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落长安归
字体: 16 + -

(二)

    魏长安在毕业论文答辩现场凭空消失了。

    现场在座的各位后背直冒冷汗,这位年轻的硕士毕业生前一秒还在台上,下一刻只剩下孤零零的掉在地上的稿子。

    警方第一时间介入后,愈发觉得离奇古怪。

    魏长安,22岁,法语硕士。

    学习优异,心理健康,无病史,无不良嗜好,为人和善,待人亲近。

    父母及其他家属皆普通务工人员,家庭背景清白,未与人交恶。

    现场也没有任何可疑线索,正是应了一个词:人间蒸发。

    魏长安父母整日望着女儿最后一张照片以泪洗面,“这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安安才22岁啊,还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找一份好工作,结婚生子……”魏妈妈伏在丈夫身上泣不成声。

    安安,你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活着妈妈才能找到你。

    照片上,魏长安站在台上从容不迫,自信又美丽。

    *

    一年后,叶阳都城最繁华的街上,一个皮肤白的恐怖的女子从留香阁像块破布似的被人丢了出来,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满是大块大块的骇人红斑,路人唯恐避之不及,自动远离。

    趴在地上的女子艰难朝街对面慢慢蠕动,她死死盯着巷口那条肥壮的大黑狗——脚边破碗里的肉汤。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士兵紧紧拉着马绳,用力甩着马鞭,朝女子的方向直直冲去,女子依旧缓慢爬着,士兵来不及勒马,马蹄重重踏在女子小腿上,随后进了最前面那道戒备森严的朱红城门中。

    路人都能清楚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地上的女子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大家忍不住上前查看一番。

    拐角处驶出一架低调奢华的马车,因为街上的围观人群,车夫被迫停下,“回七皇子,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马车里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文澜,你去看看。”

    “是。”

    稍刻,文澜派了几个利落的家丁去人群里守着,“主子,刚刚边关八百里急报进宫,信使没勒住马踩伤了人,奇怪的是那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皮肤惨白,应是由于长时间在水中浸泡,身上有红斑,像是中了毒。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上是左丘国的服饰。”

    过了好半晌,马车里的七皇子才出声,“带回府中审问。”

    家丁哄散人群,将女子拖走后马车才缓缓前进,七皇子紧闭双目皱着眉头,边关突来急报,这左丘女子,是细作还是流民?

    回府不到一个时辰,文澜急匆匆过来书房禀报,“主子,那左丘女子没挨几下就晕了,现下快不行了。”

    七皇子起身,揉了揉额头,“那就请大夫来把气吊着。”说完同文澜一同往地下室走去。

    “主子,如今可以确定的是,那女子听不见,也说不了话,没有知觉。”

    地下室有些潮湿,空荡荡的,每踏一步都听得清清楚楚,墙上的火焰滋滋作响。七皇子听到这个,脚步微微一顿。

    “七皇子。”门口的侍卫见到来人赶紧行礼,审训的人也低头行礼。

    七皇子盯着被绑在架子上的人,文澜的描述才清晰直观起来。因为听不见,所以没能躲过信使的快马;因为说不出话,所以没有求救;因为没有知觉,所以骨裂也没有痛感……皮肤上的红斑连同刺目的鲜血混在一起,整个人瘦的脱了相,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她是怎么拖着这样的身体从西边的左丘来到东边的叶阳?千里迢迢来叶阳又想干什么?

    “可有什么其他收获?”

    侍卫头埋得更低了,“回七皇子……没有。”

    侍卫通传大夫在前院等候,七皇子却叫他将大夫打发了回去,“文澜,你觉得她可是细作?”

    文澜想了一想,“现在看来实在不像,只是如今乃多事之秋,北宁借千年期限将至为由头趁机挑起战火,各国都是人心惶惶,还是多加防范为好。”

    七皇子点点头,“给她安排一个房间,叫苏寒过来医治。”

    文澜错愕,停在原地发愣,这就是主子的防范?还叫苏神医过来!

    苏寒接到七皇子传召立刻来了,真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七皇子老远便听到动静,亲手倒了两杯茶。

    “江景云,你每次都坏我好事,还有没有点人性了?今天为了你一句话,我可是忍痛从娇娇温柔乡里爬出来的,这么大的牺牲你必须得好好赔我!”

    苏寒噗嗤噗嗤进了待客厅,一路喘气一路说话,自然的端过七皇子手边的茶饮尽。

    江景云瞧了眼衣冠整齐的苏寒,不屑的哼了一声,“少给我来这套,还有人等你救命。”

    “行。”苏寒敛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已经通知人去取药箱了,我先过去看看。”

    江景云差人带他过去,自己则坐在厅中。

    很快,文澜回来禀报,“主子,宫里传来消息,昨日丑时北宁突袭上阳城,我军奋力抵抗,虽保住了城池却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形势逼人。”

    “没想到这个北宁新君如此沉不住气……父皇可有什么决议?”

    “已经召了几位重臣和将军进宫,想必正在商量对策。”

    江景云叹了口气,随后往西边客房去了。

    *

    苏寒坐在桌前,罕见的捏着笔迟迟不动,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大片,江景云一来见他这样子,快步走到他面前,“怎么样了?有多严重?”

