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巫殿夜惊魂
忽听咔嚓一声巨响，房屋震动，月影台殿内深处一根梁柱从中折断，顶上横梁歪斜，一片屋顶倾泻而下。匆匆赶来的史广汉吓得捂住嘴巴，阿拉耶识被震得打个哆嗦，缓缓睁开双眼，与嬴少苍猩红的眸子相对，不禁脊背发凉。嬴少苍狠狠地甩下衣袖，背转身对着身后惊得跪倒一片的郎卫与宫人下令：“皇后阿拉耶识，三餐亲为操持，以声色娱悦朕心，贤良淑德，堪为楷模，特赐居于巫殿。”他丢下这道圣旨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影台。
阿拉耶识发了愣，拉住史广汉欲问个明白。
史广汉双颊淌着汗，做无奈叹息状，“皇后，刚才真是险哪，老奴差点以为您……”他别过头去，似乎阿拉耶识头颅破碎的惨像已然摆在面前。“二年里，他像这样拍碎了三位大臣的脑袋，惨呐。自打您走后，圣上性情大变。原来杀人多是那人咎由自取，如今可是没准儿……”
阿拉耶识稍做沉吟，对史广汉道：“谢史公公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尽量顺着他来。不过，圣上刚才为何反而褒扬于我？”
史广汉摇头苦笑：“圣上刚才对皇后手下留情，难以解气，这才以事代罚。他是要您今后为他亲自做一日三餐，且要操办歌舞伎乐的下贱行当，驳了您皇后的体面。”
阿拉耶识若有所思点头：“哦，我当什么了不得，还是说的床下伺候。行，没问题。”
史广汉听她说得轻松，颇觉不可思议，皇后、天巫身份何等尊贵，被当做比奴婢还卑贱的伎子使唤，传出去还怎么见人？皇后凤仪何存，如何能压住后宫迎高踩低的诸人？他原对阿拉耶识回归秦国后抱着极大期望，以为帝后鱼水和谐，国家当得兴旺，熟料皇后倔强不服，皇帝憋屈易怒，一对上便是天雷勾动地火。不过，史广汉总算确信一件事：皇后比皇帝更心冷呐，甭看皇帝杀人不眨眼，可是对皇后真真着紧，宁可自己受气也舍不得动她。可惜，皇后并不领情。六合宫往后的日子很难说啊。
一旁内侍抬着步辇前来迎请天意皇后居巫殿。阿拉耶识先后两次在巫殿养伤，对其环境多少有所了解。那地方极为特异，外观如白色石头城堡，内里四季温暖如春，宫殿房屋沿着墙壁环形陈列，中央从下至上是通透的大厅，好似现代购物中心的阳光中庭。中庭中央生长珍稀药草和奇花，一参天巨树从地下直冲殿顶。阿拉耶识不识巨树是何品种，上面攀缘生长无数蔓藤和杂木，形成大小不同的生态圈。巫殿四季如春乃得益于地下有一个温暖泉眼，那眼温泉是嬴少苍沐浴之所，严禁任何人靠近，就算阿拉耶识曾在巫殿养伤，也不得亲眼目睹温泉，何况洗浴。在巫殿养伤期间，与嬴少苍算相安无事，一来他务政、歇宿均在承天殿，二来阿拉耶识两次受伤吃苦均对秦国有功，彼时两人之间互不摸底，各自审慎客气，让阿拉耶识对巫殿的时光留下较好印象。今番以皇后身份入住巫殿，接引的内侍、宫女们紧张得大气不敢出，而且，听嬴少苍下旨的口气，难不成巫殿倒是龙潭虎穴？
不容阿拉耶识多想，巫殿已在眼前。众人簇拥着将阿拉耶识迎到巫殿二层，果然是安住于当初养伤的房中。此间寝殿乃是嬴少苍在学习南蛮巫术时暂且歇息之地，巫术有成后便极少在此下榻。寝殿中布置还与当年一样，矮榻上铺陈雪白的裘皮，地面以灰褐色的大理石拼镶而成，巫殿内温度高，脚踩大理石反觉清凉。厚实沉重雕花木门可以用粗大门栓反锁，这给予阿拉耶识很强的安全感，她想，这里关起门来自成一方小天地，管它六合宫如何喧嚣，嬴少苍如何刁难，她当缩头乌龟总可以吧。
然而不待她巡视完毕，其一年长老宫女便跪下禀告后宫规矩，皇后每日卯时正便要起床为秦皇准备早膳，辰时一刻便要与秦皇给太后请安。巳时须准备午膳，申时末刻备晚膳。阿拉耶识直犯嘀咕：皇后做饭可算天下奇谈，嬴少苍还动真格的，只是这样折腾我，只能说明他幼稚。真的，太幼稚了。姐姐我最不耐烦带小弟弟了。
