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十 药
药
文/江间日出
1
沈安生看着儿子的双手像只小兔子不停跳跃，欢快地把食物往嘴里送，有些不忍心地警告：“沈海，我今天正式通知你，你必须节制你的行为，你不能再把食物当作空气吃了！”
“爸爸，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小海天真地问道。
小海今年八岁，准备上三年级，可他现在胖得跟只猪差不多，沈安生不希望开学之后有同学嘲笑说，猪，你这学期又长胖了。光这样想想就够沈安生难受的了，和妻子离婚后他就发誓自己要让小海成为全世界最快乐的小孩，最起码不会烦恼，而现在肥胖就是最大的问题。
沈安生抢过儿子正在吃的火腿肠，皱着眉头，说：“你看你，吃这么多，越来越像一只小猪了！”
小海才不会管那么多，他拽过火腿肠继续啃起来：“小猪不是很可爱吗？我就是要当一只小猪。而且，爸爸，你不是医生吗？你以后随随便便给我开点药，我就可以变瘦了哇！”
“假如你这么吃下去，没有什么药会帮助到你的！”沈安生命令道，他不想废太多话，他自己明白没有药是可以抹掉他身上的肥肉。
沈安生抱起桌子上的零食要把它们抱到医院里去，小海意识到了爸爸此刻很不高兴，于是跟在沈安生后面，恳求到：“爸爸，我以后一定不吃那么多了！可我要慢慢地习惯啊！”
沈安生无奈地看着小海，丢下两袋零食：“就给你两袋，爸爸现在要去医院上班了，你自己好好在家里待着，记着做作业！”
小海被妥协了，两袋就两袋吧，总比没有的好。小海点点头，做了个军礼：“小海一定完成任务……可是爸爸，您能早点儿回来吗？我一个人害怕，我觉得家里有其他人。”
“有个鬼啊！休想博取我的同情，我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去医院，吃零食！”沈安生摸摸小海的头，关上了门。
2
“沈老师，想不到您居然还吃零食啊！”刚大学毕业的实习护士易如指着办公桌上的零食们说。
“我儿子的，他太胖了，还老是那么不知节制地吃，这么吃下去，他迟早会后悔的！”沈安生不屑地看着这些零食。
易如笑笑：“孩子嘛，哪儿能理解什么节制，吃成胖小孩儿挺可爱的。况且，沈老师，您是这所医院最年轻教授级医生，那点胖您还不会治吗！”
“恐怕是我这个医生无能了，”沈安生很会调侃自己，他指指这些零食，“你和你的姐妹们愿意吃的话，就把它们拿去吧，反正我正愁着怎么处理它们呢。”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一会儿就把它们抱出去跟姐妹们分了。对了，603号床的病人昨晚心脏病犯了，有轻微的房颤，经过抢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是我的病人吗？”沈安生敲敲桌面，他现在得告诉她：“医院这个见多了死别事儿的地方，是不应该有太多怜悯心的，尤其是把它放在多愁善感之上。假如因为被情感而羁绊，不仅事业会受到牵连，而且心智也会弱得跟林黛玉似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来不及同情被人，自己就被别人同情了，周而复始，那还有谁笃定自己去救人？”
“沈老师，这个道理我明白，医生应该专心地救人。可是，603号床的病人犯病跟602号床的病人有关。”
“602号床的病人，是我的病人，她怎么了？”沈安生问道。
易如深吸一口气：“据603号床的病人说，她昨晚看见了602号床的病人了，不过，有两个，床上躺着的一个，行走的又是另外一个。”
“这种人，不得心脏病才怪，总是对身边的东西一惊一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沈安生轻蔑地说。
易如继续道：“是啊，可603号床的病人说自己的眼睛好得很，绝对没有看错，当时被吓坏了。”
“你觉得呢？”
“我觉得肯能就是她看错了，要知道，晚上医院的光线又不能白天比，怎么看得清。可有另外一点要说的是，最近有很多人都看见有人影在医院里飘来飘去，不会是闹鬼了吧？”易如瞪大眼睛。
“你觉得呢？”
易如严肃着脸：“有点儿信。因为我也看见了！”
沈安生也有点儿信，因为他也看见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602号床的病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最近的确看见过有影子忽地在转角处飘过，很快，不像人。不光是在医院里看见过，他在家里也看见过，就在儿子的卧室里，每晚起床他偷偷看儿子睡得怎么样时，他都会感觉有黑影一下就飘到窗户外了。他家住十二楼，是人飘下去肯定会死，并且人也不会飘。
突然想起儿子说的话——小海一定完成任务……可是爸爸，您能早点儿回来吗？我一个人害怕，我觉得家里有其他人。
爸爸，您能早点儿回来吗？我一个人害怕，我觉得家里有其他人。
沈安生有点儿担心儿子的安危，他得赶紧回家看看：“易如，我有东西落家里了。我现在回去拿，一会儿再说。”
沈安生匆匆回家，打开门，电视里正播放着动画片，小海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着安静的儿子，沈安生想，他太胖了，真的快要赶上猪了。不过小海没事，这很好。或许这些都是庸人自扰吧，沈安生自嘲道。
