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嗣
字体: 16 + -

交心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孩子还在,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见到他了,我一定也会变化的,不会再跟从前一样,我也可以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的啊!可偏偏……孩子没有了,我也……府里过一段时间就要来新人了。大人你知道吗,我恨死了!好恨!”

殷素素将自己心里的话坦诚的说给他听,柔弱的靠在他背上,话语里满是悲伤和无力。任西楼被触动,转过身将她搂进怀里,“孩子还会有的。至于新人,不管她们是谁都不能动摇你的地位。”

殷素素埋在他胸前低声啜泣,泣不成声,任西楼心里也难受得紧,动作僵硬生疏的拍了拍她的背,他活了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轻声细语的安慰女子。

道涵写意和成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去,任西楼索性拦腰勾腿弯将她公主抱的抱起来。身体悬空,殷素素轻轻的‘呀’了声,立刻用双手揽住他的脖颈。

他走到软榻上坐下,她则侧坐在他的大腿上,整个身子被他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任西楼头一次这样抱一名女子,竟然觉得感觉挺不错,这么折腾殷素素早不哭了,他却拍上了兴致,像逗小孩儿似的节奏感十足的轻轻拍打她的背部。

殷素素扭了下身体,任西楼斥责道:“别动,乖乖坐着。”

她无语凝噎,把头懒洋洋的搭在他肩上,俩人保持着这个动作静坐许多,直到她觉得肚腹处一阵收缩,有些饥肠辘辘,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饿了吗?”

任西楼定然是用了晚膳的,但现在这么晚,估计肚子又空了,他低声哼了哼,答不饿,殷素素讨好的笑道,“你一定饿了!我去给你下碗面吃嘛,我也饿了呢!”

“你会煮面?”任西楼脸色有些怪异,厨房也是女子的课程里一门必学的,但稍微有些家底,娇贵的姑娘小姐都不会让她进厨房,殷素素被苛刻了不假,但身边还是有写意她们几个下人的,哪里会自己下厨,故尴尬的轻咳了声,她摸摸鼻子道:“不会。不过很简单啊!我可以试一试嘛,一定能做出来的!”

是不是你能不能做出来的问题,而是做出来能吃吗?任西楼颇有远见的如是想道,不过殷素素太过热情,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拒绝的话开不了口,任西楼一脸痛苦的被她拉着进了正院的小厨房。

写意在灶里的风箱处添柴看火,把头埋得低低,她还小呢,还没嫁人呢,怕看了长针眼啊!

面是现和的,面团揉了没几下殷素素就嚷着手腕酸,强扯过任西楼的袖子让他来,任西楼一脸嫌弃躲的远远的。

殷素素咬唇,“我亲自下厨为你做面,你帮我揉一下……就揉一下又不会怎样。”

任西楼义正言辞:“君子远庖厨。”

她无法,只好自个儿一边假兮兮的抹着泪一边慢吞吞的揉着面团,见她不叫自己了,任西楼一步歇一会儿的慢慢走近,凑跟前一瞧,她竟然真的红了眼眶,任西楼没有愧疚的心里压力,

只叹气摇头道:“不会做就不要做。”

殷素素还以为他会安慰自己,没想到反而被刺了几句,泄愤似的力道大了,恰巧之前又抓了一把面粉进来,面粉干燥还没被揉和进面团里,被她一拍打,扑得自己满面都是。

满头满脸全是白白的面粉,殷素素呛着气,任西楼哈哈大笑,毫不避讳的说“活该!”殷素素气歪了嘴,捏了一把面粉想洒他脸上去,又转念一想,背过身用手上唯一干净的接近手腕的手背处揉着眼睛,双肩一耸一耸的。

“真的伤心了?”任西楼去扳她的身子,殷素素抵抗着不给他看正面,你强我抗,没一会儿任西楼就赢了,在殷素素转过身的瞬间,她握成拳头的手一松向他脸上洒去,任西楼猝不及防,被洒了满脸的面粉,“你!”

明明之前气氛还很温馨,甚至带着些许伤感,转变成现在的打打闹闹,写意还没感慨完,再抬头时,就看见夫妻两个已经抱成一团吻在一起了,吓得她手里的火柴棍顿时就落在地上。

她这火,到底还用不用烧?

