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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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天巫本尊与攻心计

    明光宫后方一处浓密灌木林中,噗地坠下一团银白色的影子,旋即银白色蠕动起伏,从中爬出一位银白色的男子,男子墨发全部结系于头顶,身着白色修身衣裤,从闪着银光的一团绵软中爬出后,箕踞于野地上,看着前方那大团银白色之物发愣。月光透过密林洒进灌木丛,那团银白色竟然簌簌颤抖起来,男子迟疑片刻,试探着身手去碰那团银影,银影从灌木丛总抬头转身,一张美艳妖冶得不似人类的脸张开银唇,露出银白色珠贝细牙,笑得前仰后合却拼命挤眉弄眼压抑声气:“呵呵……毁了毁了,巫杰、巫杰被吓尿了……”

    银白色男子眨了眨眼,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在嘴角努力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表示赞同女子的话。

    这对古怪男女便是天巫阿拉耶识和曾经的墨家钜子嬴归尘,刚刚两人合演了一出中国天巫显真身与巫杰斗法的戏法,吓得巫杰和刘显阵脚大乱,进攻邺城的步伐跟着沉重胆怯起来。动摇刘显军心,使其疑神疑鬼,首鼠两端,为冉闵布置疑兵争取时间,这正是阿拉耶识要的效果。

    三天前卫国得到刘显领七万胡羯大军往邺城进军的消息,而邺城及周边的卫军仅得二万余人,更远之地的卫军无法及时回防,且各地守军亦是军力吃紧,总共能汇集支援邺城的兵力也就二万人而已。形势如此严峻,举国惶然,阿拉耶识再无法淡定,给卫皇冉闵献上斗法惑乱的计策。

    因受了诸葛亮空城计的启发,又被法饶妖法刺激,阿拉耶识的斗法惑乱之策打的是心理战。胡人作战都会有萨满随军降神祈福,攻打邺城这等大战定然是萨满大法师坐镇。法饶死于嬴归尘之手,其余四人估计带着净魂幡早就跑路,找家主炼化阴煞。就算四人不离开,正好撞嬴归尘手中一并收拾,嬴归尘因秦国皇族身份不方便充作卫国将领,但只要对方敢动妖术道法,他出手便不算犯禁。冉闵预计石虎宠信的大祭司巫杰这次会随刘显前来,阿拉耶识存心要在羯赵和燕国人面前找回场子,替飞龙军雪耻,在卫国人面前树立帝后天威,坚持亲自上场会敌。

    阿拉耶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与巫杰、刘显斗智斗勇。因卫国人对天巫这位皇后寄予的期望太高,襄国战败引发了仇胡派卫国人和官员的不满,对卫皇尤其是皇后的微词日益增多,冉闵深以为恶。阿拉耶识自然很无奈,这种道德绑架出自朴实安分的老百姓和受时代与文明局限的大臣,她身为皇后只能妥协。为冉闵和她自己挽回人心的最好法子,就是把她塑造成法力神通盖过敌人的神明。阿拉耶识首先要把自己打扮得像来自异国的仙人模样,自幼熟悉的舞台艺术再次让她得到灵感,将自己夸张地装扮成成银色的半裸天女,浑身涂着银粉,妖冶诡诞的眉妆、银唇与奢靡的头饰相映成趣,神秘高贵又极致诱惑,发散冰冷雕像的非人气息。她拉着三位裁缝连日赶工做出类似飞天的天衣,只是将下身裙子做成垂坠质感的极宽幅的拖地公主裙,方便嬴归尘躲藏在裙中,她蹲坐于他一侧肩头,让绝世高手嬴归尘的内气外放鼓荡于裙内,造成天衣迎风飘荡的神秘美感,同时掩藏嬴归尘的行迹。

    当刘显巫杰的大军靠近明光宫时,她稳稳坐于嬴归尘右肩,裙下的嬴归尘施展神行魅影的旷世轻功在半空漂浮落下——就像神祇从空中降临,俯瞰众生,心理上先就将坐在骡车上的巫杰压得毫无光彩。土鳖怎能与天仙争锋?