3
602号床的病人最近心脏病频发，需要延长住院时间，至于延长多久，这全得看沈安生心里怎么想了。
沈安生来这所医院已经有九年了，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医生变成全院闻名的天才，他甚至是全市最好的心脏移植手术医生。
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无论多少钱都要治好病人。大多数慕名而来的人都是有钱人，不仅得支付得起昂贵的手术费用，而且也要拿得出大额的红包，大多数的红包里都是一张银行卡和一串密码。
这当然是不允许的，可是可以这么做。当然，沈安生也从来没有说过要红包，都是病人家属主动奉上的，这让他拿红包的时候有那么一些理直气壮。
其实医生不怎么赚钱，这是沈安生刚来医院就失望的，但自己可以凭借高明的医术从病者使用的医药费中得取利润，也就是说，沈安生可以给病者适当的多开一些药，多使用一些药，只要把握住度就行。这样也达成了自己赚钱的愿望。
602号床的病人家里很有钱，沈安生想，她可以在医院多住一些日子，多吃一些药。
实习护士易如不觉得这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极其卑鄙，她总是对此义愤填膺。
终于有一天，她在办公室里愤懑地告诉沈安生：“病人用了很多都可以不用的药！”
沈安生很讨厌这样的后生，觉得他们是一群不明白事理的家伙，他像往常一样敲敲桌子，说道：“医院里有很多人都这样做，这本来就是可以的！你明白吗？”
“我们是医生，我们这样做是在藐视病人的生命！藐视自身的尊严！”
“病人的生命在我们手中，靠我们医治，我们做的就是在医治，并且我们是竭尽全力地去医治，我们是这样做的，就说明我们没有藐视病人的生命。你觉得我们多收点儿医药费就是藐视他们了吗？事实上，我们没有，不仅没有，而且我们还没日没夜地救那些人。我们医生救人理所当然，可你别忘了，医生是一个职业，是一个要赚钱的职业，做医生的人要养家糊口，你不能为了你那点儿尊严而藐视现实的尊严。在这个现实里，我们只是得到了本来就该得到的部分，怎样对待那些穷人怎样对待富人，这些区分就是我们尊严的最大额度，也是现实给予我们的最大宽限，我们不过是聪明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已。小如同志，你这样我是不能让你通过考核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现实和幻想是有区别的，你需要另外一种人生态度去维持正义……”
易如没有说话，或许，她觉得沈安生说得有那么些道理，他们只是在不伤天害理地谋取利益而已，没有赶尽杀绝本身就是仁慈。
沉默之后，易如说：“沈医生，你来看看602号床的病人吧，她怀孕了……”
4
602号床的病人叫夏芬芳。
“夏芬芳，你怎么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啊？”沈安生指责道。
夏芬芳面露喜色，但随而转忧：“医生，那我还能做心脏移植手术吗？”
“不能，”沈安生很肯定地说，“你的孩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做手术的话要注射麻醉剂和一些药物，那样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受到影响，除非你决定打掉这个孩子。”
“我要这个孩子。”夏芬芳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的老公安慰道：“要要要，我们要这个孩子。”
夏芬芳继续担忧道：“那我的心脏病会遗传给孩子吗？”
“可能会。”谁知道她肚里的孩子运气怎样呢!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夏芬芳急切地问道。
沈安生想了想说：“你可以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手术，不过你有心脏病，你可能得破腹产。在你生产的之前，你要呆在医院里，我们会确保你和你孩子的生命安全。致于，你的孩子会不会遗传心脏病，这个没人会完完全全地给你清楚答案。”
说到这里，沈安生向易如看了一眼，似乎在说，你瞧瞧，我们并没有藐视生命，而是在做最大的努力去保护。
夏芬芳拉紧老公的手说：“拜托你了，医生，无论多少钱都要让我生出这个孩子。”
无论多少钱，易如你听见了吧，大多数时候，是他们自己先放下尊严的，还得由我们来接。沈安生想。
夏芬芳继续和她老公倾心诉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沈安生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计算着应该多加些哪些无用又昂贵的药。
沈安生经过603病床时，病人叫住他，悄悄地在他耳边说：“医生，你能帮我换一间病房吗？我不喜欢旁边的。”
不巧的是，夏芬芳耳朵很灵敏，她说：“给我换一间病房吧，一个人的，我不想我和宝宝被人打扰。”
