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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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回来就好

    襄国之战后的第十天,阿拉耶识在金刚般若寺的诵念迎来了又一次黎明。她显得疲惫,脸颊苍白,下巴尖削,只有嘴唇带着淡淡的粉红,杏粉色天丝绸衣在晨曦中鼓荡,纤弱的身体好似要被风吹散。二娥牢牢地扶住她的手臂,生怕一不小心她就化为云烟飞了。

    “二娥,我没那么娇气,你这么大力气弄疼我了。”阿拉耶识无可奈何地轻语。

    二娥仔细看了看她的面容,嗫嚅道:“皇后,那些大臣们说的,您千万别忘心里去……为了汉国的下沙堰村您都能豁出性命搭救,又怎会不管卫国子民,他们这样对您……”

    “别说了,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不用安慰我——”阿拉耶识拍拍二娥搀着自己的手,刚想让她放松些,却见二娥脸色大变,死死盯着前方不转眼珠。她顺着看过去,便见广直的神道上一片数骑狂飙冲过来,当先一骑银白盔甲跨坐火红宝马,好似烈火白云席卷大地。她也怔住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火红宝马窜至她身前五尺之地,四蹄奋振,昂首啸天,白云飘然落地,同样立定不动。俄顷,其余几骑奔至,骑者纷纷下马,悄然不语。阿拉耶识张着粼粼凤眸逐一看过去,为首之人银盔银甲尚在,却已是遍布刀剑痕迹,可谓千疮百孔。其人明眸深陷,颌下满是髭须,颇有些形销骨立,满怀苍凉气度。其后一人锦衣如血,墨发条分缕析,病容冷颜,垂眸而立。旁侧一人玄衣玄甲,腰佩宝刀,身负弯弓,形容英姿勃发,神情热切雀跃却又不敢放肆,正是被她派出去找人的李文吉。

    棘奴脱险了,那个人居然和他在一起。

    片刻凝视后,为首之人嘶哑嗓门道:“我回来了。”

    阿拉耶识的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迈动沉重的步子朝卫皇冉闵走去,冉闵大手紧紧拥抱着她,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有彼此心跳还可感受。穿过他的肩膀,她的视线落在嬴归尘身上,心狠狠地抽了抽,正要别过头去,却见嬴归尘修竹挺立的身躯晃了晃便前扑倒地。

    “啊!”她低呼着,情不自禁缩成一团,冰凉的食指将冉闵抓得更紧。

    李文吉朝阿拉耶识拱手道:“师兄为救卫皇受了重伤,我这就去独一味找墨田疗伤。”李据着人抬上嬴归尘匆匆离去。

    连日来的巨石放下,阿拉耶识便觉浑身发飘,气血冲脑,昏昏不知所以,慢慢软倒在冉闵怀中,人事不省。

    醒来时已近中午,睁眼便对上冉闵忧思的眼,他征袍未解,一直守在跟前。

    她冲他露出虚弱的微笑,他捉住她的小手咧开嘴:“滢儿,都是我不好,害你受委屈了。”他这般强笑,竟比哭泣还心伤。

    她抬手摩挲他胡子拉碴的下巴,柔柔地转移话题:“胡子扎手,该净面洗漱了。”

    冉闵怦然心动。关于胡子是他们夫妻间私房笑话。当年青葱少年时,阿拉耶识曾对他连打带骂说狠话,让他胡子长出来才肯和他玩大人的游戏。他后来便一直蓄着胡须,摸到阿拉耶识的天巫府上,强吻了她,圆了青涩的梦。成亲后,倘阿拉耶识以胡须来笑话他,他便以她唱洗澡歌害李据挨打来还击,如此一闹,他便抱着美人一起沐浴,反成闺中乐趣。冉闵神色端凝,打横抱起她下了琨华殿浴池。

