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色祸乱:将军的小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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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晏娘

    八月,桂花开了。纭州最好的桂花开在纭江边,秋风乍起,是满江细碎月色,花香醉人。

    这一月雅集诗社都在纭江边,有点名气的文人墨客都会来,除了赏花饮酒,他们最重要的是等一个人,一个赋予纭江百物灵气的人。

    纭州晏娘,江南第一名妓。世人都知道,锦雀楼晏娘子“琵琶冠江南,文藻绝秋华”。

    每年八月十五,锦雀楼的画舫有一场盛会,以酒斗词,最特别的是,晏娘会择一首词,为其谱曲。江南一带,人人皆饮晏娘曲,传至上京者也有,当朝圣上嗜词,民间也有好词之风,若能一词成名,是极得意的事。月圆之夜,便是万人翘首以待。

    今夜,月圆。

    “姐姐,姐姐,我瞅着纭江上今年的船又比往年多了些呢,听说谢家大公子也来了。”

    小舒推开窗户,用叉干支好,秋夜刚入凉,江上轻风入户,飘起妆台前的脂粉,为镜前女子上了妆。她梳着灵蛇髻,髻上云珠步摇轻晃,柔荑拾黛,皓腕如月,为眉细细添上一笔,眉角上扬,朱唇明艳,风尘袭来。

    “小舒,前日让你给琵琶上松香,你倒还记着?”

    “呀!我前日跟六指那厮出去买徐清斋的玉露团雕酥,姐姐……现在上松香,还,还来得及吗……”

    “唉,你呀,就知道你个小笨蛋会忘了,我事前已上过松香了,今晚场面这么大,你可别惹麻烦丢脸。”晏娘点点小舒的额头。

    “姐姐!小舒才不笨呢,姐姐现在还有什么吩咐,小舒定不负重托!”

    “那你将那软布拿来,拭一下琴弦,可要仔细一点。”

    “好嘞姐姐!”

    小舒转身进了侧间,晏娘拿起妆台上的香油盒,中指划出薄薄一层,在脖颈两侧轻点,顿时便漫出桂花的香气。

    这时船舫外乐声缓缓起了,江上船只荡漾,人群熙攘之声顺着秋风到了晏娘的耳边,听到近处几人在谈论今夜来的谢大公子。

    谢大哥来了?晏娘想起小时候几个孩子总是聚在一起,谢大哥因为比他们大上几岁,总嫌他们幼稚,想想那时候他那一脸不屑,还是觉得好笑。不过,谢大哥虽一向放纵不羁,但谢家清流大族,作为谢家嫡长孙竟然大老远跑来江南的青楼风流,也着实有些过分了,估计谢爷爷又是气的吹胡子瞪眼。

    那……那个人呢?他与谢大公子关系最好,他也会来吗?

    “姐姐,琴拭好了,可要试一下音?我手笨,可能碰松了弦。”

    小舒声音清脆,惊醒走神的晏娘,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可能会来。刚打了胜仗,该是在上京春风得意的时候。”

    晏娘接过小舒手中的琵琶,熟练地拧桩试音,她从三岁起学琵琶,已经十四年了,可那时候哪知道琵琶成了自己活下去的稻草呢,无论怎样,技艺都已融入骨血。

    厢房响起敲门声,是楚姨来寻她了。楚姨原名楚鸢歌,是锦雀楼的老板娘,晏娘八岁时被人牙子拐到锦雀楼,不知为什么,楚姨对她求之必应,甚至许了她清倌的身份。

    “晏晏,可好了?时辰要到了。”

    “急什么,就要他们等着,我晏娘可不是寻常乐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晏娘声音娇俏软酥,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被风尘浸染许多,语气也是青楼里惯听到的,微辣又甜,男人最爱这样。她最讨厌催促,寻常人只许等她,若催了一句,立时便拒了,一般姑娘哪敢这样狂妄,唯有她,世人偏爱吃这一套,为见她一面多久都等着。

    “可今晚来的人太多了,晏晏,也稍稍快一些?”

    见楚姨难为,她也软了心,今夜就收敛些,权当给楚姨面子,锦雀楼到底还是做生意的。

    “楚姨,好了,点灯吧。”

    晏娘的声音一出,楚姨立马叫小厮去传话,锦雀楼舫上有三千盏灯,只有晏娘出面时,三千盏灯才会一齐点亮,此时灯火多如繁星,一盏接着一盏,光亮不曾有隔断,纭江之上,锦雀楼的画舫便如众星拱月。

    此时,有两人站在纭江岸边,白衣者一把折扇在手气质风流,另一人身姿俊朗,面如冠玉却一身逼人英气,分明是少年将军的模样。

    李博衍和林恒正在等船只,突然江上传来光亮,他们知道已误了盛会的时辰。

    “翼遥,磨你答应这半天耽误了时间,咱们一会怕是要遭白眼咯,晏娘子的盛会也能迟了,真是罪过……”

