的看了眼与龙夜谈笑的叶文,不动声色的低垂着头颅。小薇看了眼桌上的菜,立马有意见了,“清影姐姐怀着小宝宝,怎么能吃得这么清淡呢,要多补补!”随后让丫头将菜调换了,清影想阻止已来不及。

本来已经特意避开那些油腻的食物,在来之前,她已服过药,可以克制一下,此刻面前全都是油腻腻的东西,眉头紧蹙,胃里翻腾。

小薇还特意为她夹了块油腻的烤羊肉,浓郁的气息扑鼻,清影直直的望着碗中的菜,龙笙见状,本就不佳的脸色此刻已是铁青,狠狠瞪了眼小薇,吓得她往后躲去,龙笙快速离座,将清影带了出去。

看着清影脸色苍白,不断的干呕,他眉尖也蹙了起来,“我们回去!”抱起她欲离去。

“不必了,我有服过药了,等完了再回去吧!”急急的抓住他的袖摆。

“不许!”冷冷的声音还未说完,便被人插了进来,

“王妃怎么了?没事吧!”

叶文一脸担忧的望着清影,“无碍,只是简单的想吐而已。”淡淡的说道。

“那王妃先早点回去憩着吧!照顾不周,对不住了!”叶文朝着二人躬身,语含愧疚。

“那本王先告辞了!”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清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叶文,这是事先要飞鸟带着的,不然,以她的情况,什么都带不来,“这是用万年雪莲制成的,仅这两颗,有益寿延年,气死回生之效,我是看在娘亲的份上才给你的。我们走吧!”最后一句是对龙笙说的,待他接过之后,龙笙已带着她消失在叶府。

叶文呆呆的立于原地,满心的激动,握着瓶的手微微颤抖,满眼泪光,待管家请他回席时,他平复过来。

轻轻的朝着天笙王府的方向,道出一句,“影儿,生辰快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