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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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脱险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一阵劲风迎面,溯央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飘飘忽忽地从窗口飞掠出去。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元神出窍了,做了场幻梦。

寒风扑面,软如绸缎的发丝打在溯央的脸上,微微发疼。这时候才知道不是在做梦,头微微向侧旁望去,只见一张男子极俊俏的面皮,他眼睛瞟见溯央看他,揽着她腰上的手紧了一紧,眼皮煞了几下,浮起极轻薄的笑意。

“花乱来?!”

三人徐徐落到地上,溯央才发现花乱来一手揽着她一手揽着螓希,一路从悦来客栈飞出,落到了一处废宅的后花园。

虽是春日,草木却已枯黄颓败,毫无生气。

园中一潭死水,一丝波澜也无,静悄悄地。

万籁寂寂,刚才萧杀的夜风这时候却安静下来,柔柔地拍打着她的脸颊。螓希足下一个踉跄,她连忙搀扶住她。

“好了,两位姑娘别怕,没事了。”花乱来说着,一拍玉骨扇,笑得眼泛桃花。

溯央在心里却仍然隐隐提防,问道:“你怎么会在那里?”

“这本该是我问你的吧?”花乱来一挑眉,“你们两个身无武功的女子,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们……”溯央猛然想起那具尸身,心中一阵恶寒,只觉得漫胸的恶心都要涌了出来,喉头一紧。

“依我看,你们中了一个女子的计。”花乱来及时插了一句。

溯央一惊,仰起头来:“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子?”

花乱来笑笑:“若是美貌的姑娘要听,乱来自然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说这一日他玉面郎君提花公子进了北临城首屈一指的销魂窟迎仙楼,各种温柔旖旎自然略去不说,花魁珍珍又多灌了他几口酒,是以出得门时,已经是将近傍晚了。

他自然没走大道,顺着小巷七拐八拐,却发现走在他前头竟有一个女子。那女子仅从背景看来便是个绝色尤物,一身嫩绿色裙衫衬得她身姿窈窕,跟那初春的柳枝一般。他哪里能放过?提气一追,却是一惊——他花乱来的轻功,虽算不得江湖中的顶尖一个,也是身轻如燕,来去自如。可他无论如何发力,始终离那女子有五六步的距离,生生是近不得。近不得也就罢了,倒好像那女子是故意戏弄于他,这距离根本就不曾远过。

他生气?笑话,盗香之人岂会跟女子生气。他不但没恼,还觉得颇有异趣——他采花无数,这样身怀武功的绝色可是头一回,哪里能轻易放过了?(螓希低低说了一句:恶心!)他于是紧紧跟着,倒要瞧瞧那女子要是要去向何处。

谁知道她足下突然发力,越行越快。他心念一动,从袖中弹出一支绮情香来。那香是他自己研制,味弥十里,常人只以为是寻常香料,只他自己能分辨得出。那香形容极小,末端挂钩,轻轻地就钩在那女子的鞋上,隐而不见。

他足下自然停了,折扇轻摆,嘴角带笑,也不急于追赶,徐徐地就自那巷子出了去。

夜幕低垂,他在巷子出口就近找

了家客栈吃了点小菜,却突然闻到那绮情香的味道大炽。是以放下筷子,便出门一探。说来也怪,那味道竟是从一间破败许久的客栈中传出的。

他心下奇怪,未走正门,从侧旁的一扇窗内窥视。

那女子已不是之前的打扮,黑衣蒙面,手中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抵着一个后背向他的石青袍男子,低低说着什么。

面如寒霜,剑似寒铁。

他见过人无数生死存亡的刹那,这一刻,竟也为之胆寒。

那女子突然笑了。冰冰冷冷的一声,在暗夜里杀气萦绕。

却见黑幕之中白光一闪,那男子已经瘫倒在地。

原来那女子手法极快,不知如何出的剑,竟然已快到见血封喉!

他见那黑衣女子身形微动,急忙退到一旁,她自窗口跃出,头也不回地去了。

他有心跟着,却听到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吱呀——”

“后面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花乱来说着,又挥了几下扇子,似乎要将那种恶寒的感觉散去。

溯央沉吟不语。螓希不自禁地偎向她,颤着声问道:“主子,是谁要害我们……莫非是溪……”

“慎言。”溯央低低打断她。却只见外头红红的火光一片,乱乱的脚步声传来,混杂着几个粗汉吆喝的声音,在静夜里仿佛炸开了锅。

那外头的杂乱热闹,将这废旧庭院里的凄冷诡秘尽数打散。

她心里的寒冷恐惧,似乎也被这人声的温暖所驱赶。

她初时觉得一喜——花乱来虽救了她们,到底是个采花贼。自己先前彷徨无措,是以未觉得这样呆着有何不妥;现在却不能不防了。如今人声鼎沸,花乱来自然得收敛些。

但转念一想,不禁花容失色——那些人是冲着杀人的凶手来的!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回穆府才好!

