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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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本事来啊

殷素素还在说,任大太太却越听越觉得不安,殷素素这哪里是在给她面子呢,分明就是反着来,在结结实实的打她脸,成妈妈和道涵写意在一旁还火上浇油,添油加醋的附和。

任大太太坐立难安,牵强的扯着笑说了句:“够了够了,不用那个样子,我知道你看重她,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免得折了她的福气。”

却被殷素素软绵绵的挡了回来,殷素素俏脸一板,不乐意的说道:“大伯母,您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可是大喜事,怎么会折了周小姐福气呢,你要是对我们家大人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

“你误会了,我对小三哪里有什么意见。函誉是平妻身份进的门,虽是我侄女儿,尊卑还是要有的,她怎么能越过你呢!”任大太太干巴巴的解释道,心里有些堵得慌,忍不住又添了句,“侄媳妇你的脾气也的确太火爆了些,急性子可不好,难怪会三天两头的和小三争执,这性子可一定得改改。”

殷素素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任大太太稳稳当当的坐着,还自觉占了理,她不由笑出声,“大伯母这话可真是冤枉了我,开头可是您说的要让周姑娘风光进门,我一时忘了她的身份,只顺着您的话来……原来,您还记着她上头有个我压着呢!”

任大太太微微红了脸。

殷素素继续道:“既然要风光,就得大大的风光,小打小闹算怎么回事,知道的会说是大伯母尽量想在我和周小姐之间维持平衡,让我们都满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伯母您是故意膈应我呢。”

你有胆子要红妆十里,有本事把身份说出来啊;你有心思故意膈应人,有本事别要那块遮羞布啊;你有把握能压她一头,有本事现在就亮手段啊!想而不敢动,动又不敢闹,畏畏缩缩,只敢在阴暗的角落里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殷素素眉梢眼角翘起,斜斜的睇着任大太太,眸光水色间潋滟照着她的灰头灰脸,唇线微启,溢出一声悠长的轻叹,嘴角的弧度盈满了嘲讽。

她也不知道,心底的那话说的是任大太太,还是其他人;又或者,其实只是任大太太正好撞了上来。

第一回合的交锋,殷素素胜。

任大太太没等确定到底让谁去提亲,选哪位官媒,就在小任府堂厅里,受不住哪几道炙热的视线,佯怒翻脸走人了。

她刚起身往外走了第一步,其实就后悔了,想问殷素素确定了找哪位媒婆,早点去提亲将此事定下来,刚转身回头,殷素素跟着手一抬,端着茶汤送客。任大太太紧绷着脸皮,嘴角下沉,看着殷素素笑盈盈的脸庞,话也问不出来了,摔下一句“我明日再来”便甩袖走人。

写意扁扁嘴:“大太太真是耐得住性子。”

她们唇舌都快说干了,话也说的快没词儿了,才激起了任大太太的怒火,让她走人。

殷素素单手支着脸颊,让她们自个儿倒茶喝,润润嘴皮子,心里已经想着明天的应对法子了。不可能用相同的办法,明日再来的任大太太一定更备足了底气,估计她也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能拖一日算一日。

最好任西楼立马解决了周函誉的父亲,有个罪臣名头的父亲,即使周家再势大,能护住她,任老太太估计也不会乐意的。

任大太太怕的也就是这一点,为了自家妹妹后半辈子不用守寡,无所依靠,她一定是想尽法子和自己斗,将一切事宜早早儿的定下来。

婚嫁六礼,纳采,闻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任西楼这边要先派媒人去周家提亲,周家同意后,再派使者定亲送礼品,正式求婚。纳采结束后,媒人又要问询周函誉父母,周函誉的的名字、排行和出生年月日,占卜吉凶,这在大多时候只是图个吉祥意思罢了,大户人家两家想结亲,一般在提亲之前便已卜算好了这桩姻缘的凶吉。

