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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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慕容鲜卑兄弟博弈

    见慕容恪脸色震荡变幻,已是无法言辞,慕容儁便咧开有些皲裂的双唇,往昔惯会装腔作势的小胡须竟意外勾出一抹邪性来,他手指在画上轻轻划过,干脆地道:“不错,为了遏制段氏势力,朕要借天巫的势。朕想得到她,只有她才压得住段氏,堵得住朝臣的口。她就算做了燕后她也只是一介女流,中国远在天边与我鲜卑有何妨碍?秦皇、汉王都爱重她,未必不是他们的软肋,朕只要牢牢抓住她,他们投鼠忌器必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恪瞪大双眼,对慕容儁堂堂正正地将这些算计的话宣之于口万分震撼,不仅仅是他说图谋的东西,更是因为夙敌竟是要对他推心置腹,他不敢相信却更不敢辩驳什么,唯有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何况——想她一个流浪外乡的孤女,纵是能耐刚强也抵不过一个情字,倘得到了女人的身子,便也得到了她的心,冉闵就是例子。只要阿拉耶识做了燕后,自有她拖住秦皇汉王,我鲜卑人才真的可趁机图谋中原腹地。”慕容儁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浓烈的不甘将他峥嵘的脸庞衬得格外偏执。

    慕容恪的眉心突突跳得厉害,慕容儁的这些谋算他猜到过,那确实是君王图谋大事的用心,但他就是无法接受将阿拉耶识推到几国权力的中心当筹码,更不愿她与慕容儁有任何瓜葛。他在慕容儁罕见的“推心置腹”的同时,解除质子身份回燕国后的丝丝缕缕一齐冒出来,让他清清明明地看到自己的转变。

    早先,慕容恪确有十年砥砺,以期返燕后培植势力对垒慕容儁的盘算。当日战场偶遇阿拉耶识时,其身上正揣着雪漫和段希钰分别赠送给他的绢帕,他当时远在此二女的选择中犹豫。若完全以女方助力脱去困境而言,段希钰自是上上之选,但慕容恪身为皇子在对段氏鲜卑的态度上和慕容儁是一致的,心底不喜与段氏联姻;再则,他被遣为人质如同弃子,此时接受段希钰难免为其父通辽王所趁,日后他纵是强大也避不开段氏鲜卑的“知遇”和提携恩情。他那时心里是倾向雪漫的,他知道可足浑部族被鲸吞蚕食的窘迫,但他有把握撑起整个断了香火的部族,而且,可足浑部所居地理位置险要,易守难攻,他盘踞此地足可与慕容儁抗衡。还有一点,他既与可足浑联姻,便可借讨回所占封地为由对慕容儁一系的贵族下手,以攻为守。慕容恪想得周到,却万算不到天下掉下个天巫妹妹,砸得他的人生变了轨迹。

    因他同时拒绝了段希钰与雪漫,为立根基,返燕后便认真替慕容儁打拼江山,他有信心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慕容儁挑毛病。回燕国头两年,他花了大量时间寻找雀儿,以至于旧部将属多有不解,有老将甚至亲来游说他用老燕王的铜符联络暗部势力。慕容恪以父王遗命为由婉拒旧部提议,非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与慕容儁内耗,让其他几国和段氏得利。段氏冒充雀儿与慕容恪成亲后,为避君嫌,他更是谨言慎行深得人心,为燕国立下汗马功劳。再次遇到阿拉耶识后,他义无反顾将身家性命一般的铜符赠与她,既全了自己相思又彻底熄了争胜的心。

    此刻,面对慕容儁“变脸”一样的恳谈,慕容恪面上淡淡的少言少语,内里酸苦恼怒,一则这许多天被慕容儁点名侍疾君心莫测,二则也是对慕容儁恬不知耻地在自己面前谈论阿拉耶识而厌憎极了。

    “天巫与天王伉俪情深,燕、秦、汉三国刚刚祭祀了天王,此时求娶天巫,怕会为天下诟病。”慕容恪掩在袖中的拳头捏了又捏,差点滴出水来,说话的声音也锐利了些。

    “四弟说得对,可朕没那个功夫跟她慢慢磨——嬴少苍的死灵军差点就打到我燕国来了,朕须先下手为强。可惜……那丫头、那丫头也忒邪性了……”慕容儁想起阿拉耶识对于他恶疾的断言,只觉深深寒意。

    慕容恪错会慕容儁隐晦所指,对其所言不置可否。慕容儁在春猎上公然向阿拉耶识强行索欢,最后却被匋璋破坏了,并且慕容儁反过来杀了匋璋,慕容恪直觉认为匋璋的死怕是阿拉耶识做的一个局。他自认识她以来,早见识过她的种种不可思议玄妙之举,又怎会轻易被慕容儁得了手去,又怎会放过仇人匋璋呢。顺着这思绪,他又想到离奇暴毙的悦绾,刀锋般的眉头微微收紧。

    慕容儁留意着慕容恪,见他皱眉以为他着紧阿拉耶识,更是暗恨:想那般天仙似的美人儿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慕容恪共居一府,那晚美人儿手脚被缚的香艳也不知被他享用过多少,自己千般刻意却不能得手,竟还真中了她诅咒。倘真有个三长两短,这燕国江山竟然白白便宜了他二人么。一时心中恶浪翻滚,恨不得立时砍了慕容恪的脑袋,偏偏面上还得捧着他。

