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魑魅之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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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七 无可奈何【下】

“疏影,,”梅疏影听得容端在自己耳边缓缓说道,“我当时在墙上说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可能是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连城,还是想……

梅疏影看着容端,突然明白了,此时才是她一生中最后的一次机会,不是去年的桃花流水重逢日,也不是今夏的逢魔梦幻,而就是现在,当下此时的这一瞬间……容端是如此地骄傲,可以为了心中所爱,怎么也不愿向瞿家低头,这次借连城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对自己做一个不是让步的让步,如果自己此刻回绝了他,那就真的是再无回旋余地。

她很想走出去,想转身就走,但是脚却又挪不动步子。

好艰难的选择:曾经最想要的东西如今就在眼前,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可是什么又叫做多余,夏日的炭火,冬日的凉茶还有我心灰意懒之后你的殷勤……

好晚,真的好晚,晚到我已经毫无知觉,连一丝一毫的喜悦也生不出来。

她站在那里,怅然而又无奈。

容端看疏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想了想,便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银笄一丈青。他走上前,伸出手,摸索着缓缓插入疏影左边发髻上,又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效果,似乎很满意。

疏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连串的举动,容端拿着银笄的右手手臂触到她肩的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微微的颤动。

她伸出手,慢慢摸到左边的鬓发,摸到那根一丈青——容端在看到疏影的手触到那根一丈青的时候,略收了笑意——如果疏影把银笄拔出来,掷在地上,那他该怎么办?

但是疏影只是摸了摸那根银笄,又把手放下来。

她现在脑中已经一片混乱,说着不经大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话:“……要是我嫁进来的话,你不能打我不能骂我不能无理取闹这个家归我管我是主母我管的事你不能插手,你做不做得到。”

“……”容端一愣,吃了一惊,随即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听到这句答复,疏影点了点头,后退了几步,又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优雅转身出去,先是漫步,然后脚步交叠越来越快,待出了

容府的大门,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其实事实如何根本上没人去在意,只管着发生过什么,做过什么,言语永远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的事。

连城姐姐,在这件事上,柔婴说,不是只有姐姐一个人牺牲的。

她明白了。

梅疏影不辨方向地跑着,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跑开,有树的地方就奔去,最后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站在马坡。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那地方已经也没有了。

这一番奔跑,她狼狈不堪,想到的却是自己和柔婴这么多年的情谊。

想到当年两人被同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她知道容端并没有喜欢过柔婴,也知道容端并没有把自己当姐姐来看,可是,谁知道是这样一笔烂帐呢?

永远都记得,柔婴站在长廊上,月光镀得她脸上一层霜,眼泪几乎都在眼眶里打转,“父亲明天就要回来了,我看姐姐怎么交待。”她说。

那个时候以为是克制的悲愤,其实是看透的忠告吧。

那样对柔婴的容端,其实也是那样对自己的。

现在这个时候,只有柔婴才跟自己心意相通,只有柔婴才能理解自己。

唯有柔婴,才是当年与自己有着同样痛苦的人。

可是相互间不能道谢,为柔婴好,只有冷眼旁观、互相诋毁,才能互相保护,互相得以安身。

柔婴的冷嘲热讽,柔婴的威逼欺压,其实是想尽办法给我制造一个契机。

原来这么多年里,最通澈明白的人,是柔婴。

这天地之大,我满腹的心事,想与我所爱的人说,却说不出口;想与明白我的人说,却只能与她冷眼相向,不能害了她。

柔婴。

我的妹妹。

“疏影。”

有人轻声唤着自己,梅疏影回过头去。树影婆娑,长妈妈站在自己身后。“长妈妈,”疏影刚出声就哽咽了,“我对不起柔婴,我想跟她道歉,可我什么都不能跟她说。容端说他对柔婴的污蔑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他喜

欢尚嫙,我不想主动跟他提尚嫙的错事。”“好孩子,妈妈知道你心肠好。”长妈妈无措地看着梅疏影,安慰道。

又一次地,一问一答,大家各说各地,其实谁都没有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梅疏影抽泣了一会,才模模糊糊地继续指责道:“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人世,不管我了”

“我一直在你身边,可你已经很难再看到我了,”长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疏影,容端出现后,你就变俗气了,连秦雍西跟着你,你都没有发觉。你多年的心血都已经全部付之东流了。”

“那我可以再花十七年,再修行一次。”梅疏影赌气道。

“可是,我的孩子,”长妈妈笑道,“你刚才已经答应要嫁给容端了,终于到这一天了。”

有么,真的有么,梅疏影疑惑地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既然连你都不是真的,那有什么理由刚才的一切不是在梦里,不是虚妄一场,不是那只随境攀缘的蜘蛛,受佛祖的点化,做了一场痛苦而绵长的梦。

真的好像是在梦里,疏影在昏昏沉沉中,依稀听见长妈妈在自己耳边絮叨,似梦非幻,“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虽然晚了很多年,但这一次我是不回来了,妈妈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想帮你,但是,就让我帮你最后一回吧。”

她抬起手,影影绰绰,一盏灯笼,照亮疏影来时的道路。

牡丹花开,摇曳生姿。

容端赶到的时候,看到梅疏影坐卧在大树下,身旁一盏桔黄色的灯闪着光。

她在做梦么,容端想着,走上前,伸手抚过美丽的女子的唇角:她的梦里会有什么?

而疏影在梦里,做了十七年来第一个尘封已久的梦魇。

她梦见那个人主动朝她走来。

在梦里,疏影紧紧抓住他,仿佛怕他消失一般。

“……请你回应我的心情吧。”疏影断断续续地哭诉道,“请你不要再用我爱你这个事实来伤害我了……请你……”

在梦里,对方只是不知所措地反手抱紧自己。

什么都没有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