因着白日巡城、祭祖的劳顿，阿拉耶识已是累得不行，她吩咐将自己从燕国带来的十几口大箱子全数送到巫殿后，便将宫人全数遣散，落下寝殿门栓，一头栽倒在雪裘皮上。这几日奔波疲累，她夜夜都熬到眼皮打架才睡觉，夜里倒没有惊梦发作，估摸今夜也能一觉到天亮，便未再将自己腿脚系缚。
不知睡了多久，阿拉耶识忽觉梦中呼吸不畅，有石头压胸的沉闷感。她努力翻身，以手去拂那压胸之物，入手一片冰凉滑腻，顿时吓得她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在橘黄床灯映照下，一双豌豆大的眼睛发着炯炯绿色荧光，悬在前方对她端端对视，那绿光中生出猩红信子，伸缩有致，发出嘶嘶声息。
“啊——”阿拉耶识的哀嚎声惊天动地，她连滚带爬向门外逃，慌张中打翻了落地宫灯，引燃了纱帐。她因着极度惊怕，发抖的双手无论如何也抬不起粗大的门栓，见那大蟒蛇在屋中火光里灵活地游移，吓得大哭不已。
“来人啊，救命！”
殿外宫人闻声而至，因她反锁了殿门，只得围在门口大声问询，她却怕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赶来救援的郎卫头领请她退到一边，大刀狠劈后，命人合力撞开大门。门开时，只见皇后阿拉耶识蜷缩在门口角落，目光发直看着寝殿石头窗棂，口中喃喃自语：“蛇、蟒蛇，从那里走了……”
一番鸡飞狗跳后，阿拉耶识说什么也不要住在二层寝殿，她抱着一床锦被在一楼大厅找个地方睡地板。内侍与郎卫都言不合规矩，她就想召来宫女来陪她过夜，内侍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遗憾和怜悯，告诉她这个巫殿若不蒙皇帝旨意，女子一律不得入内。待得卯时，才会有宫女进来给皇后叫床，梳洗，然后带去御厨备早膳。阿拉耶识请问巫殿为何不能容女子出入？内侍回答说，巫殿是巫族秘术所藏之地，亦是巫王死侍血巫卫和暗巫卫潜藏修炼之所，处处是玄机，常有蛊虫出没，毒雾萦绕，在此服侍的宫人先后死了好些人。女子胆小，进来便会惊惶，扰了死侍们修炼。秦皇登基第三年便宣布嫔妃与宫女无旨意不得入内。
阿拉耶识收神还魂后才仔细思量，据内侍所言巫殿往昔，当是嬴少苍为护住巫殿及巫术秘辛，树立巫王威神势力，震慑朝臣，故意放出蛊虫巫毒吓阻他人，因此巫殿便恶名在外。当初两次养伤也在巫殿住过大半月，彼时温度宜人、环境奇美，何来蟒蛇作祟？莫非以前嬴少苍不欲取我性命，制住蛊虫巫毒，使我居住无虑。如今他与我已是撕破脸皮，这才安排我居于巫殿，总不过恐吓与我，使我早早交出中国方术？一念及此，阿拉耶识更是将嬴少苍唾弃了一遍又一遍。
入住六合宫第一夜，阿拉耶识是又累又心塞，强撑着一夜未睡，果不其然巫殿内不太平。虫鸣不已，间或有不明之物在殿室飞巡，暗角时传窸窣声响，令人毛骨悚然。勉强撑到卯时，昨日两名年老宫女进殿服侍起床、洗漱，然后领至御膳房，恭请皇后亲手准备秦皇早膳。阿拉耶识面容憔悴，眼青白黑，恍兮惚兮，哪里做得了早膳。御厨见皇后亲临，岂敢真让她劳动贵体，殷勤介绍嬴少苍早膳惯例与口味。早膳喜食甜食，燕窝、参汤、米粥等俱各备齐，豆沙、桂花、芝麻、花生等各色馅料的豆包、米糕亦各蒸好备用，初一、十五外加鹿血一碗。阿拉耶识听得昏头涨脑，单是早膳便有一二十种，可谓奢靡。棘奴的早膳也是自己准备，无外乎清粥小菜，荤素包子，间或豆浆米羹，鸡蛋油条，完全是自己现代早餐的翻版。对比嬴少苍琳琅满目的早膳，私心觉得当初照顾棘奴太过随意，竟不如他做将军时的伙食好。想起棘奴，不禁心伤，阴差阳错未入棘奴嘱咐嫁与慕容恪，竟被嬴少苍赚进六合宫受气，一阵心酸，眼泪差点掉入锅中。
