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难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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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梦觉城笳,箜篌谁能奏(上)

月冷竹听到月绮樱最后那句“这都是被你们逼的……”,不禁愣怔了片刻,双目略微有些失神,抬起头看着月绮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恍然,眼神中竟然有了一丝不忍或者其它。月光倾洒进屋子,映在月冷竹的脸上,更显得那脸色有了一分苍白。看了月绮樱片刻,见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竟觉得面前这个如今得势的女子的过往也的确有些凄楚,都是旁人一手促成的。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她因嫉恨而使绊子。

月冷竹突然出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送回宫中?”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有看着月绮樱的眼睛。被捆缚的身子兴许是有些不大好受,动了动,靠着墙撑坐起来,脸上颓然之意更甚。月绮樱明眸注视着这个突然将所有锐气收敛的女子,此刻她已经不再仇视这个女人,那些前不久骤然聚集起的恼意恨意统统被抛在九霄云外。脸上挂着温婉的笑:“等战事毕了吧。姐姐已经认错,我定然回到宫中为姐姐开脱罪责,你日后也好在宫中过安生日子……”

没等月绮樱话说毕,月冷竹打断道:“那些多余话就不必说了,我自知罪无可赦,说了也难逃一死……”从她的话中并没有感到一阵悔意或是颓然,放佛这些事与她无关。

月绮樱摇摇头,脸上表情又变得淡漠了许多,淡淡说道:“一切还等回宫之后经过三司过后才能定夺。”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不过,带你回去也是我职责所在,且我不想看到姐姐因为畏罪而自裁于人世。”

月冷竹抬起头,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看得透彻……”

月绮樱走上前去,闻到那淡淡的竹香气味,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俯下身子,轻声说了句:“对不住了,三姐。”说着,将那布帛塞进月冷竹的口中。月冷竹并没有挣扎。月绮樱起身,看到那寒若冰霜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似颓然,似惘然,又似解脱……

月绮樱转过身子,顿了顿,缓步走出厢房,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月冷竹。隔壁屋中的刘偏将听到动静,推开房门,急步走了出来,瞥了瞥关着月冷竹的厢房,见到门已经关严实了。虽然心里疑惑起先听到厢房中有大笑声,厢房隔音也算好,依稀像有过激烈的争吵声。此刻在暗暗猜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跟在月绮樱身旁,暗暗观察了她的脸色,并没有发现任何异色。三步并作两步跟在月绮樱身旁,轻声问道:“将军,不然就在这将军府邸休息吧。我去安排……”

“不用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月绮樱顿住脚步,打断刘偏将的话。这让刘偏将一阵愕然,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着月绮樱。月绮樱转过身子,边走边道:“率一千死士,和我即刻前往凉州城!”

刘偏将张着嘴看着月绮樱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过来,一脸凝重之色,沉声道:“是!卑职这就去安排。”说罢,人已经急急往城主府外去了。显然,看守城主府的死士们是不能调用的。月绮樱暗暗想道,水月城中的死士应该足以成事。何况数量已然不小。或许,等此番事毕,该将月冷竹收押的消息放出去了。到时候,那些失去了靠山的亲兵都得乖乖的投奔水月城而来。或许只是杯水车薪,但总比聊胜于无。

她回到正堂中暖了暖身子,夜晚外面的天气着实冷了些。

当刘偏将风尘仆仆地闯到正堂中,轻声叫醒了拖着脑袋睡着了的月绮樱。月绮樱睁开眼,瞧到刘偏将略微有些气喘,满是汗水的到了跟前,马上来了精神,出声道:“准备妥当了?”

刘偏将脸上闪过一抹犹疑之色,头一低,沉声道:“将军安生歇着吧,卑职去便可。”

月绮樱起身急道:“胡闹!你既不知道地方,也没有信物,你怎么去救欧阳将军出来?”说着,人已经向外走了去。刘偏将招了招手,阻道:“将军告诉我便可。”心里暗道果真是去就定远大将军。

“我不放心……”人说着,已经消失了在了门口。刘偏将愕然地张着嘴,看到那道身影,愣怔了一会儿,迅速跟了上去。心底却对这个小将军更加的钦佩起来。先不说之前那些不动刀兵而取得的效果,就是在这今日。便是先亲率五万精骑便敢夜袭那夜郎国的大营,将对方骑兵的坐骑尽数砍杀,杀敌人数尚还不知,己方殁六百三十一员,这等战绩真是罕见。如今一回到水月城中,见了那最心狠手辣的三宫主,居然只片刻就问出了欧阳将军和莲儿郡主的下落,当真是越加的神勇起来。无论胆色,无论智谋,都堪称绝佳。

这般想着,却没敢有片刻的迟缓。带着那千人的死士,悄无声息的往凉州城赶去。

而此时,遭受月绮樱洗劫的夜郎军大营中,正是一片死寂。

营地上能清晰的听到那声声怒吼让这些兵蛋.子们胆战心惊。

“滚!滚!眼睛耳朵都你娘的长哪了?”一阵

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将军大帐中传出来。萧何在大帐中发狂一般的将文案推倒,将书架推倒,将火盆踢翻,将架子的长刀取下,一阵乱砍!