不过是两个不像话的女人拌嘴而已，一会儿告诉负责病房的医生就是了，沈安生轻松地想。
在他出病房的时候，他听见夏芬芳向老公嘀咕：“为了我和宝宝，我们一定要换。那个女人有病好不好，老是胡说八道，还告诉别人有两个我，我又没双胞胎姐妹，她真实太令人讨厌了！”
5
两个夏芬芳？另外一个是会飘的夏芬芳吗？
另外一会飘的夏芬芳是人吗？
沈安生看着正在看动画片的儿子，他最近没怎么吃零食，可他似乎越来越胖，感觉就好像被人给捏肿了一样。
沈安生问：“沈海同学，你怎么越来越胖了呢？你不要告诉我你偷偷藏了零食。”
“哪里有？你把所有的零食都拿走了，又不给我零花钱，我到哪里去吃零食！”小海说话的语气明显对沈安生绝零食的制度带着不满。
沈安生叹了口气：“那你可真是该多运动了。”
“我不要，”小海反驳道，“你都把零食藏起来了，我哪里来的力气运动？”
“你是个坏孩子。爸爸从明天开始就不回家了，留你一个人！”
小海对这句话很敏感，急忙瞪着沈安生：“爸爸，不要，我一个人害怕……我觉得家里面还有其他人……”
沈安生听了这句话，头皮都快炸开，因为昨晚他偷偷看儿子睡觉时，又发现了那个黑影，一闪而过，向窗台方向飘去。沈安生看着儿子，他说：“你既然胆小，那今晚跟我睡吧！”
小海还是反驳：“我都是男子汉了，怎么能跟大人睡觉，被同学知道了，会被耻笑的！”
这个小家伙，居然知道“耻笑”，耻笑的恐怕是你的身材吧。沈安生想，不过，他决定今晚就是要让儿子跟他睡觉。
小海拗不过爸爸，只得答应，睡觉的时候还说：“爸爸是坏人，靠着自己权力大就强迫别人做事。”
那又怎样呢？沈安生笑。
那晚，小海很安静，熟睡。
他自己还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个可爱的儿子，胖胖的儿子要爬树，要把掉下来的小鸟放回鸟窝中，沈安生夸儿子是个好孩子。小海正高兴地要下来了，可这时树枝挂住了小海的衣服，他被挂住了，树枝摇摇晃晃，他那么胖那么重，居然没有压断树枝，这真是奇迹。
树枝摇啊摇啊，小海挂在树枝上摇啊摇啊。沈安生醒来过来，意识到刚才只是在做梦，可发现一旁的儿子却真的在发抖，像被冷到了。沈安生摸摸小海的皮肤，很冷。
唉，沈安生叹气，儿子生病了，自己得赶快给他用药治疗。这时，沈安生的余光发现，一个很黑的影子向门外飘过。
“谁！”沈安生吼道，其实什么人都没有。沈安生忐忑地看着儿子，儿子没有醒，还在不停发抖，他做噩梦了吗？
6
夏芬芳死了，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这可是从未在沈安生身上发生的事啊！
但从未发生，不代表不会发生。假如沈安生能早点儿知道这一点，夏芬芳也就不会死了。
这都怪易如那个笨蛋护士，要不是她自作聪明，把药量加大，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可夏芬芳的主治医生是沈安生，所有的矛盾也都指向沈安生。当沈安生得知情况，赶到医院时，医院已被夏芬芳丈夫请来的医闹闹翻了天。
这些野蛮的人，仗着自己的钱势在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对人点头哈腰，一不需要人了就什么也不顾。这群野蛮的人……
沈安生的心中正埋怨着，就被突然出现的夏芬芳丈夫打了一个耳光：“你这个混蛋，我给你包了那个大的红包，居然还害死她们！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她们。听到“她们”这两个字，沈安生才回过神来，这次死的可不是一个人！
他想，自己已经没有权利再跟易如谈什么生命不生命，尊严不尊严的问题了，这个世界轮不到一个失败者来说话，因为失败者的话不可信。他都失败了还有什么资格什么颜面去谈论成功呢？
这次他得听天由命了，他也只能听天由命。
那天过后，夏芬芳的家属同意协商这次意外——医院权威的人都说这次只是个意外。易如早早结束了自己实习生涯，离开医院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沈安生一眼。沈安生不怕，他做的只是这个医院所有人都在做的事，而没有把握好度是易如，不是自己，所以自己不用怕。可最后医院决定给他一个长假，天知道这个假究竟有多长！
7
沈安生告诉小海自己有一个很长很长的假。
小海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抖动自己的肥肉：“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不怕家里的那个人了。我爱死这个长长长长、很长的假了！”
沈安生听起来很讽刺，他也疑惑儿子口中的“那个人”：“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不知道，”小海抑制住自己的兴奋，“爸爸，我告诉你，我觉得家里有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人……其实我觉得，爸爸……你相信我，我觉得那可能不是一个人……”
我惊恐地打断他的话：“小孩子别胡说……爸爸在家，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是！”小海又做了一个军礼，他喜欢这样。
