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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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雪谷藏洞府

    第三天早晨,下了两天三夜的大雪终于停了。狂野积雪差不多齐腰深,各国国君在遏迳山扎营的山坡虽然有军士及时清扫,地面积雪也到小腿。天放亮后,秦、汉、燕、楚几国军士开始拆营,在被风雪困了几天后,所有人都认为应该停止荒唐的等待,离开这诡异的山头。几国国君不约而同来到武悼天王冉闵的墓前,楚王项隆带头上了一炷香。燕皇慕容儁和皇后雪漫不甘落后于人,拉开架势对着坟墓叩首祭拜,还在石碑前洒上一斛美酒。汉皇刘恒捂着依旧疼痛的胸口,从邓通手中接过点好的香插到香炉中。秦皇嬴少苍就这么看着其他人上香,感到进退不得。嬴允直犹豫着递过去一炷香,他初时像被火烫样缩了缩手,抬眼接触到嬴允直和蒋青祈求的目光,他动作僵硬地接过香,凑到燃得正旺的红烛上点燃插进去后,退后三步故作不在乎抬头看天。

    天空从几天来的深灰变成青色,显得极高远,惨白的阳光遍布于空中有些刺眼,嬴少苍下意识地眯起凤眼,光芒里两只巴掌大小的鸟影在盘旋滑翔,忽然,两只鸟忽然朝他们俯冲,身影涨大,一黑一灰,展翅足有两臂长。

    “冉闵的飞鹰!”蒋青失声惊呼。

    “飞龙卫!啊,不,天巫,是天巫来了!”嬴允直对这两只鹰也不陌生,是飞龙军曾经要烧掉秦国义仓廒房的灵鹰。

    好像是为了印证两人的话,两只飞鹰厉声啸叫中拍着翅膀在冉闵的墓地上空盘旋了三圈,然后双双朝断崖处飞去,一个猛子直直地扎到崖底。嬴少苍飞身窜到断崖边,不待他往崖下探望,赫然发现崖边巨石下压着一条绳梯垂向下方。嬴允直蒋青紧紧跟上,发现绳梯后惊得嘴都合不拢。慕容儁、刘恒、项隆等很快跟过来,看明情况后,人人眼中皆惊喜中带着狂热——原来天巫早就到了这里,她许诺的中国方术看来不假。

    嬴少苍攀着绳梯第一个下去,包括项隆在内都是文武兼修的国君,每个都利索地降到崖底。四位君王每人带了两名随从,再加上习武的燕后雪漫,一共十三人聚在断崖下。崖底怪石和枯木交错,积雪厚重,大家边走边探路,不过三刻钟的功夫便走到一处低洼的平缓谷底,众人相携靠近时,杂乱狭窄的谷底显出一亩地大小的开阔地,山壁上有伸出洞府模样的飞檐。洞府旁边的玉树琼花下,伫立着一位雪衣女子,及地披风、兜帽镶着雪白的狐皮边,双手抱着一只雪兔,雪兔如婴孩般温顺地趴在她的胸前,黑圆的眼睛怯怯地看着闯入者。女子闭着眼,神态安详悲悯,似乎在聆听寂静的声音。她完全不为闯入者所扰,静谧得像尊冰雕,遗世独立,美得不近人情,仿似她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人能触碰。

    十三个人全都停下来,震撼于眼前看到的一幕。

    “阿拉耶识。”嬴少苍艰难地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传出。

    阿拉耶识缓缓蹲下身,将怀中雪兔放在雪地上,“去吧,干旱已解,你也要找自己的家人了。”雪兔轻盈地蹦了几步后停下来,抬起前肢站立着望向阿拉耶识,似乎舍不得离开。阿拉耶识手掌轻轻摆动,无限迷惘感伤:“再见了,小兔子!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雪兔似乎听懂了,连续蹦跳几次后,消失在与嬴少苍等人相反的方向。

    目送雪兔消失后,阿拉耶识缓缓扭头,透澈如琉璃的眼眸扫向被她招来的闯入者,凝眉注视了片刻后才垂下羽睫望着兔子留下的脚印发怔。洞府里走出一位披麻戴孝的青年男子,几步来到阿拉耶识身边将她从雪地上搀扶进洞。

    “李据!”究竟女子口齿交男子伶俐,雪漫终于喊出了第一句话。

    李据转过身,口气平和地道:“诸位请进吧。”

    众人这才回魂般往洞府里涌去。

    入得洞府,迎面见着一副惟妙惟肖的冉闵画像,只有胸口以上部分,用金漆雕花木框框住,当中扎着白花,四周用松柏枝环绕。洞府不大,洞壁用大幅锦缎帷幔装点,上面缝着五彩的丝缎做成盛开的百花,美艳奇异,不似在洞中而似在神仙境界。地上铺着厚厚羊毛毯,中央燃着熊熊的炉火,阿拉耶识于冉闵画像前方端坐,脱下披风露出白底绣金莲花的卫国皇后冕服,乌亮的云鬓正中带着一枚蓝羽华翠。几近透明的皮肤在炉火的映照下添了暖色,黛眉如烟,眼波流转,樱唇娇艳如滴,神态比起以前的清丽绝俗,多了几分女儿初放的娇媚。