    李博衍觑一眼林恒,知道这小子的贱德行,从小风流成性,躺过的床怕是比他吃过的饭还多。

    “既明,你林家在江南是第一大商户,买下十个锦雀楼都不在话下,还怕一个青楼女子么。”

    “哎,翼遥,这你就不懂了,美人要慢慢消磨芳心才是乐趣,豪取强夺那是暴发户才干的事。”

    “说什么乐趣,我的意中人自是要对她百般呵护,怎舍得玩弄。”她若还在,他一定不舍得惹她难过。

    “唉,唉,木愣子啊木愣子,你这样迟早要伤了心哟。”林恒仰天长叹一口气。

    此时,江上小船摇来。

    “公子,公子!我们来了,实在抱歉,来迟了,误了你们的时辰,快上船吧,那厢我们大公子候着许久了。”

    二人上了船,船只顺着光亮之处摇过去,稳当地穿过船群,停靠在谢家的船舫旁,此时锦雀楼的琵琶声已响了有一阵了,李博衍听得清楚,正弹到彩云追月,这首曲子他曾听一人弹过,但琴声远比这稚嫩许多,勾起记忆,他又想她了。

    “我们到了,烦请二位公子起身慢些,当心脚下。”船夫声音拉回李博衍的心绪,二人一上船,小厮带着他们走过船内几个转角,再上几层短梯,才到了顶阁,顶阁上那谢家大公子盘腿坐于木几旁,衣衫宽松,举一小杯,闭目侧耳,一副安逸的模样。

    见此景,李博衍和林恒相视一笑。

    “你看看,我们还未到,谢兄就已经醉了。”

    “谁说不是呢,若论享乐,我是第一,第二就是谢兄。”

    两人说着话,抬脚向小亭走去,这谢桢爱在一些乐事上做文章,本来船舫顶阁就不大,他还支个小亭在其上,亭边立几株清桂,好一副风雅景色。

    谢桢闻声知道二人已到,却不回头相迎,仰头饮尽杯中酒。

    “你二人迟了,到怪我这东道主招呼不周,不先自罚三杯,如何的厚颜在这取笑于我。”

    李博衍立时便拿了酒杯,三饮谢罪,林恒却走到栏杆边,打望了两眼此处的视角,便兴致冲冲地来拉李博衍过来一观。

    “翼遥,你瞅瞅,那最高之处便是晏娘,上京之地也该听过她的曲吧,此刻见着,可有对得起那冠绝之名啊。”

    虽说谢家的船舫已离锦雀楼的十分近了,但还是隔着些距离,此处望去,只看见阁楼上的女子怀抱琵琶,一袭淡黄襦裙,灯火摇曳里,女子气质清冷无双,却轻纱遮面,瞧不清模样。

    “落风尘不落俗,是极好的。”但再好也好不过他的幼清,可他的幼清此时又在哪呢?

    见李博衍神色愣愣,林恒拍了拍他的肩膀。“翼遥,怎么了?”

    “无碍,想起一些事。”李博衍收回目光,看向谢桢,“今日那锦雀楼的船舫上才子云集,怎么谢兄不去看看热闹,斗词盛会应当格外有趣。”

    “我不爱去看那吵吵嚷嚷,不如与你二人月下共饮的好。既瞧了美人,就快快过来尝尝这桂花酿,真是好极了。”

    二人几步走到木几前,各盘坐一方。对饮几杯后,谈论起旧事。

    “翼遥,你的伤可好全了?”谢桢忽然想起这档子事,伤着可不能饮酒。

    “是啊,你上次一战虽大胜了,却差点丢了性命,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可是吓得不轻,连夜赶去看你,你一身刀伤没个人样,现在想来也心有余悸啊。”

    “征战之人,九死一生不算什么,李家子弟的尸骨本就是该埋在战场上的。”

    “你若死了,这辈子可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所以有时候还是顾念一下自己。”

    谢桢提起此事,李博衍苦涩一笑,他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又该去何处找她。

    林恒与谢桢不同,谢桢和李博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知道李家与王家所有的事情,而林恒是前几年去上京才结识的二人,很多过往都不清楚。

    “翼遥,你要找的是什么人?我林家在南方还是有些势力的,我说不定能帮上你。”

    “我要找的,是前朝王家嫡女,王幼清。”

    “王家?那我只能暗地里帮你找了,毕竟王家……”

    “我明白的,谢谢你,既明。”

    “要谢的话,你倒是可以替我多在上京找些好酒给我送过来,这谢礼我不嫌多。”

    此言一出,三人大笑,举杯相碰,玉器轻撞出一声“玎玲”,正巧扣着琵琶落下一曲尾音,余音悠长。

    斗词大会以晏娘的琵琶曲开场,几曲结束,众人便开始应景作词,盛会接近三个时辰,待到结束时,晏娘再抽签从词三甲中择一首为其谱曲。曲罢,晏娘就回了厢房。

    “姐姐,我们在松遥坊定制的的惊鸿前几日到了,我看了,上面的缕金挑线精致极了,姐姐,你能穿给小舒看看吗?”