    苏寒不说话,江景云索性下了死命令,“苏寒,她不能死。”

    “知道了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

    苏寒把眼前的药方几下揉搓丢开,刷刷刷又重新写了一张交给药童。

    “皮肉伤几剂药下去就好,她那腿有个两三个月也能活蹦乱跳了,只是……”

    江景云稍稍放下了心,一个“只是”又叫他紧张起来,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微微收紧,“只是什么?”

    “她中的毒我从未见过,红斑乃毒素沉淀所致,要完全解毒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连你也未曾见过?”

    “这几日我会多留心,先把她的聋哑之症治好,你……”苏寒话音戛然而止,“你在紧张?”仿佛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苏寒弯腰凑到江景云面前,左右打量。江景云被他看得极不自在,立刻推开他迈开长腿离开。

    苏寒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药房里,地上满是废纸团,案上的茶水一动没动,上面还飘了只苍蝇。

    苏寒曾听师傅说过一嘴,左丘最西方,气候恶劣,寸草不生,人迹罕至,有门派阎刹洞定居,研制五感尽失的药人。他们用剧毒水浸泡活人,常年喂毒以及毒物的撕咬,使毒素入其五脏,侵其骨髓,致其发疯,最后只剩下一副空壳供他们驱使,狠毒至极。

    阎刹洞的毒,第一次让他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又过了几日,苏寒提着药箱来了府上。除却煎药,他几乎与女子寸步不离,七日之后,女子终于醒了。苏寒见她睫毛忽闪忽闪,心也跟着激动,脚步不稳的走出门去,“快,叫你们七皇子过来,醒了。”自己则往肚子里灌了好几杯冷茶,顺便把悬着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听到侍女的通报后,正在喝茶的江景云好笑的被烫了嘴,洒在书上的水渍也没来得及管,出门还被门槛拌了脚。

    苏寒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眼底乌青,胡渣明显,见到江景云之后,开始大声倒苦水,“……我这神医的名号差点被一小姑娘毁了!”

    江景云这次倒是没嫌弃的啰嗦,“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目光却看向了另一边。

    “真的?”

    “嗯。”

    “把文澜借我用几天,你不会不舍得的吧?”苏寒一脸坏笑。

    “好。”

    在外办差的文澜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难受的摸了摸鼻子,心里腹诽,难道这大三伏天的还能患风寒?

    床上的女子用手撑着身子,上下打量房里这两个陌生男人,又环顾四周,目光扫到床边时忽然惊恐万状,情绪忽然激动,手脚并用对着空气一阵挥打乱踹,身子不断往床里缩。

    苏寒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任他医术再高明也禁不起她这么玩的,这腿刚有点起色呢,得,他又得重新固定。江景云见她如此动弹,苏寒不好下手,一计手刀劈在她后颈,空气立刻安静了。

    江景云满意的看向苏寒,“这样就容易处理多了。”苏寒愣了几秒,“大哥,人家是病人,何况才刚醒,你怎么又把她劈晕了?”

    一时间江景云脸上面子挂不住,僵硬的把脸别开。

    “方才这般为何?”

    苏寒一边处理伤口也一边想着,往床头的方向看去,忽然就明白了,“是那个药箱。”“她可是从阎罗殿走过一遭的人。”苏寒很难想象她中毒时痛苦的模样。

    此后,苏寒没把药箱再带进过房间。

    *

    几日后江景云带了个侍女回府,“文澜,以后她跟着那位姑娘,你带她过去,府上的规矩也说清楚。”

    这个侍女身形高大,是个练家子,找个会功夫的侍女来保护她?主子这是打算让客房那姑娘常住?

    “是。”抬头时文澜对上对方的眼睛,她直勾勾看着没有一点避讳,明明光明正大的很,文澜却莫名觉得有种偷窥被发现了的羞愧,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前一后并无交谈,走到客房外时,文澜转过身来,“姑娘芳名?”

    “罗衾。”

    “罗衾……主子的意思是,你除了照顾那位姑娘外,还需每日汇报她的行踪,什么时辰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无巨细。”

    “在哪儿汇报?”

    “主子书房外,我会在那等着。”

    “那为何不直接向七皇子说?站在书房外和你汇报七皇子也能听见,非得要人转述?”罗衾表示真的不懂这种怪异的操作,穷讲究。

    “主子平日并未闲着,没空听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罗衾这下懂了,七皇子这是死要面子,自己想知道人家行踪又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文澜每日进进出出的,不会让下人多心。啧啧啧,男人啊~不禁冷哼了一声。

    文澜皱眉,“你哼什么!”

    “你还挺会揣测主人家的心思嘛!”罗衾潇洒的往院中的石蹲上一坐,一脚踩在另一个石墩上,玩味的看着文澜。

    文澜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善于揣测主子心思!真是可笑,他文澜对七皇子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他十三岁便跟在七皇子,在宫中替他挡去多少明枪暗箭,直到皇上许他出宫别住。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文澜脸色不太好,憋了半天也就这么几个字,说完气闷的走了。

    罗衾走进房里,床上的女子睡得正香,一条腿夹着木板高高架起,瞬间觉得无甚意思,腿都断了还能有什么行踪?

    ------题外话------

    2019新作

    新的尝试,新的挑战

    希望喜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