    嬴少苍骤然被刺痛,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慕容儁强自镇静,项隆看得不转眼睛,刘恒一面捂着胸口,肩膀剧烈地抽动,他似乎喘不过气来,拼命地瞪大眼睛。邓通和周亚夫慌得一左一右扶着他,连唤皇上怎么了。刘恒挣扎着甩开两人的手后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阿拉耶识,脸色苍白得可怕,锋利的目光更是吓人。

    阿拉耶识的眼光没有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而是身手虚请众人入座——靠洞口处有环放几个墩子,显然是给几位国君预备的。在主客之间的空地中央摆放着张低矮的条桌,一张黄绸布将条桌和桌上高耸鼓突的物件全部罩住。宾主隔着桌落座后,阿拉耶识这才开口说话。

    “我累了,也不想再东躲西藏。棘奴死了以后,我一直在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我早点交出中国方术,或许棘奴就不会死了。”没有人想到阿拉耶也是会如此开门见山地道出两样大家心知肚明却又绝不可宣之于口的结。慕容儁难得露出了愧色,人人都有些不自然,气氛微妙,有人以咳嗽来掩饰难堪。

    阿拉耶识看着被揭露内心的众生相,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她的声音清雅平缓,仿佛是对着一群老朋友继续娓娓而谈:“你们奉棘奴为武悼天王没有辱没他的能力。我深信,如果不是他受了我的影响,一心为投奔他的华夏子民寻条出路,他不会输掉这场战争,他根本不需要我那些中国方术来取胜。我和他唯一争吵过一次,是因为我冤枉他偷看我写的关于中国的那本天书。因为我是他的妻子,我希望我的夫婿正大光明地战胜对手,为他骄傲。”说到此处,阿拉耶识又闭上双眼暂停了一小会儿,“我本以为我来这个世间是为了守护雀儿,后来我才发现我错得有多厉害。我最应该守护的那个人,从我第一天来到这世间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可惜我没有珍惜。棘奴死了,我只想寻一片与世无争的净土过完这一辈子。”

    阿拉耶识朝李据抬手示意,李据上前揭开条桌上的黄绸布,上面摆着五个大小不一的红木托架,分别放着一张折起来的厚皮纸、一把精巧的匕首、一个乌黑发亮的拳头大小的疙瘩,一个大肚玉瓶,还有一卷竹简。众人一起显出讶异,均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嬴允直眼尖,认出匕首乃是阿拉耶识常插在小腿防身的那把,立刻指着匕首对嬴少苍耳语。后者也认出那匕首,只是上不明白她为何将其摆放在圆桌上。

    雪漫鼓足勇气问道:“师尊摆放这些为何物?”

    阿拉耶识淡漠地看着桌上的五样摆件,平静地介绍:“最左边的那张是记载了造纸术的秘方,造纸术能开启中土人的智慧,利益众生;匕首里放着冶铁术,可以造出神兵利器,永远不会生锈,比干将莫邪更锋利,国君拥有它可以得到无敌的军队;那团黑疙瘩就是天雷,血肉之躯碰会被它被炸成齑粉,拥有它的君王攻城掠地所向披靡;玉瓶里装的东西叫细菌,是世间最强大的蛊虫,即时是巫王的蛊也无法与之相比,如果放出它,能在一个月内杀死全城的人。”

    啊,即使是嬴少苍、慕容儁那样杀人不眨眼的帝王也不仅惊呼失色,天巫的中国方术一样更比一样凶厉,这根本就不能叫做神通,而是魔鬼!

    嬴少苍的火云纹猛然间烧起来,眼中放出强烈的渴望,在冶铁术、天雷和细菌三者打转;

    慕容儁的眼珠贪婪地盯着冶铁术,天雷他没有亲耳见闻,蛊术他本能地厌恶,他宁可相信实打实的神兵利器;

    项隆完全被它这几样东西惊呆了,他紧张得直起上身,轮番打量桌上的东西,似乎不知从何下手;

    没有人比刘恒更加失态。他从一见到天巫起就莫名地颤抖,眼睛盯着她就没移开过,一只手捂着胸口,双目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就是说不出话。邓通和周亚夫骇然,架着他的胳膊丝毫不敢松开。

    这个功夫没有人理会别人,国君的随从们同样紧张地关注阿拉耶识,清醒着的人还直勾勾看着桌上摆放的最后一样书简。

    “最后这简册是我在卫国所写的《天边的中国》,我的来历、中国的秘密都在其中。棘奴曾与我有约,由我写出中国的秘密作个纪念,不给任何人看。我们百年后埋入坟墓,等到后世有缘的人来盗墓,把一切公布于众,让历史来印证我写的故事。”阿拉耶识淡漠的面容此刻露出些微奇异的色彩,让她在这刹那无比神秘,如人触摸梦境。

    果然,她说:“这卷简册里什么都有,不过要看书的人自己去悟。”

    众人全都陷入紧张的沉默,难堪而漫长的沉默。

    阿拉耶识点燃一炷香插在面前的火盆灰中。

    “这里有五样中国方术,每位国君只能挑选一样。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选择,谁选了就可以离开这里,如果一直选不出来,我就要收回它们了。”

    众人先是愣了片刻,随后簇拥着国君向条桌凑过去,顷刻将条桌围得密不透风。三只手掌同时伸向条桌,但都没有落下,全都悬在上面游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