早膳备妥，内侍端着餐盘，随阿拉耶识往承天殿请安、送餐。嬴少苍早已端坐案旁等候，阿拉耶识照宫人所授规矩，下跪请安，然后一一奉上早餐。摆放整齐后，嬴少苍面色难看，指着食盒质问：“此膳是皇后亲手所做，还是御厨所做？”
阿拉耶识一时答不出来。她不屑于撒谎，桌上点心、羹汤样样均出自御厨之手，其色香味定然与往日一致无差，明眼人一见便知，撒谎只会适得其反。
见她沉默，嬴少苍冷然道：“朕之膳食均由皇后照顾，御厨以下犯上，干涉皇后之要务，手伸得太长，不要也罢。来人，砍去厨子双手，拖出宫外示众。”
阿拉耶识闻言大惊，未谙嬴少苍如此残忍，连忙软语求情，称因自己不熟御厨用具，命厨子示范劳作，实不关他事，是自己之过。请陛下开恩，以后下厨定当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嬴少苍重重地哼出声，算是准她所请。
嬴少苍用膳，阿拉耶识在旁伺候，候他用完，也不管阿拉耶识腹中空空，就招呼起驾去给太后请安。这是新皇后第一次拜见太后，仪仗摆得很足，帝后同在步辇上端坐，黄门内侍抬至太后所居延禧宫。人道“近乡情更怯”，阿拉耶识跑了一大圈回到起点，面对蒙太后心里颇为胆怯。她并不惧怕自己忤逆蒙太后嫁给棘奴，嫁人是自己的事，任何人都不得干涉，这是现代女性的信念如此。但是，她为了泄愤设计考验、报复嬴少苍等帝皇，连累嬴归尘被炸死，这就无法向蒙太后交待。尤其在最后时刻，嬴归尘当着天下人表白心意，甘愿为她送命，让阿拉耶识无时不遭受良心折磨。想蒙太后对嬴归尘十分爱重，一心想撮合自己与嬴归尘，结果却枉自害了他性命。
可能，也许，嬴归尘本对自己无意，只是蒙太后极力撺掇撮合，才让他生了那等心思？
嬴少苍是蒙太后亲生儿子，虽然自己与他格格不入做了“博弈”夫妻，但在老人家眼中看来，未必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许她见着自己与嬴少苍成双入对，老怀安慰也未可知。
于是阿拉耶识打定主意，在蒙太后面前无保留与嬴少苍配合，总教她得些慰藉，也算是自己一场孝顺。
阿拉耶识发了愣，拉住史广汉欲问个明白。
史广汉双颊淌着汗，做无奈叹息状，“皇后，刚才真是险哪，老奴差点以为您……”他别过头去，似乎阿拉耶识头颅破碎的惨像已然摆在面前。“二年里，他像这样拍碎了三位大臣的脑袋，惨呐。自打您走后，圣上性情大变。原来杀人多是那人咎由自取，如今可是没准儿……”
阿拉耶识稍做沉吟，对史广汉道：“谢史公公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尽量顺着他来。不过，圣上刚才为何反而褒扬于我？”
史广汉摇头苦笑：“圣上刚才对皇后手下留情，难以解气，这才以事代罚。他是要您今后为他亲自做一日三餐，且要操办歌舞伎乐的下贱行当，驳了您皇后的体面。”
阿拉耶识若有所思点头：“哦，我当什么了不得，还是说的床下伺候。行，没问题。”
史广汉听她说得轻松，颇觉不可思议，皇后、天巫身份何等尊贵，被当做比奴婢还卑贱的伎子使唤，传出去还怎么见人？皇后凤仪何存，如何能压住后宫迎高踩低的诸人？他原对阿拉耶识回归秦国后抱着极大期望，以为帝后鱼水和谐，国家当得兴旺，熟料皇后倔强不服，皇帝憋屈易怒，一对上便是天雷勾动地火。不过，史广汉总算确信一件事：皇后比皇帝更心冷呐，甭看皇帝杀人不眨眼，可是对皇后真真着紧，宁可自己受气也舍不得动她。可惜，皇后并不领情。六合宫往后的日子很难说啊。