沈安生也喜欢，这样看起来像有骨气的军人，可是军人是不应该这么胖的：“儿子，我觉得你在开学之前必须得减减肥了。”
“爸爸，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你看，我最近没有吃零食，也运动了，为什么我反而越来越胖了呢？”小海也十分疑惑。
“爸爸，你看，”小海露出肚子，“尤其是我的肚子。”
沈安生仔细地看着小海，果然，胖的最快的是他的肚子，就像……就像怀孕了一样……这让他想起了夏芬芳，沈安生不安地问：“小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什么黑影什么的，就是你说的我们看不见的那个东西。”
“爸爸，你相信我的话了吗？可是既然是看不见的东西，我怎么能看见呢？不过，我觉得它存在。”
哦……沈安生陷入深思。
那晚，沈安生没有要求小海和自己睡觉，他得悄悄地盯着小海，这件事太不正常了。
等到合适的时机，沈安生偷偷地打开将小海房间的门漏开一条缝，一见门里的情形立刻瘫软下去，同时那个黑影也快速离去。
8
那晚，沈安生看见了夏芬芳亲昵地抱着小海，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小海在她的怀里没有醒来，只是不停地发抖。
沈安生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神棍，神棍说，这是不是鬼，是怨气，这不是由一个人组成的，沈安生的八字硬，不容易被这怨气侵入，他儿子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但只要一场法事就可以解决。
等神棍做完法事，小海还是很胖，不过比以前好多了，夏芬芳也没有再出现过。
沈安生想，夏芬芳的死这其实早就已经注定好了，从她第一次离魂开始，她就注定是因为自己而死。这也或许是众多怨气合谋的一个计划而已。
可事情远远没有沈安生想象得那么简单，儿子又开始胖了起来，越来越胖，肚子也随之越来越大。
沈安生再次去找那个神棍，却没有找到。
沈安生眼前的黑影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忽地一闪。他怀疑是夏芬芳回来了，可他曾晚上偷偷瞧过儿子，夏芬芳并没有出现，小海也没有出现发抖的状况。
沈安生猜测自己可能是得了某种心理疾病，决定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认识沈安生：“沈医生啊，听说您是全市最好的心脏移植手术医生。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沈安生点点头。
心理医生没发现沈安生有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开了些减压的药。
药很昂贵。看着这些药，沈安生讽刺地想，它们值么，它们有用吗？只有医生知道。
心理医生在沈安生离开的时候，突然问道：“沈医生，我很崇拜你的医术。不过，我想冒昧地问一下，那次医疗事故最后怎么样了？”
那次“医疗事故”上了电视，被宣传作为一个反面教材，有很多人都知道沈安生的事。
“你去看电视吧！”沈安生说。都医疗事故了，崇拜个屁啊！
9
减压药果然没有任何用处，那个黑影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出现。
而小海越来越胖，越来越胖，胖到一种不像话的地步，尤其是他可怖的肚子。
终于在小海因为肚子疼痛晕倒后，沈安生又来到了那个给他长假的医院。而给小海做检查的正是易如。
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但他的尊严在这一刻崩塌了，他跪下来乞求医生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无论代价有多大他都愿意。
医生说：“我们会尽力的。”
对，他们会尽力的，他们会在最大额度的尊严中尽力的，只要儿子能活下来。
沈安生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正是以前自己老生常谈所厌恶的，那么地希望现实能给自己一些意外的礼物。
沈安生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等待着意外的礼物——当然，这个礼物要是好的。
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给予这个男人什么样的礼物。
过了很久，一群医生讨论着走出检查室，表情怪异。
沈安生发觉这肯定是遇到了极其不好的事，他又跪下来了，泪如雨下：“只要有药可以就他，不管会花费多少钱。”
易如摇了摇头，把刚拍下的片递给沈安生。
看到拍下的片子，沈安生几乎快要窒息，他想，这次没有任何药能救得了小海了。
拍下的片子是小海肚子里的情况，片子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小海的肚子里长着一坨多余的肉，而这坨肉的形状，像极了一个人。