    除了阿拉耶识出场的行头与飞行手段,先声夺人震慑对头也很重要。她现身前的那场火树银花是关键铺垫。嬴归尘在此地埋了几十个陶瓮,里面装填了烧红的生铁屑,候刘显靠拢,拉动机关,火红生铁屑从陶瓮中博喷而出,将方圆百丈弄得火花缭乱的样子,看似无用,实则是种厉害的禁制。嬴归尘说鬼降法术就是以咒语请出萨满所养鬼物,或是请出所在场地的孤魂野鬼,附体于前排的先锋士兵身上,使其身体灵敏强悍,且助其躲避对方攻击。“神明保佑、刀枪不入”的传说即是来源于此。在四川农村的某些地方,若是怀疑死者闹鬼骚扰生者,或是憎恨某个死人欲使其死后不得好过,便用撮箕盛了烧红的铁屑撒在死者坟头,立刻便有镇压功效。另外有黑狗血和着粪便可破坏此类附体的说法。黑狗血和尿粪是最腥气和污秽之物,但凡鬼神都是好洁的,最喜爱的是吸食香火,若是沾染污秽是要破功的。因此这去神下法的招数被汉奸告诉了八国联军,用秽物破除义和团的神功,取得胜利。阿拉耶识扮演的是至高无上冰清圣洁的天巫本尊,当然不肯用黑狗血和人尿粪来败兴,自然用上铁火花。但这黑狗血和尿粪的招数,几年后还是被堂皇用于两军对阵,真是战场奇观。此是后话,暂且略过不提。

    阿拉耶识当空降临警告巫杰和刘显后,预先埋伏的几十名擅长戏法的墨徒戴着牛鬼蛇神面具出场突袭羯人前排先锋,因为已经被破了附体神功,此时自然如砍菜切瓜般容易。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中间根本不容刘显和巫杰多作考虑,理所当然认为天巫阿拉耶识老虎发威显出本尊真身,果然是天神天威,攻下邺城的勃勃雄心当下折了一半。只因石祈不容错失良机,对刘显下了死命令攻克邺城,刘显虽是忧惧胆怯,却不敢不战而退,被阿拉耶识吓阻一番后强打精神继续上路。

    此时,阿拉耶识惑乱敌军的目的已经达到,继续进军的刘显军士气不振,又是夜里急行军搞突袭,最易疑神疑鬼。离开明光宫不到一里地有处高地,刘显军到了高地时,从低平处杀出左右两路卫军,竟然是飞龙军中的精英飞龙卫,齐齐挥动双手武器,如若干绞肉的磨盘插入刘显军中。一时马蹄交错,刀光剑影,只一盏茶功夫,便把刘显打头阵的先锋杀得落花流水!刘显先是错愕,后来咬牙反击,心想己方七万人如何也不会怕了区区二万冉卫军。飞龙卫再厉害总归双拳难敌四手,磨也能磨死他们。他还壮着胆子指挥作战,冷不防邺城方向又来一支军队,看旗帜竟是老对头蒋午的标志,一时有些动摇。

    在旁掠阵副将瞪大眼睛指着邺城方向对刘显道:“将军,邺城来的是蒋午的人马,好像人数实在不少,起码有几千人!”

    刘显眼皮直跳,夺口相斥:“冉卫只有二万人守城,各州郡援兵最快也是明日午时才能赶到。飞龙军已经被铲除干净,蒋午哪里钻出来几千人!”

    副将被斥却不甘心,指着邺城方向申辩道:“将军快看,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地面有马蹄奔涌的震动感,冉闵用兵狡诈之极,卫军恐怕留了后手,两万人只是传出来哄骗咱们的!”