卜完凶吉,这门亲事

也算正式定下来了。

这六礼一开始,就在选媒人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有名望的太太是不可能帮任西楼去周家提亲了,任大太太自己去,任老太也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任大太太和殷素素僵持之下,任老太太拍板,找了个在京都颇有声望的媒人替任西楼提亲。殷素素坦然摊手,表示赞同。

纳采走完了,便是问名。

便如今她拿到了周函誉的生辰八字,任大太太兴冲冲的打算去找相国寺的大师来卜算,一定会是大吉,殷素素又和她唱反调,打算先将此事压一压,她心里有个算盘,却有些拿捏不准,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任大太太如今是半分不惧她的嘲讽和激怒,淡淡一笑,道:“雅汀,别再做无用之功了。我已经和相国寺的大师约好了日子,后天你拿着庚帖和我一起去相国寺看大师卜算西楼和函誉的生辰八字吧。”

姜还是老的辣,她主掌任家中馈几十年,哪里当真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殷素素差点折断了指甲。

她死死盯着周函誉和任西楼的生辰八字看,好像这样能看出朵花儿来,道涵说道:“小姐,相国寺乃皇家供奉,相国寺里的大师都不好收买,这卜算上头没法儿下手。”

“哦,我还以为你又要劝我,别害了周小姐的一生呢!”

殷素素心情不好,道涵自己撞枪口上来,怪不得她将她当出气筒,道涵脸色一白,默默的低头,沉默不语。

后宅里的事不都这样吗,看似各个柔弱,实际手段百出,任西楼都看得透彻,道涵也只是一时入了魔怔,心软想岔了。不算计人,倒霉的就是自己,到时别人可不会因为你曾帮她说了几句好话就放过你。

心烦意乱的扔开庚帖,殷素素盘算着照这个速度下去,还剩多少天,后天就卜凶吉了,既然是任大太太找的人,肯定不会有问题,然后便是小任府这边送聘礼给周家,即为纳征。

殷素素叩着桌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任西楼相处久了,不知不觉间,她也染上了他的这个习惯,每当思考问题时,不由自主的敲着桌面,听着韵律的节奏声,或者慢慢抚摸着杯身,感受它的起伏弧线,一如自己的心境。

估计在聘礼这上面,她可以耽搁几天的功夫,但也不能太长,太过分了,又惊动了任老太太出面决定,不管是她的错还是任大太太的错,任西楼都会对她有几分不满。下了聘礼,择定婚期,很快就是迎娶的那天了。

她忽然有些恍惚,仅仅六个过程,就决定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她一直听着成妈妈在叹息她当初成亲得太匆忙马虎,念叨着如果皇甫氏还在,章家还没被章侯氏折腾得这般乌烟瘴气,她一定会有个很好很好的夫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风光出嫁。她是命运不济了,那周函誉呢?

世家贵女,千金小姐,竟也落得与她一般田地,甚至还不如她。殷素素痴痴笑出声,惊得道涵慌然失措。

“三奶奶,你怎么了?”道涵小声唤道。

殷素素摆摆手,“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其实周函誉,的确很可怜。”

道涵一脸的不相信,只以为殷素素小心眼的还在嘲讽她,不再吭声。沉默了半晌,她实在在这满室的寂静里熬不住了,自嘲的在心里笑了笑,暗道自己不过一个丫鬟,跟主子斗什么气啊,开口问道:“三奶奶,你不急么?”

瞥了她一眼,殷素素十分淡然从容的回道:“急啊,怎么不急。”口里说着急,可行动一点都不急,还慢悠悠的品着茗香。

她素来对茶道没有研究也不感兴趣,任他们说再香再好再酽的茶,她喝在口里也一个味。哦,不对,她觉得大麦茶还不错,闻着挺香的,吃饭前闻一闻,容易勾起她的食欲。如今为了装模作样,为了任西楼,殷素素也不得不开始学着品。

“急有什么用,该做的,能做的,我

都做了,如果我想尽法子还是不能阻止周函誉嫁进来,我只能认命。”殷素素放下茶杯,无奈说道。

她怎么不急,可章家那边什么风声都透了,还是没有动静,难不成要她跳到章老太爷、章侯氏他们面前说,你们快想法子去收拾周函誉啊,你们收拾了她我一定好好回报章家。

道涵也皱起眉头,这事是她在做,她自问绝对是尽心尽力的了,没有半点偷工减料,夫人和二小姐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能沉住气了?