文/江间日出
1
沈安生看着儿子的双手像只小兔子不停跳跃，欢快地把食物往嘴里送，有些不忍心地警告：“沈海，我今天正式通知你，你必须节制你的行为，你不能再把食物当作空气吃了！”
“爸爸，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小海天真地问道。
小海今年八岁，准备上三年级，可他现在胖得跟只猪差不多，沈安生不希望开学之后有同学嘲笑说，猪，你这学期又长胖了。光这样想想就够沈安生难受的了，和妻子离婚后他就发誓自己要让小海成为全世界最快乐的小孩，最起码不会烦恼，而现在肥胖就是最大的问题。
沈安生抢过儿子正在吃的火腿肠，皱着眉头，说：“你看你，吃这么多，越来越像一只小猪了！”
小海才不会管那么多，他拽过火腿肠继续啃起来：“小猪不是很可爱吗？我就是要当一只小猪。而且，爸爸，你不是医生吗？你以后随随便便给我开点药，我就可以变瘦了哇！”
“假如你这么吃下去，没有什么药会帮助到你的！”沈安生命令道，他不想废太多话，他自己明白没有药是可以抹掉他身上的肥肉。
沈安生抱起桌子上的零食要把它们抱到医院里去，小海意识到了爸爸此刻很不高兴，于是跟在沈安生后面，恳求到：“爸爸，我以后一定不吃那么多了！可我要慢慢地习惯啊！”
沈安生无奈地看着小海，丢下两袋零食：“就给你两袋，爸爸现在要去医院上班了，你自己好好在家里待着，记着做作业！”
小海被妥协了，两袋就两袋吧，总比没有的好。小海点点头，做了个军礼：“小海一定完成任务……可是爸爸，您能早点儿回来吗？我一个人害怕，我觉得家里有其他人。”
“有个鬼啊！休想博取我的同情，我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去医院，吃零食！”沈安生摸摸小海的头，关上了门。
2
“沈老师，想不到您居然还吃零食啊！”刚大学毕业的实习护士易如指着办公桌上的零食们说。
“我儿子的，他太胖了，还老是那么不知节制地吃，这么吃下去，他迟早会后悔的！”沈安生不屑地看着这些零食。
易如笑笑：“孩子嘛，哪儿能理解什么节制，吃成胖小孩儿挺可爱的。况且，沈老师，您是这所医院最年轻教授级医生，那点胖您还不会治吗！”
“恐怕是我这个医生无能了，”沈安生很会调侃自己，他指指这些零食，“你和你的姐妹们愿意吃的话，就把它们拿去吧，反正我正愁着怎么处理它们呢。”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一会儿就把它们抱出去跟姐妹们分了。对了，603号床的病人昨晚心脏病犯了，有轻微的房颤，经过抢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是我的病人吗？”沈安生敲敲桌面，他现在得告诉她：“医院这个见多了死别事儿的地方，是不应该有太多怜悯心的，尤其是把它放在多愁善感之上。假如因为被情感而羁绊，不仅事业会受到牵连，而且心智也会弱得跟林黛玉似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来不及同情被人，自己就被别人同情了，周而复始，那还有谁笃定自己去救人？”
“沈老师，这个道理我明白，医生应该专心地救人。可是，603号床的病人犯病跟602号床的病人有关。”
“602号床的病人，是我的病人，她怎么了？”沈安生问道。
易如深吸一口气：“据603号床的病人说，她昨晚看见了602号床的病人了，不过，有两个，床上躺着的一个，行走的又是另外一个。”
“这种人，不得心脏病才怪，总是对身边的东西一惊一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沈安生轻蔑地说。
易如继续道：“是啊，可603号床的病人说自己的眼睛好得很，绝对没有看错，当时被吓坏了。”
“你觉得呢？”
“我觉得肯能就是她看错了，要知道，晚上医院的光线又不能白天比，怎么看得清。可有另外一点要说的是，最近有很多人都看见有人影在医院里飘来飘去，不会是闹鬼了吧？”易如瞪大眼睛。
“你觉得呢？”
易如严肃着脸：“有点儿信。因为我也看见了！”
沈安生也有点儿信，因为他也看见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602号床的病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最近的确看见过有影子忽地在转角处飘过，很快，不像人。不光是在医院里看见过，他在家里也看见过，就在儿子的卧室里，每晚起床他偷偷看儿子睡得怎么样时，他都会感觉有黑影一下就飘到窗户外了。他家住十二楼，是人飘下去肯定会死，并且人也不会飘。
突然想起儿子说的话——小海一定完成任务……可是爸爸，您能早点儿回来吗？我一个人害怕，我觉得家里有其他人。
爸爸，您能早点儿回来吗？我一个人害怕，我觉得家里有其他人。
沈安生有点儿担心儿子的安危，他得赶紧回家看看：“易如，我有东西落家里了。我现在回去拿，一会儿再说。”
沈安生匆匆回家，打开门，电视里正播放着动画片，小海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着安静的儿子，沈安生想，他太胖了，真的快要赶上猪了。不过小海没事，这很好。或许这些都是庸人自扰吧，沈安生自嘲道。
3