    “好,依你。”

    小舒嘴角一下就扬开了,“我这就去拿!”边说着就蹦蹦哒哒地进了里房,看着小舒如此张扬的快乐,晏娘此刻才觉得一切的舍却都是值得的,至少,她还能护住身边唯一的家人。

    换上惊鸿,红裙上金线勾出妖治的牡丹,酥胸软腰,镜中人眉眼都是风情。

    “姐姐,你真好看。”

    晏娘垂眸,“小舒,这样的好看,不是幸事。”

    小舒满脸疑惑,“怎么不是幸事,我每日里瞧着姐姐这样的容貌,连吃饭都多添几箸呢,可见,长得好的人儿,于己于他人都是益处!”

    “笨小舒,自己贪嘴,怪我作甚。”

    厢房里二人正笑得开心,突然有人来敲房门,声音急促。

    “晏娘子可在?”

    小舒走到门口,“何事?可是楚姨叫你来的?”

    “小的是旭王爷的随从,王爷在厢房候着姑娘,请姑娘过去一叙。”

    旭王爷?皇亲国戚,不是好推脱的主。

    小舒又问:“楚姨可在?”

    “楚老板在厢房中招待王爷,走不开,王爷便差我来了。”

    走不开?是走不了吧。晏娘蹙了下眉头,“小舒,楚姨怕是有麻烦了,咱们得去一趟,去把琵琶抱上。”

    小舒回身去抱木架上的琵琶,晏娘转头对门外人道:“小哥儿稍候。”

    楼阁另一边的厢房内。锦雀楼伺候的下人都被清走,几个旭王府的小厮快速且有条不紊地布置房间,香炉、茶具、椅垫、笔墨纸砚等诸多小物件都被撤走换成王府用具,架势极大,惊动了画舫各人。

    众人退下,只留楚鸢歌一人,旭王坐在桌旁,听楚姨汇报这些天晏娘的行程。楚鸢歌是梁旭的死士,一早就被安排在锦雀楼,一是看着晏娘,二是接受各路暗线消息。

    “这么些年,让你看着她,辛苦了。”

    “为王爷做事是属下的本分。”

    “最近可有人在打听她的下落?”

    “李家的人照样还在找她,但近几年有不少江湖人也在隐约打探,实在奇怪。”

    “江湖人?呵,几十个棺材盖还压不住事儿吗,什么小虾小蟹都来凑热闹,痴心妄想。”梁旭倒不在意,他筹划多年,岂会为一些小动静慌了心神。

    “王爷这次亲自前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我要把她接走,是用她的时候了。”

    “是,属下会安排好。”

    晏娘快到厢房时,就接过小舒手中的琵琶,让小舒回房。

    “姐姐……”小舒犹豫。

    “听话,先回去。”一切的坏事,晏娘都不想伤害到小舒。

    交代后,晏娘就径自往厢房去了。到厢房门口,见房门关着,晏娘不敢擅自进去,等着房门口小厮敲门轻声通报。

    “王爷,晏娘子来了。”

    房内梁旭和楚鸢歌神色一敛,立时又是伪装的样子。

    “让她进来。”

    晏娘抱着琵琶进房,朝旭王欠身行了一礼,才抬头看向梁旭。

    眼前这个男人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毕竟是皇子,怎么都是寻常人学不来的仪态威严。

    见晏娘明目张胆地打量他,梁旭挑眉一笑。这女子,神态之间果真像她父亲,骨子里总有一股桀骜之气,才不管自己落到如何狼狈境地,当年她父亲也是这么个模样,饮了父皇赐的毒酒,竟在大殿上就一摔杯离去,他那年十七岁,看着王茂从太和殿外的台阶上仰面倒下,看着王家世代大族和背后千丝万缕的势力倒下。

    梁旭招招手,示意随从接过晏娘的琵琶,“进来,坐。”

    晏娘刚在桌边坐定,梁旭便挥手让所有人退下,然后递给她一杯酒,晏娘伸手接过酒杯,梁旭忽然开口。

    “王幼清。”

    晏娘心下大惊,拿酒杯的手一顿,洒了半杯。这可真是一个太久远的名字了。

    ------题外话------

    突如其来想要述说一个感人的故事,看过那么多的文,有时在想爱情在很多问题面前真的能抵抗万难吗?也许通过他们能说出我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