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谋:凤归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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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京城公子

    转眼又到年节前了。孙安锦已在枣县过了四个年节,年年都是那几个花样,早已没什么特别的欣喜,倒是仉清扬第一次过山下的年节,兴奋不已。

    “到时家里会有亲戚朋友来吗?”仉清扬跟着孙安锦将孙府里的屋子都打扫了一边,以便迎接新年。想到往年年节总有人拎着东西来拜访祖父,不知枣县这边是否也是这个习俗,于是问道。

    “别人家是有的,串门儿大多在初一,”孙安锦握着扫帚,漫不经心地扫着地,“孙府是没有的。”

    “为什么啊?我看师父人很好啊,怎么没人来?”仉清扬不解。其实孙汝若在京城,名气固然极大,来访者定是络绎不绝,可在枣县,他就是一个男生女相的书生,枣县人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常青山弟子,顶多是瞧着孙府冷清,特意来孙府门口放一挂鞭。而仉清扬的祖父常青老人名扬天下,每年年节来拜访的人自然数不胜数,常青山脚下的山民每年都能靠在那个时候收过路费赚上一笔。

    “没人也很好啊,清净。”孙安锦七岁起跟着孙汝住在枣县,到如今将要十二了,已经习惯了孙府平日里门可罗雀的状态,也自得其乐。

    “姐,咱们到时候去找李家三小姐和阿四玩吧。”仉清扬听说孙府的年节冷清,便不大乐意老实呆着了。他来到枣县的时日不长,但因着孙安锦的关系也有几个玩伴,其中最为熟悉亲近的自然要数百一叶和陈阿四。

    “年夜饭是要回来吃的,其他的随你。”孙安锦道。孙汝是决计不肯出府的,他会嫌外面被鞭炮熏得乌烟瘴气。大年夜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孙府,她和仉清扬一个是养女一个是徒弟,若是在别人家里吃了年夜饭,也太不像话了。

    仉清扬得了孙安锦的同意很是高兴,手里的扫帚舞得生风,扫起的灰尘呛得孙安锦咳嗽连连,忙掩着口鼻往屋外走。刚一迈出门槛,脚下被个东西一绊,跌了出去。

    孙安锦尚未爬起时,心道真是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被什么给绊了,果然随后就听到仉清扬的呼声:“福儿!你怎么又绊人?”

    福儿趴在门槛边,伸着脖子,趾高气昂。

    “今年咱府里做‘年年有余’的鲈鱼可还没买呢,不知换了甲鱼成不成。”孙安锦一边爬起来,一边喃喃着,图个嘴上痛快。

    “那怎么行,福儿不是甲鱼,况且咱们府里还有人能做‘年年有余’吗?”仉清扬上前抱起福儿,要将它送回院里东北角新修成的池子里。福儿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往池子里送。

    “说起来,福儿到底是什么龟?”孙安锦站起后拍去身上灰尘,跟在仉清扬后面。

    “我也不知道,”仉清扬抱着福儿往池子走,说道,“其实它是被人带到云雾山的,那人把它交给我祖父,说是给祖父贺寿,祖父就把它放在云雾山山涧里了。”

    这样一来,或许真就无从知道福儿的品种了,孙安锦心道,又转念一想,或许孙汝知道,还让人给福儿修了池子,引来活水。那水也不知怎么引来的,急得很,不冻,每日听着水声,倒也心旷神怡。

    仉清扬走到池子边,将福儿放下,看着它爬回水里。

    百一叶从院门外进来了,一扭头见到孙仉二人,快步走了来。

    “孙先生在吗?”百一叶问。

    “自然在的,”孙安锦看百一叶眉头蹙着,目光焦急,显然是遇到了难事,但她既然没有直接说明,孙安锦也就没问,“你几时看他出过孙府?成天在府里呆着的。”

    “哎呀,罗婶病了,医馆的医师瞧不好,来请孙先生。”百一叶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原来是西市罗记的罗婶忽然一病不起,李家医馆的人也束手无策。不知听谁说了一句孙家的那个白衣书生有大能耐,说不定能治罗婶的病,百一叶于是匆匆赶来孙府,但其实私心里是想着自己要去京城了,总想找由头多见一见孙安锦。

    “罗婶病了?”孙安锦惊讶不小,但随即回想到先前总在医馆瞧见罗婶的身影,罗姑娘又开始在罗记帮忙,心里顿时好不后悔——自己早该想到罗婶是身子不好了的,应该早点问问清楚,就算医馆的人看不好,也可以尽早问问孙汝,总比一直拖到现在病倒了急着要找医师的好。

    仉清扬与罗婶没什么交情,对罗家和孙家之间的事也不清楚,故心下不似孙安锦那般焦急,只道:“师父在看书呢,不许人打扰,枣县再没别的医师了吗?”

    “没有啦!”百一叶听这话说得不近人情,不由生气起来,“只剩下杨七那个庸医没找过啦!读书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啊?”