602号床的病人最近心脏病频发，需要延长住院时间，至于延长多久，这全得看沈安生心里怎么想了。
沈安生来这所医院已经有九年了，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医生变成全院闻名的天才，他甚至是全市最好的心脏移植手术医生。
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无论多少钱都要治好病人。大多数慕名而来的人都是有钱人，不仅得支付得起昂贵的手术费用，而且也要拿得出大额的红包，大多数的红包里都是一张银行卡和一串密码。
这当然是不允许的，可是可以这么做。当然，沈安生也从来没有说过要红包，都是病人家属主动奉上的，这让他拿红包的时候有那么一些理直气壮。
其实医生不怎么赚钱，这是沈安生刚来医院就失望的，但自己可以凭借高明的医术从病者使用的医药费中得取利润，也就是说，沈安生可以给病者适当的多开一些药，多使用一些药，只要把握住度就行。这样也达成了自己赚钱的愿望。
602号床的病人家里很有钱，沈安生想，她可以在医院多住一些日子，多吃一些药。
实习护士易如不觉得这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极其卑鄙，她总是对此义愤填膺。
终于有一天，她在办公室里愤懑地告诉沈安生：“病人用了很多都可以不用的药！”
沈安生很讨厌这样的后生，觉得他们是一群不明白事理的家伙，他像往常一样敲敲桌子，说道：“医院里有很多人都这样做，这本来就是可以的！你明白吗？”
“我们是医生，我们这样做是在藐视病人的生命！藐视自身的尊严！”
“病人的生命在我们手中，靠我们医治，我们做的就是在医治，并且我们是竭尽全力地去医治，我们是这样做的，就说明我们没有藐视病人的生命。你觉得我们多收点儿医药费就是藐视他们了吗？事实上，我们没有，不仅没有，而且我们还没日没夜地救那些人。我们医生救人理所当然，可你别忘了，医生是一个职业，是一个要赚钱的职业，做医生的人要养家糊口，你不能为了你那点儿尊严而藐视现实的尊严。在这个现实里，我们只是得到了本来就该得到的部分，怎样对待那些穷人怎样对待富人，这些区分就是我们尊严的最大额度，也是现实给予我们的最大宽限，我们不过是聪明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已。小如同志，你这样我是不能让你通过考核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现实和幻想是有区别的，你需要另外一种人生态度去维持正义……”
易如没有说话，或许，她觉得沈安生说得有那么些道理，他们只是在不伤天害理地谋取利益而已，没有赶尽杀绝本身就是仁慈。
沉默之后，易如说：“沈医生，你来看看602号床的病人吧，她怀孕了……”
4
602号床的病人叫夏芬芳。
“夏芬芳，你怎么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啊？”沈安生指责道。
夏芬芳面露喜色，但随而转忧：“医生，那我还能做心脏移植手术吗？”
“不能，”沈安生很肯定地说，“你的孩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做手术的话要注射麻醉剂和一些药物，那样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受到影响，除非你决定打掉这个孩子。”
“我要这个孩子。”夏芬芳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的老公安慰道：“要要要，我们要这个孩子。”
夏芬芳继续担忧道：“那我的心脏病会遗传给孩子吗？”
“可能会。”谁知道她肚里的孩子运气怎样呢!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夏芬芳急切地问道。
沈安生想了想说：“你可以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手术，不过你有心脏病，你可能得破腹产。在你生产的之前，你要呆在医院里，我们会确保你和你孩子的生命安全。致于，你的孩子会不会遗传心脏病，这个没人会完完全全地给你清楚答案。”
说到这里，沈安生向易如看了一眼，似乎在说，你瞧瞧，我们并没有藐视生命，而是在做最大的努力去保护。
夏芬芳拉紧老公的手说：“拜托你了，医生，无论多少钱都要让我生出这个孩子。”
无论多少钱，易如你听见了吧，大多数时候，是他们自己先放下尊严的，还得由我们来接。沈安生想。
夏芬芳继续和她老公倾心诉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沈安生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计算着应该多加些哪些无用又昂贵的药。
沈安生经过603病床时，病人叫住他，悄悄地在他耳边说：“医生，你能帮我换一间病房吗？我不喜欢旁边的。”
不巧的是，夏芬芳耳朵很灵敏，她说：“给我换一间病房吧，一个人的，我不想我和宝宝被人打扰。”
不过是两个不像话的女人拌嘴而已，一会儿告诉负责病房的医生就是了，沈安生轻松地想。