    氤氲水汽里,阿拉耶识娇美身躯绞缠在冉闵身上,用丝瓜瓤撩水帮他搓洗征尘。冉闵沉默着任其施为。阿拉耶识越来越不安,蒙蒙水汽让她感到呼吸不畅。她方才仔细检查过冉闵身体,除了消瘦得厉害,没有受一点伤。这本来应该庆幸,然而她高兴不起来。不说夫妻大难重逢,平日光是共浴足以让冉闵兴奋一晚,反观现在如此冷淡,恐怕她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冉闵的骄傲隐在骨髓里,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娶自己为妻,便是明证。打下襄国本事十拿九稳的事却偏偏一败涂地,他首尝败绩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这样致命打击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和信仰,造成性格的反转。身为心理咨询师,阿拉耶识以为冉闵正处于急性应激状态,急遽的消瘦就是压力超负荷的表现。她很害怕,不知道冉闵的心会往何处去。

    “棘奴,棘奴。”吻着他湿漉漉的鬓角,撕咬他的耳垂,她抱紧他,呼出热气,轻轻呼唤着他。

    “我要你,我只要你,别的都可以舍弃……”她在他胸前被她咬掉一块肉的伤疤前,啄了一口,又啄一口,柔荑顺着胸腹往下滑去,抚弄他的阳气。

    冉闵霍然开眼,大手坚定地止住她的动作。她顿时愣住,在他明亮刺眼的目光审视下讷讷地放开了他的身体,将自己滑进水池的另一头。

    她心虚不敢看他,满脑子都是朝廷和市井的闲言碎语:

    天巫不是神女么,怎地不保佑大卫国。

    能发天雷,能祈雨,却不出手杀敌,愧为国之司命。

    皇后行事令人费解,不说别的,解散六宫本就有些不吉利。

    听说是贪狼星变的,恐非大卫之福。

    她先前祸乱秦国宫室触怒秦皇,才让燕国鲜卑出兵相助石祈。

    大萨满巫杰还是技高一筹。

    ……

    臣民悠悠之口最是剜心,她整夜念经为的就是一念代万念的心静。现在棘奴冷漠以对,果然那些念想还是上了心,让她无言以对。她本就站在虚妄****的另一面,怎能期望彼此真的有心灵交集?

    阿拉耶识黯然,披衣出浴,浴衣沾水沉甸甸的,让她步态略微不稳。玉足踏上浴池最后一级阶梯时,冉闵振臂分水游来,圈住她的小腿往后使力,她倒仰着跌进水池。冉闵拖着她到身边,扯下她的浴衣,大力按着她的纤腰,挺着窄臀,将男人的利器直直地捅进她的娇躯。她痛得厉声尖叫,柔长乌发浸在水中四散浮沉,如狂乱的水草缠着对方的手臂。冉闵咬着牙,红着眼,不管不顾。从未见他如此粗鲁,阿拉耶识本能地躲闪拒绝,却更加刺激了男人的野性。他弯下腰,咬住她粉红的珠蕊,低吼喘息,疯狂的挺进让她脚趾头都抠紧发白,她推搡、捶打他,说不要不要,他却狠狠地律动,凶猛地撞击,把她完全化为一池春水。

    更出乎阿拉耶识意料的是,****完毕后,棘奴竟然将她丢给服侍的宫女,他自个换好衣服径直去大殿召集百官议事了。棘奴变了,她太小窥了飞龙军覆灭带给他的打击。对于男人来讲,绝对的权力和武力才是骨血里渴求的东西,自己的爱终究比不过男人的雄心壮志。阿拉耶识脑子乱哄哄的,浑身打着寒战,悲哀地认识到,其实棘奴和嬴少苍本质上没区别吧,秦皇卫皇都是皇,一个企图心在意识层面,一个在潜意识里需要靠社会心理因素激发而已。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为了保住卫国,棘奴该不会向自己要求中国方术吧?想到这种可能,阿拉耶识立刻从软榻上坐起,匆匆来到写书的密室。那一卷卷薄竹片串成的简册整整齐齐码放在书架上,被锦缎的封套小心地保护着,她松了口气,嘲笑自己疑神疑鬼,这件密室的钥匙放在自己寝宫的首饰宝匣里,和棘奴母亲的珠宝混合在一起,旁的人等闲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又如何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呢。