    “一叶你别急,我去问问先生。”孙安锦也知道仉清扬同罗家没什么交情,他说话自然是向着孙汝的,赶紧安抚百一叶。话一说完,立刻转身去了孙汝书房。

    仉清扬同百一叶站在院里西北角,二人却因方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站着。福儿在池子里趴着,也一动不动。于是便只有水入池的声响。

    与此同时,与枣县相距不远的京城里,挨家挨户也是在为年节准备着。东西两个集市里有人正在收铺子准备回家过年,有人则是趁着时候卖年货,守着铺子过年。

    南梁京城的中央大街名为大古街,大古街两侧分别有九坊,共计十八坊,再往两侧又各自是街道里坊,城内共计有东西十四大街,南北十一大街,街道划分出一百一十坊两市,整座城布局井井有条。

    礼部尚书长孙大人府中,有几个少年正临窗而读。这几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都是官家出身,四人相貌也都不差,平日里走在一起时,少不得引起京城里一阵骚动。四个少年中,坐在临窗位置的是度支尚书之子穆云深,手里捧着本《春秋》;窗子右侧坐着的少年是此屋主人,当朝丞相长孙大人的长子长孙霁瑞,此子相貌偏阴柔,乍看上去倒与孙汝的气质相似,但终是不及孙汝清冷出尘;长孙霁瑞身边坐着的少年是右卫将军许璆铭之子许忱,相貌俊勇却不失清秀,正执一本兵书在读;剩下一个少年却是面色惨白,病态凸显,坐在离窗远的位置避风,手中也是一本《春秋》,这少年的父亲是御史大夫,少年姓王名异尘,许是名字犯了忌讳,长年疾病缠身。

    四人读书读得累了,便将书本放下,闲聊起来。

    “今日怎么不见你家妹子送点心来?”许忱朝长孙霁瑞笑道,“昨日的那个什么糕,甚合我口味。”

    王异尘小声提醒了一句“芙蓉糕”,许忱连连点头道:“对,芙蓉糕。”

    “那是小妹亲手做给许兄的,她若听了这话,想必极高兴。”长孙霁瑞说这话时眉眼带笑,眼波流转时风情竟不输女子。

    “长孙老弟,你快别笑了,”许忱慌忙将目光从长孙霁瑞脸上移开,“你这一笑像个大闺女。”

    长孙霁瑞闻言不怒,反而笑得愈发“含情脉脉”。一旁的穆云深看着,忽然想到身在枣县同样也是男生女相的孙汝,接着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不悦时也会笑得愈发温柔的孙安锦,不知觉竟了出神,直到许忱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动方才回神。

    “难得你也会走神。”许忱放下手臂。

    “近年节了,府里事多,昨晚没睡好。”穆云深揉了揉眉心,敷衍道。

    “也是,不知你家里那个‘小魔王’今年又要弄出什么花样来?”许忱挑眉,调笑地看着穆云深。

    度支尚书穆大人有二女一子,家中长女名云浅,是京城出名的大家闺秀;长子穆云深现下正坐在这里;幺女穆云泠却是京城闻名的“小魔王”。

    说起这穆云泠,京城里谁都知道这个常年穿着男装、潇洒自在、神采飞扬的穆家小小姐。穆家小小姐相貌虽说不上极美,但是一身的生气勃勃是没人比得上的。更难得的是,虽说穆家人家都十分宝贝这个小丫头,但她没染上一丝大小姐的娇气,反而天真开朗讨人喜欢。要是还硬要说她哪里不好,那便是鬼主意多了些,是个闲不住的。有人开玩笑说,若要在京城里找个能比她更衬得起“鲜衣怒马少年郎”这个称呼的,还真找不出来。

    “最近闹着不要学琴呢,”一听人提起自家妹子的事,穆云深又头疼地揉起了太阳穴,“什么花招都想出来了,现在正在家里装着病呢。”

    “哈,你们还没放弃让她学琴呢?”许忱听了,深为敬佩地拍了拍穆云深的肩,“不是我不信她,她要是真能学会,我就去学绣花!”

    “这话我记下了。”穆云深不动声色地拍掉许忱放在他肩上的手,“‘许大小姐‘的女工,想必会让京城所有的小姐都自愧不如。”

    “你……”许忱佯怒,撸起袖子装作要打人。

    “说到女工,”一旁的长孙霁瑞漫不经心似的开口岔开了话题,眼神似乎漫不经心你地飘向穆云深的袖口,“云深,一直瞧着你这袖口上的纹样别致,是穆夫人绣的?”自他认识穆云深以来,就见他袖口一直缝着这样一朵梨花。梨花不是直接绣在袖口上的,而是从什么地方剪下来后密密地缝上去的。

    穆云深闻言也看向自己的袖口,便看到了那一枝粉白的梨花绣纹。

    “你可别小看这梨花儿,别人绣不出来的!”记忆力忽然闪过一句话和一个女孩儿笑脸。

    “不是,”穆云深伸手抚了抚梨花花瓣上的线络,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正好将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情绪流露出来,“一个朋友绣的。”

    “喂,不会是……”许忱看着他的表情,隐约觉出几分不对来,“你小子,不会是对哪家的姑娘下手了吧?”话音刚落,两外两个少年也立刻目光亮亮地看了过来。

    “没有。”穆云深笑着摇头,拒不承认。

    “阿嚏!”与此同时,身在枣县的孙安锦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样?师父答应了没?”仉清扬听到动静,一转头看到孙安锦一从孙汝的书房出来,立刻和百一叶一起围了过来。

    “答应了,”孙安锦点头,“在拿药。”

    于是两人皆松了一口气。孙安锦看着他们的反应,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孙汝成了枣县一些人眼里的救命稻草。难道仅是因为敬观月的到来揭开了孙汝常青山弟子的身份?如果是,那这常青山的名号未免太响亮了一些。这样想着,孙安锦不自觉地看向仉清扬,不知这个常青老人的嫡孙有何能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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