在他出病房的时候，他听见夏芬芳向老公嘀咕：“为了我和宝宝，我们一定要换。那个女人有病好不好，老是胡说八道，还告诉别人有两个我，我又没双胞胎姐妹，她真实太令人讨厌了！”
5
两个夏芬芳？另外一个是会飘的夏芬芳吗？
另外一会飘的夏芬芳是人吗？
沈安生看着正在看动画片的儿子，他最近没怎么吃零食，可他似乎越来越胖，感觉就好像被人给捏肿了一样。
沈安生问：“沈海同学，你怎么越来越胖了呢？你不要告诉我你偷偷藏了零食。”
“哪里有？你把所有的零食都拿走了，又不给我零花钱，我到哪里去吃零食！”小海说话的语气明显对沈安生绝零食的制度带着不满。
沈安生叹了口气：“那你可真是该多运动了。”
“我不要，”小海反驳道，“你都把零食藏起来了，我哪里来的力气运动？”
“你是个坏孩子。爸爸从明天开始就不回家了，留你一个人！”
小海对这句话很敏感，急忙瞪着沈安生：“爸爸，不要，我一个人害怕……我觉得家里面还有其他人……”
沈安生听了这句话，头皮都快炸开，因为昨晚他偷偷看儿子睡觉时，又发现了那个黑影，一闪而过，向窗台方向飘去。沈安生看着儿子，他说：“你既然胆小，那今晚跟我睡吧！”
小海还是反驳：“我都是男子汉了，怎么能跟大人睡觉，被同学知道了，会被耻笑的！”
这个小家伙，居然知道“耻笑”，耻笑的恐怕是你的身材吧。沈安生想，不过，他决定今晚就是要让儿子跟他睡觉。
小海拗不过爸爸，只得答应，睡觉的时候还说：“爸爸是坏人，靠着自己权力大就强迫别人做事。”
那又怎样呢？沈安生笑。
那晚，小海很安静，熟睡。
他自己还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个可爱的儿子，胖胖的儿子要爬树，要把掉下来的小鸟放回鸟窝中，沈安生夸儿子是个好孩子。小海正高兴地要下来了，可这时树枝挂住了小海的衣服，他被挂住了，树枝摇摇晃晃，他那么胖那么重，居然没有压断树枝，这真是奇迹。
树枝摇啊摇啊，小海挂在树枝上摇啊摇啊。沈安生醒来过来，意识到刚才只是在做梦，可发现一旁的儿子却真的在发抖，像被冷到了。沈安生摸摸小海的皮肤，很冷。
唉，沈安生叹气，儿子生病了，自己得赶快给他用药治疗。这时，沈安生的余光发现，一个很黑的影子向门外飘过。
“谁！”沈安生吼道，其实什么人都没有。沈安生忐忑地看着儿子，儿子没有醒，还在不停发抖，他做噩梦了吗？
6
夏芬芳死了，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这可是从未在沈安生身上发生的事啊！
但从未发生，不代表不会发生。假如沈安生能早点儿知道这一点，夏芬芳也就不会死了。
这都怪易如那个笨蛋护士，要不是她自作聪明，把药量加大，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可夏芬芳的主治医生是沈安生，所有的矛盾也都指向沈安生。当沈安生得知情况，赶到医院时，医院已被夏芬芳丈夫请来的医闹闹翻了天。
这些野蛮的人，仗着自己的钱势在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对人点头哈腰，一不需要人了就什么也不顾。这群野蛮的人……
沈安生的心中正埋怨着，就被突然出现的夏芬芳丈夫打了一个耳光：“你这个混蛋，我给你包了那个大的红包，居然还害死她们！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她们。听到“她们”这两个字，沈安生才回过神来，这次死的可不是一个人！
他想，自己已经没有权利再跟易如谈什么生命不生命，尊严不尊严的问题了，这个世界轮不到一个失败者来说话，因为失败者的话不可信。他都失败了还有什么资格什么颜面去谈论成功呢？
这次他得听天由命了，他也只能听天由命。
那天过后，夏芬芳的家属同意协商这次意外——医院权威的人都说这次只是个意外。易如早早结束了自己实习生涯，离开医院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沈安生一眼。沈安生不怕，他做的只是这个医院所有人都在做的事，而没有把握好度是易如，不是自己，所以自己不用怕。可最后医院决定给他一个长假，天知道这个假究竟有多长！
7
沈安生告诉小海自己有一个很长很长的假。
小海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抖动自己的肥肉：“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不怕家里的那个人了。我爱死这个长长长长、很长的假了！”
沈安生听起来很讽刺，他也疑惑儿子口中的“那个人”：“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不知道，”小海抑制住自己的兴奋，“爸爸，我告诉你，我觉得家里有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人……其实我觉得，爸爸……你相信我，我觉得那可能不是一个人……”
我惊恐地打断他的话：“小孩子别胡说……爸爸在家，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是！”小海又做了一个军礼，他喜欢这样。
