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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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鱼龙海鬼、天兵天将

    大半夜折腾下来,燕军皆起了困倦懈怠之意,就连慕容儁自己也被看不见的敌人搅得烦乱无比。手下告诉他,这个邪门地方沙坪涧,附近的河叫小沙河,此地离凌水已经一百五十里地。但凡行军都倚靠水源扎营,燕军扎营小沙河旁的沙坪涧再正常不过,慕容儁向部将逐一问过情况,均无任何不妥之处。

    左右宽慰道:“我等连日大捷,冉卫军已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只为拖延时辰,冉闵好为丧家之犬罢了。陛下切勿多虑。”

    无奈,慕容儁只得强忍烦恼,半靠在行军榻上和衣而卧。

    果然,过了约莫三刻钟,正南方再次响起号角。燕军已是见惯不惊,未多做理会。但此次号角声响了半个时辰还未停歇,慕容儁正好睡不着,索性出帐来看。只见正南方扯天连地的风雪中,从地面刮起一层白雾,有一人多高,飞速往燕军大营飘来。一阵狂风吹过,白雾散尽露出雾中诡异的群马,马匹上做着赤身露体之人,身上画着鬼怪牲畜、鱼龙海马,面上或赤红描金,或惨白靛青描画眼眉,更有人头戴牛头马面做萨满师状。燕军本自心神耗散、疑神疑鬼,此刻见到如此怪异的不畏严寒的人马,以为“鱼龙海鬼、天兵天将”下凡,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呼喊逃命,夺路狂奔。

    燕军顷刻间阵脚大乱。

    闯入的“鱼龙海鬼、天兵天将”策马纵横,逢人便砍,遇帐即烧,如入无人之境。慕容儁亦是英才,策马提刀横亘于溃逃燕军中大喝:“此是冉闵装神弄鬼,切莫为其所惑!三军有敢后退者斩!可惜燕军气势被夺,如潮水般后退,慕容儁、孙兴等人杀了几个后退的军士也无济于事,燕军已然失去控制。慕容儁目眦欲裂,兀自伫立溃逃燕军中央,企图力挽狂澜,却忘了自身已置于险地。孙兴见情况危急,奋力砍死几个因奔逃挡路的小兵,蛇矛尖戳中慕容儁坐骑后臀,马儿吃痛带着慕容儁随众奔逃。慕容儁与匆忙中不忘下令,渡过小沙河后重整军兵反攻。他在马上观战时发现冉闵那些赤身军士只有三四千人,却把他十万大军冲杀得七零八落,气得捶胸顿足。他盘算过河后聚兵重整,定可杀冉闵回马枪,若不能完胜怎能解心头之恨。

    燕军退向小沙河。最先逃的零散小股燕军安然渡河,慕容儁指挥的大军飞速在冻结成冰的河面跑过时,冰层竟然轰隆中四处开花,裂成无数碎块。慕容儁勒住马缰绳定睛看时,那碎开的冰层至少一尺厚,分明被人凿开无数冰眼才被万马争渡踏破。燕军将士连人带马陷入冰河,淹死冻死者无数,哭号呼救声动天彻地。后来者不顾坠河者生死,闷头踩踏渡河逃命,赤身“鱼龙海鬼、天兵天将”无视严寒,在冰水中浮水穿梭杀人,一条小沙河变成滔天黄泉、无物能渡的阴司弱水。

    慕容儁已是血红了双眼。

    此时,一股卫军高擎卫国飞龙皇旗从白雾深处旋风般扑来。当先一骑朱红骏马格外耀眼,马上人雪白斗篷,银甲银盔,左手钩戟右手矛,英姿飒爽,俊朗无双。

    “冉闵。”慕容儁嘶声道。

    孙兴等人忙将慕容儁牢牢护住,手下部将们和一众兵卒一拥而上围住冉闵。冉闵也不多言,舞动双臂,漫天白雪都被他周围爆出的银芒震得粉粉碎,杀意如虹贯穿他身周鲜卑死士,血花朵朵在空中绽放,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下居然美得炫目。

    慕容儁无法控制自己滔天的怒气,策动坐骑想要与冉闵对决,众将阻止不及,二人战到一处难分难解,孙兴欲入阵与慕容儁合击冉闵,却被慕容儁喝止。他手中长刀运动如车轮宝盖,密不透风,冉闵看似莫可奈何,只被动接招。片刻之后,冉闵寻个空隙将长矛别住长刀,左手钩戟一绞,慕容儁长刀当啷脱手,幸得他反应奇快,俯卧马背直奔回己方阵营。燕军众将急忙上前接应,卫军蜂拥上前却遭一柄飞来长戟横扫过来,连片倒地。趁着空档,燕军将士奔涌上前接走了慕容儁。

    冉闵眉峰轻扬,嘴角带出闲适的弧度,对来人招呼道:“原来是都乡侯,真是幸会。”

    来人正是都乡侯慕容垂,他胯下军马累得呼呼喘气,喷出的鼻息凝成一团团白雾,四蹄仍因急骤停步而焦躁地原地踢踏。

    慕容垂努力将缰绳收紧,勉强稳住身形,冲着三丈开外的冉闵做了抱拳的虚礼,“慕容垂见过卫皇陛下,卫皇好谋略。”他言语恭敬,面色却甚是难看,身后的燕军更是拉开猛虎扑食的架势,对冉闵怒目而视。显然,燕军王师的惨况彻底激怒了他们。