一旁内侍抬着步辇前来迎请天意皇后居巫殿。阿拉耶识先后两次在巫殿养伤，对其环境多少有所了解。那地方极为特异，外观如白色石头城堡，内里四季温暖如春，宫殿房屋沿着墙壁环形陈列，中央从下至上是通透的大厅，好似现代购物中心的阳光中庭。中庭中央生长珍稀药草和奇花，一参天巨树从地下直冲殿顶。阿拉耶识不识巨树是何品种，上面攀缘生长无数蔓藤和杂木，形成大小不同的生态圈。巫殿四季如春乃得益于地下有一个温暖泉眼，那眼温泉是嬴少苍沐浴之所，严禁任何人靠近，就算阿拉耶识曾在巫殿养伤，也不得亲眼目睹温泉，何况洗浴。在巫殿养伤期间，与嬴少苍算相安无事，一来他务政、歇宿均在承天殿，二来阿拉耶识两次受伤吃苦均对秦国有功，彼时两人之间互不摸底，各自审慎客气，让阿拉耶识对巫殿的时光留下较好印象。今番以皇后身份入住巫殿，接引的内侍、宫女们紧张得大气不敢出，而且，听嬴少苍下旨的口气，难不成巫殿倒是龙潭虎穴？
不容阿拉耶识多想，巫殿已在眼前。众人簇拥着将阿拉耶识迎到巫殿二层，果然是安住于当初养伤的房中。此间寝殿乃是嬴少苍在学习南蛮巫术时暂且歇息之地，巫术有成后便极少在此下榻。寝殿中布置还与当年一样，矮榻上铺陈雪白的裘皮，地面以灰褐色的大理石拼镶而成，巫殿内温度高，脚踩大理石反觉清凉。厚实沉重雕花木门可以用粗大门栓反锁，这给予阿拉耶识很强的安全感，她想，这里关起门来自成一方小天地，管它六合宫如何喧嚣，嬴少苍如何刁难，她当缩头乌龟总可以吧。
然而不待她巡视完毕，其一年长老宫女便跪下禀告后宫规矩，皇后每日卯时正便要起床为秦皇准备早膳，辰时一刻便要与秦皇给太后请安。巳时须准备午膳，申时末刻备晚膳。阿拉耶识直犯嘀咕：皇后做饭可算天下奇谈，嬴少苍还动真格的，只是这样折腾我，只能说明他幼稚。真的，太幼稚了。姐姐我最不耐烦带小弟弟了。
因着白日巡城、祭祖的劳顿，阿拉耶识已是累得不行，她吩咐将自己从燕国带来的十几口大箱子全数送到巫殿后，便将宫人全数遣散，落下寝殿门栓，一头栽倒在雪裘皮上。这几日奔波疲累，她夜夜都熬到眼皮打架才睡觉，夜里倒没有惊梦发作，估摸今夜也能一觉到天亮，便未再将自己腿脚系缚。
不知睡了多久，阿拉耶识忽觉梦中呼吸不畅，有石头压胸的沉闷感。她努力翻身，以手去拂那压胸之物，入手一片冰凉滑腻，顿时吓得她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在橘黄床灯映照下，一双豌豆大的眼睛发着炯炯绿色荧光，悬在前方对她端端对视，那绿光中生出猩红信子，伸缩有致，发出嘶嘶声息。
“啊——”阿拉耶识的哀嚎声惊天动地，她连滚带爬向门外逃，慌张中打翻了落地宫灯，引燃了纱帐。她因着极度惊怕，发抖的双手无论如何也抬不起粗大的门栓，见那大蟒蛇在屋中火光里灵活地游移，吓得大哭不已。
“来人啊，救命！”
殿外宫人闻声而至，因她反锁了殿门，只得围在门口大声问询，她却怕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赶来救援的郎卫头领请她退到一边，大刀狠劈后，命人合力撞开大门。门开时，只见皇后阿拉耶识蜷缩在门口角落，目光发直看着寝殿石头窗棂，口中喃喃自语：“蛇、蟒蛇，从那里走了……”
一番鸡飞狗跳后，阿拉耶识说什么也不要住在二层寝殿，她抱着一床锦被在一楼大厅找个地方睡地板。内侍与郎卫都言不合规矩，她就想召来宫女来陪她过夜，内侍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遗憾和怜悯，告诉她这个巫殿若不蒙皇帝旨意，女子一律不得入内。待得卯时，才会有宫女进来给皇后叫床，梳洗，然后带去御厨备早膳。阿拉耶识请问巫殿为何不能容女子出入？内侍回答说，巫殿是巫族秘术所藏之地，亦是巫王死侍血巫卫和暗巫卫潜藏修炼之所，处处是玄机，常有蛊虫出没，毒雾萦绕，在此服侍的宫人先后死了好些人。女子胆小，进来便会惊惶，扰了死侍们修炼。秦皇登基第三年便宣布嫔妃与宫女无旨意不得入内。
