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寒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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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场祸害

冬来,崚城下了第一场雪。鹅毛似的雪花,簌簌扑落,一刻不停,山间田舍,屋宇宫殿迅速化成一色,演成一派银装素裹,冰封千里的样子。

多么纯白的颜色,一点一点融进白衣的男子,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另一张脸。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啊。

“在这里,还好吧?”夏玉琼低身,看着正在浆洗的翡翠,眉目温和。

“嗯,还好。”不过是手上多了些龟裂的伤口,不过是小木板咯吱咯吱老是响,不过,是有些想风儿了。

“公主和女帝像么?”夏玉琼拿出一瓶白玉药膏,伸手递给她。

“嗯,很像很像,不过是公主眼角有颗泪痣。”翡翠毕竟还是存了感激之情的,即使夏流珍这样对她,还是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当年若不是小姐,自己早已是孤魂野鬼。所以,一切都不可厚非,终归是自己错了。所以,习惯和信赖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但是,心里为什么还是有细微的难受?

泪痣么,就像妍霜那样,多么垂垂可怜,多么小家碧玉。

“女帝是不是也练过些防身的功夫?”夏玉琼继续问。想来也是正常,哪一个位居高位的不是整天惦记着自己的安慰,且不说自己的武功如何,简单防身的还是有的。

“不,小姐从来都不碰那些刀剑之类的。她其实很懒的,女红也不会。”记得第一次拿剑,她不小心把园子里的牡丹砍了,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带着些凉意的泪水迅速让前皇帝淡了这份心思。好吧,不学就不学了,总归是个女子,以后会有人护着的。想起来自己也笑了,多么美好的回忆。再怎么冷,还有那个小小的破旧的香囊,不是么?

她说,小姐其实是个喜静的女子,喜欢温婉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就好像宋大人那样。

她说,小姐其实从来都很善良,觉得不会有人会害她,所以从来不跟着人学武。

她说,小姐总是偷偷出去,看着民间的山清水秀,她说她以后像在山里建一个房子。

她说,小姐总希望自己可以成为神,可是身份所致,总免不了有护短的嫌疑,达不了兼容博爱的时候。

是不是,最好还有一个宋风华?然后,两个人神仙眷侣,白头偕老,不死不休。

可是,为什么你说的那个女帝,我竟然从来都不认识。是记忆出现问题,还是现实让人改得太快?

那个总是温婉,总是对着自己说感激之情的人,像是隔着层什么,看不通透。

又或者,早已物是人非。而我们,不过是自欺欺人。

“左相。”翡翠不大不小地喊了句。

“我知道,帪风会好好的,你放心。”夏玉琼裂开了嘴,算是承诺。

身后的人,像是放下了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嘱咐了几句,夏玉琼看着脚底沾湿的水润,那些纯白真是刺眼。

凤海五年深冬,阮城,夜城,洛城,出现盐荒。自古以来,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细

微之处,便大抵如此。可是,以食为天的百姓要怎么活呢?寒冬腊月的,所有的盐场被迫停止,风雪携卷了一切。

只好往上奏,往上等。可是有什么,这三个城市几乎扼了整个大夏国的咽喉。

文单年,你真是好样的。现在,就只剩下慧城了,柳远呆着的慧城。

开国库,正好没有外敌,这些粮饷便都成群结队地出去了,然后换成一代代细小的盐分发了下去。

可是,盐价哄抬。赈济始终是杯水车薪,再加上官官袒护,派发下去的还能剩多少。于是,就算在崚城,也还有那些逃荒者,以为能摆脱命运。可是,到了最后,食欲不振,四肢无力;然后脉搏细弱、肌肉**、视力模糊;再然后,便是尸骨成堆,堆在荒丘之上,像冷冷的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于是,谣言四起。

女帝不得人心,以至于连苍天都不忍。洪水,盐荒

女帝偏袒护短,以至于州官放火不顾。京师纵马,陌城匪徒,右相放逐

女帝年迈昏庸,以至于昏臣当道霸权。左相位居人臣,太子痴弱无能

于是,流言比盐荒蔓延的速度更快,一点一点漫进皇城内,连着大臣们看左相的眼神也不一样了,那些拥护过的百姓此事做起了小小地挣扎。

“邹大人,有话就说吧?”夏玉琼拢紧了衣服,笑着问道,角度刚好,看到了一个人得瑟的笑容。那个人不是别的,不过是京师纵马案的主角的父亲,幸灾乐祸,因为害死自家孩子的凶手终于可以绳之于法了。