所有官将都被他赶出了大帐!他此时涨红着脸,额头上满是汗水,不断喘着粗气。狠狠地将那大刀插进地面,双眼泛红。整个大帐凌乱不堪,一片狼藉,他如何能不怒!整整十万马匹,顷刻之间全被砍死砍伤!殁八千六百三十二员!而大营中只留下敌兵六百三十一具尸体!居然是敌军数倍的伤亡!更重要的是,夜郎国从此失去了十万铁骑,至此缺少了在西域这片土地上驰骋沙场的资本。他岂能不怒!

啊!啊!啊!萧何此时怒极!不断怒吼着,那些帐外的将领士兵们一个个俱都噤若寒蝉。几个将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深感此次的损失之大让人难以承受。随即想到迎来的除了萧何的怒火之外,还有夜郎王的怒火!一旦回到夜郎国,必将会受到难以承受的惩罚。一个个汗流浃背……

“给我去请君临太子!”大帐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众人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帐前刚有机灵的侍卫要去请人,低垂着的眼眸看到一身金衣的人出现在视线中。忙向后退了退。帐前的官将俱都惊惧地看着来人,正是星澈国太子星君临。

星君临站在大帐前,淡漠的声音传进帐中,传到那写将领耳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早早便赶过来了。”说罢,我、回头瞥了瞥那些眉眼低垂的将领,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大帐,看着那凌乱的场景,不禁蹙起了眉头,再看向那插在地上的大刀,站在原地,默不出声。萧何朝他耸了耸双肩,表示随意就坐便可。此刻,任何积极的情绪只怕都会再度勾起那萧何的怒火。那萧何自星君临进入大帐后,并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对方那张冷峻的脸。星君临也没有急着开口,此时,他觉得并不适合议事,还是等这个处于暴走边缘的大将军冷静下来再说吧。看了看大帐,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搬了起来,以一个慵懒的姿势坐了上去,准备好好与这个受虐的将军谈一谈。

不想,萧何冷冷盯着星君临,嘴角竟然扯出一抹笑,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且嘶哑道:“君临太子来此是看我笑话的?”

星君临脸色陡然一变,喉头滚动,但是却没有张口,换了个姿势,正襟危坐起来,虽然面上无恙,但心底还是生出了一股邪火。即使不是看笑话的,此刻也被这个略微有些不识抬举的大将军激怒了,倒也冷眼看着他,不作声了。外面的那些将领,大气也不敢出。听到那君临太子进去后一言不发,倒是他们的萧何将军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大帐中的气氛一时间略微有些沉闷,萧何被那星君临冷冷的眼神盯着感到芒刺在背。终于僵着脸沉声道:“君临太子来的倒是快!只怕再晚一刻,我就去请你了!”

星君临一双眼眸仍旧紧紧盯着萧何,过了好一会儿,那萧何就要忍耐不住暴走的时候,星君临眼眸瞟了瞟帐中四周,漫不经心道:“十万马匹被一阵冲杀,眨眼不见。这事就算我星澈也承受不起。”

那萧何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一分,他怕的就是这场战事难以持续下去,怕的便是夜郎王的怒火将尽数撒到他身上,他如何能不怕!

听到星君临的话,萧何又是一阵气喘,脸红的一直到脖子根,嘶哑道:“这些已成定局,说这些已然无用,君临太子还是说说有什么好法子能够补救吧。”说罢这话,那萧何显得很是无力,跌坐到那虎皮大椅上,一阵无力。眼眸不经意的瞟向星君临,却见他的脸色陡然变化了!让他难以承受,如坐针毡!

“有什么好法子?!哈哈 ̄笑话!我还以为萧将军是来问我罪呢!”星君临猛得站起身,眼眸中的寒意几乎要渗出来一般。

萧何一阵错愕,张了张嘴,难以置信星君临会变脸会这般快!想到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损失,定然少不了他的帮助,不然不足以成事,只怕会灰溜溜地滚回夜郎去了。想的这里,不禁如坐针毡,刚才是他鲁莽了,惹恼了这棵大树!他定了定神,嘴唇感觉有些干涩,颓然道:“君临太子,是我冒失了……这……这损失实在是太过巨大!萧某无能!如今只能依仗太子你了。”他并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且他也必须攀上这棵大树!而且,就在刚才,他已经有了鱼死网破的计划!就算是被驱逐,他也要将星君临拉下水,把星澈国拉下水!

星君临听到萧何居然被自己这么一发作,便乖乖收敛起那暴怒的心思,心道姜还是老的辣。沉思了片刻,缓了一副脸色,淡漠道:“依仗我倒说不上,如今我们可是互惠互利的关系。相信只要我们尽心配合,自然能将将这月落国边塞这几座城市夺下来。只是,那十万马匹,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就算我父皇也得慎重考虑,方才能够调十万精骑出来。况且,你也知道,我

这次出来,可是私人行为,与星澈国可没有半点关系。不然,定然闹得轰轰烈烈,我更会无法立足!”