阿拉耶识收神还魂后才仔细思量，据内侍所言巫殿往昔，当是嬴少苍为护住巫殿及巫术秘辛，树立巫王威神势力，震慑朝臣，故意放出蛊虫巫毒吓阻他人，因此巫殿便恶名在外。当初两次养伤也在巫殿住过大半月，彼时温度宜人、环境奇美，何来蟒蛇作祟？莫非以前嬴少苍不欲取我性命，制住蛊虫巫毒，使我居住无虑。如今他与我已是撕破脸皮，这才安排我居于巫殿，总不过恐吓与我，使我早早交出中国方术？一念及此，阿拉耶识更是将嬴少苍唾弃了一遍又一遍。
入住六合宫第一夜，阿拉耶识是又累又心塞，强撑着一夜未睡，果不其然巫殿内不太平。虫鸣不已，间或有不明之物在殿室飞巡，暗角时传窸窣声响，令人毛骨悚然。勉强撑到卯时，昨日两名年老宫女进殿服侍起床、洗漱，然后领至御膳房，恭请皇后亲手准备秦皇早膳。阿拉耶识面容憔悴，眼青白黑，恍兮惚兮，哪里做得了早膳。御厨见皇后亲临，岂敢真让她劳动贵体，殷勤介绍嬴少苍早膳惯例与口味。早膳喜食甜食，燕窝、参汤、米粥等俱各备齐，豆沙、桂花、芝麻、花生等各色馅料的豆包、米糕亦各蒸好备用，初一、十五外加鹿血一碗。阿拉耶识听得昏头涨脑，单是早膳便有一二十种，可谓奢靡。棘奴的早膳也是自己准备，无外乎清粥小菜，荤素包子，间或豆浆米羹，鸡蛋油条，完全是自己现代早餐的翻版。对比嬴少苍琳琅满目的早膳，私心觉得当初照顾棘奴太过随意，竟不如他做将军时的伙食好。想起棘奴，不禁心伤，阴差阳错未入棘奴嘱咐嫁与慕容恪，竟被嬴少苍赚进六合宫受气，一阵心酸，眼泪差点掉入锅中。
早膳备妥，内侍端着餐盘，随阿拉耶识往承天殿请安、送餐。嬴少苍早已端坐案旁等候，阿拉耶识照宫人所授规矩，下跪请安，然后一一奉上早餐。摆放整齐后，嬴少苍面色难看，指着食盒质问：“此膳是皇后亲手所做，还是御厨所做？”
阿拉耶识一时答不出来。她不屑于撒谎，桌上点心、羹汤样样均出自御厨之手，其色香味定然与往日一致无差，明眼人一见便知，撒谎只会适得其反。
见她沉默，嬴少苍冷然道：“朕之膳食均由皇后照顾，御厨以下犯上，干涉皇后之要务，手伸得太长，不要也罢。来人，砍去厨子双手，拖出宫外示众。”
阿拉耶识闻言大惊，未谙嬴少苍如此残忍，连忙软语求情，称因自己不熟御厨用具，命厨子示范劳作，实不关他事，是自己之过。请陛下开恩，以后下厨定当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嬴少苍重重地哼出声，算是准她所请。
嬴少苍用膳，阿拉耶识在旁伺候，候他用完，也不管阿拉耶识腹中空空，就招呼起驾去给太后请安。这是新皇后第一次拜见太后，仪仗摆得很足，帝后同在步辇上端坐，黄门内侍抬至太后所居延禧宫。人道“近乡情更怯”，阿拉耶识跑了一大圈回到起点，面对蒙太后心里颇为胆怯。她并不惧怕自己忤逆蒙太后嫁给棘奴，嫁人是自己的事，任何人都不得干涉，这是现代女性的信念如此。但是，她为了泄愤设计考验、报复嬴少苍等帝皇，连累嬴归尘被炸死，这就无法向蒙太后交待。尤其在最后时刻，嬴归尘当着天下人表白心意，甘愿为她送命，让阿拉耶识无时不遭受良心折磨。想蒙太后对嬴归尘十分爱重，一心想撮合自己与嬴归尘，结果却枉自害了他性命。
可能，也许，嬴归尘本对自己无意，只是蒙太后极力撺掇撮合，才让他生了那等心思？
嬴少苍是蒙太后亲生儿子，虽然自己与他格格不入做了“博弈”夫妻，但在老人家眼中看来，未必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许她见着自己与嬴少苍成双入对，老怀安慰也未可知。
于是阿拉耶识打定主意，在蒙太后面前无保留与嬴少苍配合，总教她得些慰藉，也算是自己一场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