换做是我,我也高兴的。

“冰雪封城,各路不光是盐荒,都开始出现粮荒了。夏大人可想出什么办法?至于那些无谓之谈还是放置一边好。”依旧是不出众的脸,可是看起来有暖意。

那个时候,他是纵马走江湖的游侠,他是为人打抱不平的良善少年,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却是那样执着,那样的狠。于是,他就这么把他带给了孙勤,然后,这个书生果然是不错,现在比自己高了许多。

是想劝我不要将那些流言当一回事么?可是,真的是天灾么,会不会有些巧合,其实你也知道。只是,府里多出来的那一担担私盐,像是凭空出现的,真真是诡异。

“嗯,我知道。”于是,下台阶,背后还是猖狂到极致的笑。

凤海六年初,文单年反,以天意为名兴师,求取百姓之福。五十万的大军,一夜之间聚集,就这样浩浩荡荡到了皇城脚下。身边,都是僵硬的尸体。

而崚城,此刻不过是十万禁卫军。远在边上的慧城柳远,依旧悄无声息。是记恨,还是坐山观虎斗,没有人知道。

“严晖,现在怎么样?”夏流珍冷眼问着,没有一丝慌张。严晖便是现任禁卫军统领,之前的被撤掉了。一张黝黑的脸,全是淳朴,静静跪在地上。

“城门撑不了多久,皇上还是先撤吧。”严晖说的是实话,五十万,来得气势汹汹,他没有

把握,只能拖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启禀皇上,文大人不过是不希望皇上再被小人利用,并非有意为之的。只要,皇上看清奸佞的面目,召回文大人,一切都会相安无事的。”自然是那个挑头的卫大人,已故的卫诚的父亲。不过,两军开战,还是手下留情好了。

此话一出,底下的几位保守派的脸色立马活跃起来,一个一个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

“敢情玉琼是做了怎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值得诸位口诛笔伐?”夏玉琼依旧在笑,只是那笑未入心底,看得人心抖得慌。

“哼。”卫使者鼻孔朝天,一脸不屑。

“好了,现在都什么时候?”夏流珍的声音大是大,但是还是没有怒意。

嗯,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意思。兵临城下,寡不敌众,居高者淡淡地说一句,别吵了。好像两个孩子打架,家长出来了,好心安慰,不失严厉。

下朝,像是鸟兽作散,全部走远。

“你怎么不走?”夏流珍依旧是眉目慈祥,只是眼角若是加了泪痣,不知会有怎样的效果。

“去哪里?”夏玉琼反问,出得去么?

“你总是让人放心。”夏流珍笑得意有所指。

“皇上总是喜欢夸赞臣。”

“你那么聪明,怎么偏偏应了那个人?”

“再聪明,也比不了琼楼啊。”笑得四周春暖花开,真是让人不放心。

此时的洛城,也是苍白一色。

“你怎么又穿得如此之少?”男声里带着责备,却也是无奈。

“叔叔他们还不打算放弃么?”苍白的男子又不住地咳嗽起来,抬起头来,颧骨尽显,瘦削的不成样子。

“你好好喝药就好。”然后叹息着离去。

“三棱,藜芦,聚散楼有没有把留言散出去?”虚弱的男子问道。

右相狼子野心,被左相识破,借着私盐权生生害死多少人。

文单年贼心不死,存着不良之心,犯了上意。上念起年老,这才准其辞官。却不想本性难易,做了祸国臣子。

文单年利用江南私盐案,截取私盐权,谋取暴利,招兵买马。

算得上是以毒攻毒。毕竟这五十万兵马来得实在诡异,解释不了缘由,自然是居心叵测。

“嗯,已经散出去了。现在也算是旗鼓相当了,至于最后全看造化了。”藜芦说道,“既然他去过凤凰城,想必是有目的的。”

“他一直很聪明。”是的,聪明得全部看透,只是不说,然后毫不留情地走开,然后改头换面,从此,大家都是路人。

城门大开的时候,大队人马都在皇城守着,连只鸟都飞不出去。老态不龙钟的文单年,身后是文舒然,银色盔甲,意气的并非是书生。再有,自然是罗逸,忠心耿耿的罗逸了。

马路中间,便是那个张扬美艳的白衣男子,轻声说:“你还是回来了。”然后,逆着光,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