    “春猎的事,是朕操之过急,思虑不周了。既然天巫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咱们须得备战西线,嬴少苍占了邺城,只怕要对我燕国不利。我燕国统帅只你与叔父二人而已,对付秦人力敌不行还得智取。你与嬴少苍是未央书院同窗,由你出使秦国斡旋,必能暂时拖住秦人。朕已下旨宣召叔父回龙城,接替你驻守西线。”

    慕容儁说这些话时,态度相当诚恳,看向慕容恪的眼神是从未有过信任与欣赏,足令一个臣子为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慕容恪暗叹,若非从小熟知慕容儁的套路,几乎要被其所惑。表面上自己与嬴少苍是同窗,他却深知秦皇是六亲不认的主,莫说悦绾、匋璋对阿拉耶识的亵渎,也莫说慕容评追击阿拉耶识,只说自己挖出阿拉耶识养在府中这一桩,也要勾动嬴少苍的天雷地火。

    出使秦国?送死还差不多。慕容儁还真是越来越会出招阴儿了——明知,他是最现成、最合适的出使人选,他也拒绝不得。

    转念又想,既来之则安之。他有八成的把握嬴少苍不会真的出兵燕国,虽然看上去嬴少苍来势汹汹,但这场进军会止步于邺城。他在未央书院时,对蒋青、周亚夫等秦、汉英才具下意结识与了解,蒋青绝对会劝阻嬴少苍回兵。于是,慕容恪故意略作踌躇后,接下了出使任命。然而这还不算完,慕容儁竟叫来太子慕容暐,让慕容恪做太子的老师,教授兵法及六书,还行了拜师之礼。因匋璋死了,太子兼理京畿巡防,慕容儁以太子手下无可调度巡防军为借口,让慕容恪将自己布在城南的一支千人甲士借给太子听用。此时,慕容恪对慕容儁软刀子刮人的心思可算一清二明,唯独不解太子拜师之意,他可不认为慕容儁是真想让自己教导辅助慕容暐。

    其实,慕容儁还真有让慕容恪辅助太子的谋算。出使和拜师,不过是他准备的两个局。若能接嬴少苍的手去掉慕容恪这位心腹大患当然最好不过,万一不能如愿,也得去掉慕容恪的反心,为太子所用。春猎回来后,慕容儁便觉得身体不适,腹部隐隐作痛,初时以为是被匋璋和阿拉耶识给闹的,没几日便疼得利了些。太医说是肝气不顺,瘀滞于腹。肝气不顺这个诊断对慕容儁兜头泼了一瓢水,他顷刻记起阿拉耶识关于他很快得肝脏绝症的断言,大是恐慌。不成想,怕什么来什么,他越是害怕得病,不仅有隐痛兼且腹胀腹泻,口干、厌食等一齐发作起来,整日里烦躁异常,要靠太医推拿、熏蒸才感觉稍缓。

    慕容儁又恨又怕,疑是阿拉耶识以巫术害他却无证据,何况他当真不敢拿她如何,她可是抵挡秦军的护身符。嬴少苍夺了邺城让他投鼠忌器,更叫他惊怕的是死灵军中有部分人竟然是悦绾以前所领燕军炼成。已经依附他的秦僖王嬴长平那边也传来消息,秦将木滑笥的侄儿木沢也在那场突袭中被嬴少苍抓获,犬戎士兵被制成死灵战士,木沢本人被炼成死灵将。嬴少苍的酷烈阴毒人尽皆知,为君不行王道,苛待杀害敢言忠臣;为夫不讲夫妻恩情,残杀结发之妻木皇后,无故遣散后宫嫔妃;为兄弟不讲亲情,杀戮迫害手足;为子不尽孝道,竟将母亲囚禁冷宫……行为叛经离道,娶蛮夷公主以求邪术治国治军,总之,在民间嬴少苍名头几可用以吓唬乖张孩儿。慕容儁敢自立原是与嬴长平暗通消息,他与犬戎贵族里应外合,互相牵制嬴少苍,各得利益。万万没想到,嬴少苍把自己关在皇陵内不理朝务竟然是在暗中炼制死灵邪术,可见,他躲在皇陵内之举纯粹惑敌之计。人皆以为他受天巫刺激而颓废,哪知这魔星心性如此凶顽。慕容儁想,那魔星六亲不认,唯一对天巫千依百顺,连帝王的架子不曾摆过。当西北传来嬴少苍平叛节节胜利时,他心虚了,决定牢牢抓住天巫。

    然而……慕容儁抓起桌上一个白玉雕的卧马顶在自己争胀气的上腹,咬牙瞪目,对御前常侍吼道:“该死,为何还未寻到巫皋?”

    常侍慌忙跪下回禀:“巫皋早在宫门外候着了,因太原王在此,便没放他进来。”

    慕容儁寻找巫皋的事,自然要瞒着慕容恪和天巫,他急欲请巫皋给自己看病驱邪,解除天巫给他下的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