琢磨不出来,殷素素便撒开手不再管,免得白费脑子。

最近任西楼在外面的风头越来越大,专门跟留在京都的亲王郡王世子公子们对着干,只要栽倒他手里,绝不留情——不是指绝不放过,而是不狠狠宰他们一顿,绝不放人。雁过拔毛,不过如此。

外面男人的路子走不通,内宅命妇便来走女人的路子,小任府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好不热闹,殷素素除了要和任大太太斗,还得费心费神应酬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妃们。殷素素这下总算明白当日任西楼让她与奕王妃好好结交的意思了。

如果不是奕王妃站她前面挡了一部分,在身后又给她撑腰,诸位宗室贵妇哪里会将她一个小小的三品淑人看在眼里。

殷素素苦笑道:“之前我还觉得我这个任夫人当的真轻松,如今才晓得,这其中的累。”

奕王妃勾唇轻笑,“任大人也的确是太不给情面了一些。”她慢慢拨弄着食指上戴着的长长的玳瑁指甲,“我家那混小子天天跟在任大人身后,我也没少被妯娌们挤兑。”

殷素素一时没反应过来,奕王妃不是没儿子吗,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个浑小子了,等触到奕王妃意味深长的笑容,和漆黑的,没有半分感情的眼神时,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奕亲王年少时在外面风流留下的孩子,奕亲王府的大公子,关岩。

任西楼和关岩的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殷素素不予置评,默默的喝着茶。

所幸奕王妃也揭开这茬不再提,话题一转,说起了章雅淳,她笑得分外柔和,问道:“雅淳最近可好?拜叶老先生为师的事,可想通了?”

“能当叶老先生的弟子,弟弟荣幸万分,哪里还会挑剔。”殷素素回道,“只是还没有告诉祖父和父亲母亲。”

奕王妃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事不是小事,不急于一时。我这次来,是还有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拜了叶老先生为师,雅淳恐怕得搬出章府,叶老先生讲究的是细微见真知,言行从己身起,老先生之前的两位弟子也都是自拜师起,便跟在身侧学习,不离左右。”

这是小事,就算不是小事,殷素素也有法子说服章老太爷。殷素素一口答应下来,“老先生的两位弟子如今都是举世皆知的大才子大文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雅淳无所不从。”她正好想让章雅淳离开章家呢!

得到殷素素的肯定,奕王妃笑得十分开心,殷素素不解其意,顺着她也开怀笑着,二人相处其乐融融。

后来,殷素素才知道,晋国公与叶老先生当年是拜把子的好兄弟,奕亲王府又和叶府挨在一起。叶老先生和奕王妃说好了,借用奕亲王府挨着叶府的一个小院落,他之前的弟子都是住在奕亲王府的那个小院子里的,开了个偏门和叶府相通,来往方便。

如今奕亲王夫妻回京常住,院落归还,奕亲王正打算将和叶府打通的偏门给封上,奕王妃突然想起了此事,让章雅淳住进来,顺水推舟,一举两得;也不用跑去和章家亲自谈,免得章家人利欲熏心,又想借着章雅淳来烦她们。她后来可是将殷素素的事全都打听了,章家人的做派她一清二楚。

“对了,听说明儿便要去纳吉了?”奕王妃道,拍拍殷素素的手,亲近的说道,“等下聘礼,交换嫁妆单子的时候,如果她们敢过分的妄想压你一头,你尽管来找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