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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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岔路和狭路1

人这辈子会遇到许多岔路,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当初如果选择了另外那条路的话,生活会有什么不同?狭路却好得多,虽然狭窄,却没得选,省心得很。只是,不知道你会与谁或与什么狭路相逢……

    1

    江南水乡。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

    叶子优游在长河堤岸,杨柳风扑面不寒,好不惬意。

    在这里才办完了一起大案,得了一笔不菲的酬劳。“又能还一笔房贷了。”叶子偷笑着,摸摸怀里的银票,暖乎乎的,甜丝丝的,那感觉,就好像第一次抚摩初恋情人的乳房。

    韩诤没来。叶子奸笑了一声,暗道:“这小子,一听说这休假的几天是不带薪水的,干脆连客栈的门都不出了,呵呵,怕一出门就会花钱,呵呵,没情趣的家伙。”

    “咦,那不是韩诤么,”叶子突然看见远处一个人影正飞奔过来,不由疑惑着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出来了?”

    来的果然是韩诤,远远地从长堤的那头,从一个不起眼的黑影逐渐变成了一个有鼻子有眼的人,眨眼之间就奔到了叶子跟前,满头大汗,呼哧带喘。叶子大惊道:“看来轻功是不用练的,是个人,只要急了都会!”

    韩诤喘着,连汗都不擦,一封信一直都在手里抓着,一把就塞在叶子手里,喘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信,这么急?”叶子嘟囔着,一看,信里只有八个字:“速回京城,十万火急!”字迹潦草,一看就是匆忙写就,再看落款,是周雪儿。叶子只是笑笑,把信往袖筒里一塞,好像马上就把这事忘了似的,背起手来,看着那微风习习,水波不惊,煞是陶醉。

    韩诤总算倒过一口气来,急道:“公子,周姑娘派人送来的信,看来是有急事,恐怕,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叶子悠然道:“有位前辈曾经说过:‘兄弟的事,再小都是大事;女人的事,再大都是小事’,呵呵,小事一桩而已,瞧把你急的。”

    “啊——”韩诤声嘶力竭地喊着,“那不是女人的事,那可是周姑娘的事啊!”

    叶子笑道:“哦,你是说,周姑娘不是女人么?”

    “这,”韩诤一怔,又急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得马上回京城啊!”

    叶子一点头,突然急道:“好,快快备马,十万火急赶奔京城!”

    马不停蹄,已经跑出二百多里了。叶子看看天快黑了,对韩诤道:“前面要是遇到村子,就停下来过夜。先放慢点儿吧,马吃不住劲儿了。”

    韩诤答应一声。两人从骑上马之后就一直在闷头猛赶,直到这时候才说上第一句话。

    叶子稍稍松了口气,道:“韩诤,你知道我在刚看到信的时候为什么不着急么?”

    韩诤道:“是呀,我还在奇怪呢。”

    叶子道:“我哪能不着急呀,只是突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韩诤奇道:“哦?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叶子道:“一见是周姑娘的事你就慌了神了,你就没想过么,雪儿的大哥周原这个时候可就在京城呢。”

    韩诤还是不解,道:“那又怎么样?”

    叶子道:“办长风镖局那件案子的时候不是接触过周原大哥么?是不是还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来着?”

    韩诤点头道:“是啊,周大哥真是了得,那么难的事情,那么乱的头绪,到他手里怎么就跟玩儿似的,没两下子就给解决了。”

    叶子道:“这就是了。天下间的事,只有我叶子办不了而他周原能办的,可绝没有他周原办不了而我叶子却能办的。雪儿好好地放着她大哥不找,却千里迢迢地派人来给我送信,这难道还不够奇怪么?”

    见韩诤低头不答,叶子又道:“从雪儿的信上看,此事大是危急,一件大是危急的事,又是连周原大哥都解决不了的事,我们要是去了,凶多吉少啊!”

    韩诤头脑一热,高声道:“为了周姑娘,就算明知是死,也要争着上!”

    叶子一咧嘴,道:“好,好样的,等这事完了之后,我一定会追认你为叶子侦探事务所的正式员工的。”

    “啊——”韩诤惨叫一声,“难道我到现在了还没转正吗?”