沈安生也喜欢，这样看起来像有骨气的军人，可是军人是不应该这么胖的：“儿子，我觉得你在开学之前必须得减减肥了。”
“爸爸，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你看，我最近没有吃零食，也运动了，为什么我反而越来越胖了呢？”小海也十分疑惑。
“爸爸，你看，”小海露出肚子，“尤其是我的肚子。”
沈安生仔细地看着小海，果然，胖的最快的是他的肚子，就像……就像怀孕了一样……这让他想起了夏芬芳，沈安生不安地问：“小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什么黑影什么的，就是你说的我们看不见的那个东西。”
“爸爸，你相信我的话了吗？可是既然是看不见的东西，我怎么能看见呢？不过，我觉得它存在。”
哦……沈安生陷入深思。
那晚，沈安生没有要求小海和自己睡觉，他得悄悄地盯着小海，这件事太不正常了。
等到合适的时机，沈安生偷偷地打开将小海房间的门漏开一条缝，一见门里的情形立刻瘫软下去，同时那个黑影也快速离去。
8
那晚，沈安生看见了夏芬芳亲昵地抱着小海，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小海在她的怀里没有醒来，只是不停地发抖。
沈安生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神棍，神棍说，这是不是鬼，是怨气，这不是由一个人组成的，沈安生的八字硬，不容易被这怨气侵入，他儿子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但只要一场法事就可以解决。
等神棍做完法事，小海还是很胖，不过比以前好多了，夏芬芳也没有再出现过。
沈安生想，夏芬芳的死这其实早就已经注定好了，从她第一次离魂开始，她就注定是因为自己而死。这也或许是众多怨气合谋的一个计划而已。
可事情远远没有沈安生想象得那么简单，儿子又开始胖了起来，越来越胖，肚子也随之越来越大。
沈安生再次去找那个神棍，却没有找到。
沈安生眼前的黑影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忽地一闪。他怀疑是夏芬芳回来了，可他曾晚上偷偷瞧过儿子，夏芬芳并没有出现，小海也没有出现发抖的状况。
沈安生猜测自己可能是得了某种心理疾病，决定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认识沈安生：“沈医生啊，听说您是全市最好的心脏移植手术医生。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沈安生点点头。
心理医生没发现沈安生有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开了些减压的药。
药很昂贵。看着这些药，沈安生讽刺地想，它们值么，它们有用吗？只有医生知道。
心理医生在沈安生离开的时候，突然问道：“沈医生，我很崇拜你的医术。不过，我想冒昧地问一下，那次医疗事故最后怎么样了？”
那次“医疗事故”上了电视，被宣传作为一个反面教材，有很多人都知道沈安生的事。
“你去看电视吧！”沈安生说。都医疗事故了，崇拜个屁啊！
9
减压药果然没有任何用处，那个黑影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出现。
而小海越来越胖，越来越胖，胖到一种不像话的地步，尤其是他可怖的肚子。
终于在小海因为肚子疼痛晕倒后，沈安生又来到了那个给他长假的医院。而给小海做检查的正是易如。
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但他的尊严在这一刻崩塌了，他跪下来乞求医生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无论代价有多大他都愿意。
医生说：“我们会尽力的。”
对，他们会尽力的，他们会在最大额度的尊严中尽力的，只要儿子能活下来。
沈安生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正是以前自己老生常谈所厌恶的，那么地希望现实能给自己一些意外的礼物。
沈安生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等待着意外的礼物——当然，这个礼物要是好的。
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给予这个男人什么样的礼物。
过了很久，一群医生讨论着走出检查室，表情怪异。
沈安生发觉这肯定是遇到了极其不好的事，他又跪下来了，泪如雨下：“只要有药可以就他，不管会花费多少钱。”
易如摇了摇头，把刚拍下的片递给沈安生。
看到拍下的片子，沈安生几乎快要窒息，他想，这次没有任何药能救得了小海了。
拍下的片子是小海肚子里的情况，片子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小海的肚子里长着一坨多余的肉，而这坨肉的形状，像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