    冉闵瞳孔微缩,沉声道:“都乡侯无须多礼,当日在未央书院同窗天巫已预见今日之争,声明不偏袒任何一方,我们弟子各凭本事,各效己国,生死有命,胜负在天。”他朝身后挥手,让身后卫军让出一条渡河道路。“未央书院的弟子规条冉闵不敢稍亡,请燕皇和都乡侯自便。可卫、燕两军对战却是国事,燕皇追杀我冉闵两天三夜,拔去我四座大营,掠走辎重无数——冉闵不才,这些却是要连本带利讨回的。”

    慕容垂也不多言,铁青着脸朝冉闵点点头道:“卫皇手下留情,慕容垂在此谢过。他日战场相见,咱们手下见真章。告辞——”

    慕容垂的手下护着慕容儁飞奔过河,慕容儁在与冉闵坐骑交错刹那,投下浓郁的阴沉眼神,比脚下冰河更刺骨。在他们身边,是杀声冲天的景象。赤身的“天兵天将”与随冉闵赶到的卫军发起围歼,燕军伤亡极重,过河脱险者只有十之四五。此战后点兵,十万燕军仅剩一半,而冉闵仅仅只动用了五六千人,其余的一万余人都随蒋午、张温这两位飞龙军老统领转战山东边境,封锁匋璋这个老对手。

    冉闵攻心夜袭战赢得极漂亮,缴获燕军粮食十一万斛,解了燃眉之急。众将以为他会立马南下与迁徙大军会合,他却挥师向东。众将不知,早在一月前蒋午、张温便送来密函,说曾下毒谋害他的匋璋被提拔为军帅慕容评的左都督,负责监军事。原慕容评心腹夏占谯被慕容恪杀后,匋璋得慕容评重用。此人兵法武力虽不及夏占谯,却强在狡诈多智,行事阴损偏门,令很多靠军功出身的武将不齿。匋璋带了七万大军盘亘于山东与河南、苏北、皖北边境,是距离楚国最近所在,而阿拉耶识最终会带无家的妇孺去楚国国都彭城,匋璋必定抓住这个时机攻击她们。

    匋璋领兵的消息对于冉闵而言是真正的威胁。匋璋以前是夏占谯的幕僚,并无独自带兵经验,此次慕容儁竟然将一支七万人的大军交给他,这本就非同寻常,匋璋必定有所倚仗。再者,慕容评这招儿实在揪住了冉闵的命门,事关阿拉耶识安危自不必说,另有一桩多数卫国将官并不知晓:钜子嬴归尘游说楚国的一个条件是冉闵不得带兵到山东以南,须在长江以北的原赵国与临江、九江边界,接受司马南昭、九江王英布、临江王共敖的收编。这个条件是司马南昭所提,亦得楚王项隆首肯。山东以南便是楚国地盘,二人皆对冉闵加意提防,担心其声威过旺威胁自家权位。再说,任一国之君领兵来到本国投诚,可能是开门迎敌之举。楚国卫将军李良弼是冉闵忘年交,提出让英布、共敖参与收编,将卫军打散分部在三地,就不用担心冉闵东山再起。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四十万的南迁百姓便可顺理成章安置到二王的土地上,给楚国减轻一半的压力。冉闵得知是慕容评为了安排匋璋领军,连自己心腹爱将悦绾都给调走了,铁定是想用匋璋的下三滥毒计来对付阿拉耶识。阿拉耶识再有能耐,也不是老奸巨猾的无赖的对手。所以,冉闵在得到蒋午传来的消息后,就想好先用奇计重挫慕容儁,他才能专心对付匋璋。

    当冉闵的队伍快速穿插到山东后,匋璋的大营上空高高悬挂起了紫麒麟旗帜。冉闵骑着朱龙在几里外陇头遥望燕军大营,沿着营盘插着一排排黑底紫麒麟旗,那是慕容恪的标识。蒋午、张温俱各变色,下马向冉闵请罪,他们作为守阵将领,竟然不知敌军真正主帅是谁,所犯过失当以军法处置。

    冉闵看也不看跪地的两位老部下,仰天长笑,“慕容儁啊慕容儁,你为了除掉我冉闵用心良苦。你用匋璋做饵钓我前来,却以慕容恪用兵破我卫军。你明知未央书院同窗不得取对方性命,所以你启用匋璋这样的阴险小人来逼迫慕容恪对我动手。如我所料不错,慕容恪为主帅,匋璋被你封了督军吧!”

    蒋午、张温抬头望着冉闵,心中同时掠过阴影。

    “慕容恪向来为慕容儁所忌。为了王妃被杀一事,与燕皇、皇后翻脸,已去封地做了闲散王爷,如何就甘愿为慕容儁所乘?”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慕容恪是慕容皝最爱的皇子,因非长非嫡,幼时被送至秦国为质,亦是段后一族施压所致。看似被弃,实则着意栽培。异日慕容恪回国后定能在其父护翼下承继大统。慕容皝意外坠马突死,慕容恪已失了靠山,慕容皝要想保护他这个最爱的儿子,只能让他效忠于羽翼丰满的太子慕容儁。老燕王临死时让慕容恪发下毒誓辅佐慕容儁,慕容儁倘以先皇临终遗命下令,慕容恪不得不从——何况,他本就是贤能厚重之人,素有大志。不然,又怎会因忧心与书院其他弟子兵戈相见而早早请了师命免责?”

    蒋午、张温拍胸昂然道:“既然天巫准许弟子为国而战,我等更无顾虑。此战宜速战速决,我等明日便杀他个落花流水!”

    冉闵颔首,年轻飞扬的容颜布满金色阳光,俊伟的身形在冬日暖阳下勾出美好剪影,那青春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对面燕军营中,一雄毅魁杰的端严男子在旗杆下负手远眺。白色绣金飞龙的卫皇旗帜迎风飘荡,与紫麒麟旗遥遥相对,两大神兽隔空挥舞爪牙,似要将对方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