花乱来似也想到了这一层,向她点了点头:“你们要去哪?我带你们走!”

“穆府!”溯央答道。花乱来架起两个女子,运了口气,轻飘飘地便腾空而起。

这一回溯央神智清醒些,只惊得脸色一白。她到底是个深闺里的弱女子,不谙江湖之术,这一下心高高儿悬了起来。

夜色如水,劲风迎面。

那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是那么虚幻不真实。

就仿佛是刚刚乍见横尸在地一般的不真实。

她微微咬住了下唇,心里微微酸疼。

这夜晚,如此寂寞地寒冷着。

太后、陆圣庵、奉霆表弟……都是在安然入眠吧?

足下的市井小民,平凡百姓,也都尚在做着高枕无忧的黄粱美梦。

高台之上,却是如此不胜寒冷。

这一刹那,她竟然羡慕花乱来。羡慕他——

像风一般自由。

穆府到了,花乱来一点点落下来。他四处看看,笑嘻嘻地说:“看来他们还没查到这里。你们快进去吧,衣衫上还有血迹,小心别叫人看见了。”

他说着,突然脸部微微**,表情变了几变,就要离开。溯央却叫住他:“花公子,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花乱来愣了愣:“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怜香惜玉,不是采花人的本分吗?”

螓希脸一红,骂了句“不知廉耻”。溯央却禁不住喷出了一声笑。

这个花乱来,大约坏过不少女子的清白,又差点冒犯于她。她是大家闺秀,本不该同这等人说话。只是,说不出原因的,她却并不再排斥他。

溯央自己骇了一跳——怎么会冒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来?

她突然想起什么,试探地说:“既然今日花公子救了我们,上次你受人之托冒犯我之事,我就不计较了。”

花乱来完全不知是计,打个哈哈:“那倒不必,我最喜欢姑娘家对我又恨又爱的了!哈哈!乱来去了!”

说着,便腾空而起,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主子,你说受人之托……”螓希在一旁不禁迟疑地问道,“莫非……”

“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溯央一拉她,“走,我们快回去换衣服。”

夜色越发深浓。

溯央一夜未眠。第二日用早膳的时候,才听出些话头——原来昨夜死的,真是董蛰董大人。

她心里吃了一惊,蓝碎花瓷勺停在半空中,微微一抖。

三夫人还在那里不住口地道:“吓死人了。这北临怎么越来越不太平了。明儿得叫老爷多请些家将护卫着才是理儿……”

二小姐倒好像跟三夫人素来不对头,冷嘲热讽地道:“三娘这么惦记着往府里填男人,爹听了能高兴么?要我说,有冷统卫在,这凶手肯定逃不出生天的。”

三夫人脸上讪讪的,又不敢顶了嘴去,只好道:“是是是,你那未来的夫婿,自然是百里挑一,英雄无敌的了……”

溯央素来不爱听这些婆婆妈妈的,兼着思索昨日是何人与她为难而下的套,匆匆吃完了,赔笑了两句,就带着螓希离开了。

两个人上了穆府里的九曲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谁也没说话。

春日艳阳暖照,湖面上微微波动的皱纹映着光,晃得人眼花。

偏偏这般暖融融的明暗,让人的神情恍惚,熏熏微醉。

鸟雀于树木间啾啾鸣叫。

几尾红鲤在水下悠悠摆动身躯。

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

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这般宁静美好的春光之下,却是腥臭狰狞的骨血……

溯央仰头,却见回廊尽头圆月门洞前,两个男子往另一头去了。一个穿浅灰色衫子,身躯健硕挺拔,如傲然之松柏,劲装结束,应该是廖奉霆。另一个一身白衣,也是身材高挺,墨色长发扎起,银色发冠在阳光下隐隐流光。英姿勃勃,气势逼人。

溯央心念一动——穆家没有这等人物,是谁?

不过片刻,那回廊边的灌木微微一动,走出一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