    叶子“嘿嘿”笑道:“怎么,不满意啦?想跳槽啦?别忘了你是签了合同的。”

    韩诤两眼一翻,凄凉道:“看来我要想熬过试用期,就只有等着被追认了。”

    叶子一笑,突然扬鞭一指:“看见村子了!”

    远远地是看见村子了,只有二三里地的样子,看来是不用在林间露宿了。

    再靠近些,却听见前面有铁锹铲地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带着单调的节奏。

    “那是什么?”韩诤指着前面,疑惑道。

    叶子皱了皱眉:“像是一个人在铲地。”

    韩诤不解道:“天都快黑了,一个人,在路中间,铲地?”

    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在路中间,手持一把巨大的铁锹,在铲地。

    离得更近了,才看出来,那是一个和尚,手里拿的也不是铁锹,而是一把超大号的方便铲,低着头,一声不响地铲着地,也不理会叶子和韩诤越来越近。空气里,除了清脆的马蹄声之外,就是这一下一下铲地的声音,节奏均匀,像是在催人入睡似的。

    道路不宽,叶子和韩诤离那和尚只有两丈多远,看得清了:只见那和尚身量极其高大,身上穿的僧衣好像是西域那边的样式,双臂露在外面,看看足有树干般粗壮,因为是低着头,脸看不大清,像是慈眉善目的,又像带着隐隐的妖气,说不清楚。再看地上,一铲下去,就铲起大片黄土,此刻已经铲出来一个极大的深坑,而往这深坑的旁边一看,却令人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叠放着,触目惊心,显然都是死于非命。

    韩诤正要说话,叶子急忙把他拦住,随即滚鞍下马,上前几步,抱拳行礼,摆足了谦逊的态度,对那和尚道:“大师辛苦了!”

    和尚抬眼看看叶子,把方便铲一收,颔首合十,还礼道:“施主请了。”

    叶子见这和尚修养甚好,顿时心生好感,再仔细打量一下,见这和尚四五十岁的年纪,方脸大耳,神态祥和,确是一位有道高僧。叶子连忙又施一礼,问道:“敢问大师,您这是在做什么?”

    和尚道:“不过是与人方便罢了。”

    叶子奇道:“此话怎讲?”

    和尚一晃方便铲,道:“这个东西叫做方便铲,方便、方便,顾名思义就是与人方便用的,游方行脚,路上见到死人,便施方便挖坑埋葬,此乃佛门之中一件善举。”

    叶子点头道:“原来如此,大师菩萨心肠,实在令我等好生景仰。还请大师再施一个方便,让我们二人过去,烦劳大师,烦劳大师了!”

    和尚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谈‘烦劳’二字?”说着,侧身一让,道:“两位施主请。”

    叶子又是拱手,连声道:“多谢,多谢!”回手一牵马的缰绳,恰好看到尸体可怖的形貌,心中一凛,可这时候,韩诤却突然问了一句:“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啊?”

    叶子被惊得一颤,连忙回身,又对那和尚道:“呵呵,童言无忌,大师别见怪哦。”

    韩诤恼道:“什么叫‘童言无忌’啊,我又不是孩子!”

    和尚微微一笑,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些人么,都是因为还愿而死。”

    叶子叹了口气,也不说话。韩诤却更是奇怪,问道:“什么叫‘还愿而死’?”

    和尚笑道:“贫僧为向佛祖还愿,立誓要广施善行,掩埋一千具尸体。可是,哪容易找那么多死人啊,贫僧只好先把活人变成死人,再行掩埋了。”和尚话音才落,突然身形闪动,方便铲如同宿鸟惊飞一般陡然破空,砸向叶子偷袭而至的剑锋。叶子哪敢硬接,急忙变招,剑尖向方便铲的月牙上一点,借力腾身,倒掠出一丈开外。

    韩诤愣愣地坐在马背上,全没看清这两人已经换了一招。

    和尚笑呵呵地看着叶子,也不追击,只是笑道:“这位施主身手不错,只不知方才为何要偷袭贫僧?”

    叶子重拟剑势,紧盯着和尚,怒道:“你这凶僧,我要是不动手,还不也被你给还了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