萧何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心道这个时候星君临倒和他讲明利害了。不过他已经知道了这些无用的废话。他也明白,那十万精骑可不是说笑。因此,一时间也再难以接口,至此陷入了僵局。

星君临似是料到他心中所想,妄图想转移话题:“那萧将军可知道那月落国可带了多少人马来袭击大营?”

萧何瞥了他一眼,低声道:“约莫有五六万的样子。”

星君临不再言语。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看着那萧何如坐针毡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摇头晃脑道:“萧将军,鄙人突然想到一计!”

萧何诧异的眼神投了过来,轻声道:“是何妙计?萧某愿闻其详!”

“将军此处是输在了不备上。倘若要挽回损失,何不主动出击呢?据说,此次月落国的主帅骠骑大将军可是一位十六岁的丫头片子,月阙宫里最小的八宫主。将军,论资历,你怎会输给这个小丫头?定要打她个措手不及,方才能将损失弥补回来。”星君临说到这里,顿了顿,看萧何一副思索的模样,又继续道:“将军觉得水月城凉州城哪里好攻破?”

萧何沉吟了片刻,长叹道:“两道天堑阻我夜郎大军的步伐,哪里能攻破!强攻的话,就是耗尽我夜郎此来所有好汉,搭上我这条老命也不足以夺取下来!就是耗,我们也耗不起!可恨君临太子从边陲暗渡陈仓来的粮草辎重也被那月落国的娘们劫了去!如何能攻破?!”说到最后,萧何恨的牙痒痒。

星君临听到他说到那批粮草,脸上闪过一丝阴翳之色,转瞬便逝,淡笑道:“那些粮草倒也无所谓,会有机会让她们连骨头都吐出来的。且不说那水月凉州哪座城池坚固难啃,将军也知道以我们联手,都不足以和月落国的女贼们消耗下去。为此,我们绝不能再消耗下去了。将军,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诱兵之计吗?”说至最后,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愈加让人难以琢磨。

萧何轻声道:“诱兵之计,诱兵之计……君临太子的意思萧某明白了,只是怎么个**法得商量好。如若出了差错,只怕……”萧何眼眸微抬,仰躺在那大椅上,看着星君临,眸子里泛着寒意。

“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呵呵,这个需要你我二人竭尽所能了。”星君临接口道。和萧何对视的眸子中没有一抹异色。

气氛凝滞的大帐中,不时传出两道爽朗的笑声,使得帐外的那些将领们诧异不已。心头的大石暂时落了下来。

落凤山脉中的某处山洞中,有着浓浓暖意。

两道人影围坐在火盆旁,烘烤地其中一人有些睡意。

“婉儿,你困了吗?”出声得自然是乌子离了。二人所在的便是乌子离的山洞中。夜袭夜郎大营的事,乌子离没有前去,而婉儿也被月绮樱勒令留下来照看乌子离。这让乌子离甚是欣慰,同时也止不住的担心。而婉儿,则非常诧异,感觉月绮樱成长得似乎更加迅速了,已然有了担当一面的勇气和实力。心底甚至还有一点欣喜。终于能够继续照看乌子离的欣喜。就在刚才,夜袭成功的消息已经传进了落凤山中。月落大军顿时沸腾起来。纷纷呼喊月绮樱为“月神!”疑为月神临世。

当然,这些月绮樱此刻还不知情。

婉儿听到乌子离宛如呓语般的话语,身子一颤,挣扎着坐好,想要清醒一些,恬静的脸蛋在火光的照映下更添一分迷人。此时,更是增了一抹红色。只不过乌子离好似未察觉一般。

“想睡便睡吧,就靠着我睡上一会儿,不消片刻,恐怕就又有新消息传来了。”乌子离轻声说道。说着,便将自己的那件皂色麾衣解下来,为婉儿披到身上。同时伸出一只手臂,一揽,那到身影便靠在自己肩头。

乌子离发现肩头一阵滚烫,伸出手摸了摸婉儿的额头,惊疑道:“婉儿,是受了这里的风寒吗?”一双手划过那脸蛋,便瞬间明白过来。失笑道:“婉儿,怎么,如今也同先生这般生疏了起来,子离一直待你像亲妹妹一般,怎得会突然害羞起来?”

婉儿身子一僵,就要挣扎着起身,红扑扑的脸更增了一分美艳。

乌子离一只手却搭上她的肩,让她动弹不得,轻声道:“累了就睡吧,是我多嘴,呵呵……”一双星眸盯着那火盆,出神地想着心事。

婉儿靠在乌子离肩头,双眼闭着,轻声叹道:无论在哪里,也没有在公子的肩头睡得踏实香甜。他还只当她如妹妹。

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梦中,两行清泪洒下,二人都未察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