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西游记
字体: 16 + -

第78章 由金箍看阴谋

    剥了他们的衣服,夺了盘缠,孙悟空笑吟吟走将来,道:“师父请行,那贼已被老孙剿了。”

    三藏道:“你十分撞祸。他虽是翦径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

    

    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执着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脱身?”

    

    悟空道:“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

    三藏道:“我这出家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六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行者道:“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据花果山称王为怪的时节,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假似你说这般到官,倒也得些状告,我就做不到‘齐天大圣’了。”

    

    三藏道:“只因你没收没管,暴横人间,欺天诳上,才受这五百年前之难。今既入了沙门,若是还像当时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恶!忒恶!”

    

    原来这猴子一生受不得人气。

    他见三藏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你既是这等,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恁般絮聒恶我,我回去便了。”

    

    那三藏却不曾答应。

    他就使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老孙去也!”

    

    那长老只得收拾行李,捎在马上,也不骑马,一只手拄着锡杖,一只手揪着缰绳,凄凄凉凉,往西前进。

    行不多时,只见山路前面有一个年高的老母,捧一件绵衣,绵衣上有一顶花帽。

    三藏见他来得至近,慌忙牵马,立于右侧让行。

    老母原是观音变的,道:“我这里有一篇咒儿,唤做‘定心真言’,又名做‘紧箍儿咒’。你可暗暗的念熟,牢记心头,再莫泄漏一人知道。我去赶上他,叫他还来跟你,你却将此衣帽与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唤,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凶,也再不敢去了。”

    

    三藏闻言,低头拜谢。

    那老母化一道金光,回东而去。

    却说那悟空别了师父,一筋斗云,径转东洋大海。

    

    按住云头,分开水道,径至水晶宫前。

    

    早惊动龙王出来迎接,接至宫里坐下。

    当时龙子、龙孙即捧香茶来献。

    和行者客套了一番,龙王把他来此的缘由打听得一清二楚的。

    茶毕,行者回头一看,见后壁上挂着一幅“圯桥进履”的画儿。

    行者道:“这是什么景致?”

    龙王道:“大圣在先,此事在后,故你不认得。这叫做‘圯桥三进履’。”

    行者道:“怎的是‘三进履’?”

    龙王道:“此仙乃是黄石公,此子乃是汉世张良,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失履于桥下,遂唤张良取来。此子即忙取来,跪献于前。如此三度,张良略无一毫倨傲怠慢之心,石公遂爱他勤谨,夜授天书,着他扶汉。后果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太平后,弃职归山,从赤松子游,悟成仙道。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

    

    悟空闻言,沉吟半晌不语。

    龙王道:“大圣自当裁处,不可图自在,误了前程。”

    

    悟空道:“莫多话,老孙还去保他便了。”

    行者急纵身,出离海藏,驾着云,别了龙王。

    这行者须臾间看见唐僧在路傍闷坐。

    他上前道:“师父,怎么不走路?还在此做甚?”

    三藏抬头,道:“你往哪里去来?教我行又不敢行,动又不敢动,只管在此等你。”

    

    行者道:“我往东洋大海老龙王家讨茶吃吃。”

    三藏道:“徒弟啊,出家人不要说谎。你离了我没多一个时辰,就说到龙王家吃茶?”

    

    行者笑道:“不瞒师父说,我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有十万八千里路,故此得即去即来。”

    三藏道:“我略略的言语重了些儿,你就怪我,使个性子丢了我去。像你这有本事的,讨得茶吃;像我这去不得的,只管在此忍饿。你也过意不去呀。”

    

    行者道:“师父,你若饿了,我便去与你化些斋吃。”

    三藏道:“不用化斋,我那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是刘太保母亲送的。你去拿钵盂寻些水来,等我吃些儿走路罢。”

    

    行者去解开包袱,在那包裹中间见有几个粗面烧饼,拿出来递与师父。

    又见那光艳艳的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

    行者道:“这衣帽是东土带来的?”

    三藏就顺口儿答应道:“是我小时穿戴的。这帽子若戴了,不用教经,就会念经;这衣服若穿了,不用演礼,就会行礼。”

    行者道:“好师父,把与我穿戴了罢。”

    三藏道:“只怕长短不一,你若穿得,就穿了罢。”

    行者遂脱下旧白布直裰,将绵布直裰穿上,也就是比量着身体裁的一般。

    把帽儿戴上。

    

    三藏见他戴上帽子,就不吃干粮,却默默的念那紧箍咒一遍。

    行者叫道:“头痛,头痛。”

    那师父不住的又念了几遍,把个行者痛得打滚,抓破了嵌金的花帽。

    三藏又恐怕扯断金箍,住了口不念。不念时,他就不痛了。

    伸手去头上摸摸,似一条金线儿模样,紧紧的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断,已此生了根了。

    他就耳里取出针儿来,插入箍里,往外乱捎。

    三藏又恐怕他捎断了,口中又念起来。他依旧生痛,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

    那师父见他这等,又不忍不舍,复住了口。

    他的头又不痛了。

    行者道:“我这头,原来是师父咒我的?”

    三藏道:“我念得是紧箍经,何曾咒你?”

    行者道:“你再念念看。”

    三藏真个又念。

    行者真个又痛,只教:“莫念,莫念。念动我就痛了。这是怎么说?”

    三藏道:“你今番可听我教诲了?”

    行者道:“听教了。”

    “你再可无礼了?”

    行者道:“不敢了。”

    

    他口里虽然答应,心上还怀不善,把那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望唐僧就欲下手。

    

    慌得长老口中又念了两三遍。

    这猴子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不能举手,只教:“师父,我晓得了。再莫念,再莫念。”

    

    三藏道:“你怎么欺心,就敢打我?”

    行者道:“我不曾敢打。我问师父,你这法儿是谁教你的?”

    三藏道:“是适间一个老母传授我的。”

    行者大怒道:“不消讲了,这个老母,坐定是那个观世音。她怎么那等害我?等我上南海打她去。”

    三藏道:“此法既是她授与我,她必然先晓得了。你若寻他,他念起来,你却不是死了?”

    行者见说得有理,真个不敢动身,只得回心,跪下哀告道:“师父,这是她奈何我的法儿,教我随你西去。我也不去惹她,你也莫当常言,只管念诵。我愿保你,再无退悔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