    刘显伏在马上定睛细看,却见夜色中一波波涌来小股小股的卫军,四面八方在高地外铺开,隐然是想合拢后吃掉他这个主将所在的龙头。再看远处官道的尽头,确实马蹄声擂动地面,阳气尘土滚滚,俨然是大军移动之相。刘显大惊,再转了转眼珠,此时与他们交手的卫军将领没个熟识的,对手蒋午转瞬即到。己方重兵出击卫国都城,几乎兵临城下,却不见卫皇冉闵的影子,这有些不合冉闵行事之风。冉闵每战必身先士卒,他勇力绝人,悍勇无匹,又有神驹利器,凡他所杀到之处,敌方阵营必定被撕开缺口,破敌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冉闵人影都没看到,感情是他还有后招等着自己?刘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晚卫国皇帝、皇后给而来他太多的意外,打得他闷头闷脑。阵前巫杰被打落骡车折了腿,缺了牙,已是大不吉,怕是细作的消息有误,自己这是落了冉闵圈套!

    刘显出了头冷汗,当即下令鸣金收兵,指挥撤退三十里。这退兵金锣一旦敲开,羯胡军更是慌乱不已,早乱了阵型。卫军得势更不放松,战鼓擂得山响,两军情势逆转,七万羯胡军被一股股的卫军追得如丧家之犬。

    刘显在众将掩护下跑得挺利索,结果一路奔逃才一个时辰,迎头撞见昨日且战且退的王泰,原来以为他边打边跑是实力不济不敢硬碰硬的缘故,此时见他威风凛凛立于前方,挥舞一面黑底白金丝线的飞龙王旗,身后一丈处一人一骑立于月华与火把光亮下,一身玄色重甲,左手钩戟右手长矛,座下骑着朱龙宝马,英俊明雅的年轻容颜上,挂着嘲讽的浅笑,眼底却是彻骨之寒,立时惊得两股战战。

    “冉闵小儿,你竟敢来此处,不怕我七万大军把你碾得粉身碎骨?”刘显心头害怕嘴上却不输于人。

    “朕候你多时,纳命来吧。”冉闵根本不欲多言,

    军神冉闵马战天下第一,天雷入体后,精力体力皆超过常人,可以一己之力斩杀近千人,战场与他正面对上就只有死路一条。刘显的左右副将是有眼力见的,高喊“掩护将军撤走”便指挥手下填在两军中间阻挡冉闵。

    冉闵厚薄适中的唇再次勾起弯弯新月,眸子中闪过一点危险光芒,破天荒地没有闯入刘显阵营。刘显虽是匈奴族的大将,为人多疑反复,有时过于谨慎多次错失军功。这次出征邺城是他主动请缨,不过是以为冉闵飞龙军被灭,邺城军力薄弱是个占便宜的大好时机,再三请命才被石祈准奏。谁知竟如此不幸,被王泰的退让撩拨起了傲气,遇到天巫本尊被打脸,然后误入圈套撤退,结果还有套中套。刘显一气狂奔五十里,天明时却见远方尘土飞扬,追兵何止两万,简直有四五万之众!

    本来没有飞龙军的卫军与羯胡军战力相差无几,可惜自己这方因夜里折腾早乱了军心士气,况且将领们怎敌得过冉闵与蒋午、王泰等人,多出的二三万人优势根本就不算不得什么,不等双方厮杀见分晓,恐怕冉闵早取了自己项上人头。狼狈中的刘显退入一处谷地暂歇,此时双方经过夜里激战均有疲态,便同时停歇休整。刘显自忖跑不出冉闵手心,悄悄遣使者送信给冉闵,说只要这次放了他生路,他回去后定然设法取石祈人头献上。

    刘显使者离开后,冉闵将那份求饶的密信摊在膝盖上重读了一遍,一抹狡黠调皮的笑容逐渐在英俊的面皮上晕染开,越来越浓。他无声地笑了,转头眼光落在明光宫的方向,暗暗在心中念叨:家有仙妻,夫复何求。刘显愚蠢,七万人之众竟败在你一人算计之下,攻心计果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