任西楼和殷素素二人无比和谐的躺在**,不过什么都没做,殷素素刚出了小月子,又在吃任老太太带她去看大夫配的药,身子还不适合做其他事。许是今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又或许是难得看见繁星满空,任西楼有一搭没一搭用手指描着殷素素的眉,竟然主动告知了她一直在猜测的事。

“我外祖父只是个寒门子弟,人到中年才考中了进士,结果中了没多久,就去世了。”

关于任二太太的家世,殷素素从许多人口中都听过,零零碎碎也知道了个大概。

“我娘是个很不一样的人,我爹对她是一见钟情。我娘曾说过一句话,”任西楼想到那句话,眉眼分外柔和,“男女各顶半边天。我爹死读书,是个迂腐的夫子,可对我娘的种种行径言语却十分纵然,或者也是无可奈何,”

任西楼陷入美好的回忆里,殷素素却震惊了,男女各顶半边天,这么时髦前卫的话……不是她想的那样吧?怀孕时,任西楼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胎教,还有他总是碎碎念任二太太的话,都是很偏袒女子的教条,特别是要对自己的女人好的话,不然殷素素怎么会过的这么舒服。

在任西楼的口中,任二太太从待字闺中,到出嫁为人妇,都过的顺风顺水,唯一的不愉快只有婆家的不喜,不过这点在夫君从没动摇改变的爱情下,不足为道。任二太太的想法总会与这里的其他人有些不同之处,但她没有强求,也没有固执自己,而是在有限的条件下保存曾经的自己,在大环境之下溶入进去改变自己。

殷素素神情恍惚的想着,任西楼继续说的任二老爷和任二太太的美好相遇相识相爱,她都只听了个模模糊糊,突然,任西楼说了一句话,她一个激灵回了神打起了精神。

“他们怎么可以因为爹不遵从他们决定好的路走,便将他当做弃子?”

对,弃子,这也是章雅仪

告诉她她偷听时听到的字。

任西楼神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冷酷,任家为书香世家,清流砥柱,其实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干净的。先帝时期,大皇子和七皇子争夺帝位,任老太爷作为阁老兼大学士,先帝万分信任的人,不宜搀和进去,但从要为以后做打算的。所以在二位皇子都投来橄榄枝的时候,任大老爷在任老太爷的示意下站在了大皇子一队。

中间各种阴谋诡计污秽肮脏不提也罢,后来大皇子被七皇子抓到一个把柄,并拖泥带水牵扯出了任家,先帝震怒。对任家而言,幸运的事证据并不充分,为了保全任家,在任老太爷任大老爷的合计之下,便将早已脱离任家的任二老爷扔了出去。任二老爷是迂腐之人,早有“储君应立嫡以长”的言论,在外人看来是坚定不移的嫡长皇子党,而任二太太的生意在被人故意哄抬之下,那时候的生意赚得颇多,谣传是大皇子的金库之一。

“他们不喜欢、不接受、不认同娘,就算了。爹为了娘不进朝做官,只在一家书院里当个夫子,虽然没有权势富贵,但也过得很好。”

殷素素在心里暗暗补充道:只有爱情没有面包是一定不会过的幸福的!所以,任二太太和任二老爷脱离家族,跑去当个普通的教书先生真能过的幸福?别天真了。

任二老爷本就才华横溢,少时便名传天下,脱离父母的掌控,跑去当教书先生的书院也不是普通书院,在前朝就很有名气,虽然没有权和钱,但倍受世人尊敬,且任二太太也在做生意,赚了不少钱,日子看似普通,实际是富裕满足小有资产,不用为五斗米发愁的悠闲。

“他们做下的事,却要爹去承担背负……就因为姓任,为了家族……比起牺牲大伯父和三叔父,叛逆没有用处的我爹,就理所应当的被他们牺牲了。”任西楼语气越来越低沉,“你知道吗,在那个时候,我娘又有了身子。”

在殷素素诧异的目光下微微一笑,他漠然道,“可惜那孩子没有生出来,我娘也因为此事又被打击,雪上加霜之下,她跟着爹走了。”

任西楼长长的吁了口气:“都说看重长子,宠溺小幺,可是被夹在中间,称作万年受气包老二的我爹却是祖父曾经最疼爱喜欢的儿子。”诉不尽的怅然,道不完落寞。

在所谓的家族和权利面前,亲情如此薄弱,他面对他们,再提不起半点感情。他们的选择也是理智的,从最有利,牺牲减少最少的角度出发,只是太过理智,便是无情。

在那件事之后,素来不苟言笑的任老太爷对他的混账行径很少再严厉责骂,任家三房的所有儿郎中,他得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大伯父三叔父经常细心的教导他,循循善诱,这么一看,他们其实还是有情的。

可是任西楼特别想知道,如果再发生一回那件事,没有他爹了,那他们的选择会不会同样叛逆的他呢?

殷素素默默的环上他的腰,温热的呼吸吐在他胸前,很快便灼热了他心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