    从密室出来,长廊透进的阳光刺眼,她眯缝着转念:中国科技绝对不能泄露给任何人,哪怕是亲亲棘奴也不成。既然我不能协助他杀敌,却可以未雨绸缪,为最糟糕的结局做准备。卫国失去十万大军和飞龙卫精锐,已不能与石祈和燕国人的联军正面对抗,为今之计是寻条后路,金锣宝藏的事刻不容缓。阿拉耶识一边招呼栗特康备辇,一边让二娥转告卫皇她会晚点回宫。二娥追出来怯生生地问,董国公还停灵在原建节将军府,是否过去看看。阿拉耶识呆了片刻后才无力地蹲下身子,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溢出,滴滴答答落在青砖地面上。

    这些日子她已是昏头转向,董伯和董家人被抓,她竟然没有太大的反应,难道自己真是无情无心的狼崽子?她揪着衣襟,轻轻地捶自己心口,觉得呼吸困难。栗特康见状忙叫人去独一味酒楼将李文吉传到将军府问话,二娥与一名宫女小心扶起她上了凤辇。

    祭拜了董伯后,阿拉耶识在昔日棘奴的书房单独与李文吉交谈。襄国战败的确切原因至今没有人说得清楚,有说天降灾变,有说巫杰请萨满神明相助,有的则说全是燕国鲜卑人的阴谋。卫皇失踪十日,却在今早与嬴归尘同返邺城,任阿拉耶识想破脑袋也闹不明白他们怎么就凑到一起了。嬴归尘在催眠态下挑破心扉,与她欢喜冤家般纠缠了半日,她羞愧难当,当场与嬴归尘作了了断,双方心照不宣,此生永不再见。这还没几天呢,嬴归尘竟以这样的方式重回她面前,似乎还受了很重的伤,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开邺城。这样阿拉耶识有些沉不住气,急欲弄清到底怎么回事。

    李文吉只知大致情况。他仗着艺高人胆大,在襄国周边寻找冉闵几日未果,却碰到师兄嬴归尘。嬴归尘那时已经受了重伤,全靠灵药支撑。李文吉想不出来谁能将仿佛无所不能的师兄伤成那样,嬴归尘亦绝口不提至受伤的事,只说曾承诺天巫救冉闵性命。万幸两人对于襄国行宫查探并无重复地方,很快将地点锁定在常辉宫。营救当晚,由嬴归尘深入宫室内吸引羯人弓箭助冉闵突围,李文吉在外围清剿暗藏埋伏,并用火墙指引突围方向,隔断追兵。嬴归尘给了李文吉几张巴掌大小的黄绢,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非字非画纹路,说是跑江湖杂耍艺人的障眼法,让他接到冉闵后将其点燃丢弃。他照此行事,结果在冉闵身后燃起长约一里的大火,火势窜空三丈犹如火墙隔绝了羯人追兵和飞箭。但李文吉怀疑那其实是嬴归尘师父安夫子传授的仙术神通,他也不说破,在冉闵面前帮着遮掩,还添油加醋说是自己引燃了撒在地上的桐油,火势才会如此猛烈。

    阿拉耶识见李文吉居然不瞒着自己,将敷衍冉闵的事情都合盘托出,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心理治疗成果不菲,李文吉终于能信任自己,忧的是还得面对嬴归尘索要真相。说老实话,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嬴归尘。当初慕容恪也对她有过非分之想,她轻易就打发了,想到就去做了,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现今她身为有妇之夫,处理嬴归尘的爱慕应该更为决绝严厉,可她做来七上八下,反而心中有愧。到底因何愧疚,也许因他是好友的夫君,也许因为毁灭了他的墨家梦想,还有可能是从头到尾都把他当成居心叵测的投机分子?只要一想到自己曾不遗余力地在阿琪面前数落嬴归尘,讥讽其不能人道,简直要呕死一滩血,祈祷着阿琪千万别把这些话翻给他知晓,否则枉做小人啦。

    想到阿琪,阿拉耶识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