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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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家主是妖男

    师兄弟三人在逐日寨中盘桓一阵,随处可见散落于藤蔓与荒草中的枯骨,人和野兽的都有。有的房屋大门洞开,当是外来者闯入痕迹,但多半下场悲惨。逐日寨最高处是巫主的院坝,全部用青色条石垒成,坚固如堡垒。残阳西坠,本该清凉下来的黄昏却有些反常湿热,人人额头蒙上一层薄汗。靠近巫主院坝的石头门桩时,一股凝重沉闷的感觉袭上嬴归尘心头。李文吉缺乏对付巫蛊的经验,墨田不会武功,嬴归尘竖起右掌,身后二人的身形骤停:“有些不对劲。你们在此等候,我进去看看便回。”他舍弃院门,纵身跃进墙内。

    果不其然,与整座寨子连成一片的藤蛊在院坝中被劈开一个大口子,露出坚实的地面。嬴归尘漆黑的眸光缓缓流过这座二层的石头房子,有人早拜访过巫主的家,所有的门上设的看门蛊全都被破掉,房门洞开。长裙苗寨子对外封闭,传说他们在自家培植用于炼蛊的珍稀草药,而且极擅长制作物蛊,任何死物在他们手中都可变活,小到一支女人的木簪子大到房屋都可以利用起来做蛊,死灵术就是物蛊中最具杀戮价值的一种。长裙苗遁走,其他族的巫师自然要来搜刮地皮,发掘物蛊的秘密,寻找炼蛊灵药。六年中,应有不少巫师来长裙苗十八寨冒险,不过没有讨到好处。长裙苗巫主的房子居然能被人攻破,出手的人心气高,手笔大,放眼南蛮只有南蛮王摩罗才有这个能力。但以摩罗的身份不可能贪这些小便宜做下翻墙入室的偷摸行径,他手下那些头人、酋首就不好说了。嬴归尘运起神行魅影,虚踏在房舍地面上,运足目力扫视其内情况。巫主的迎客堂中的大火塘的柴灰被人翻找过,神案上挂着代表蛊神的木雕面具,上面的三簇火云纹与嬴少苍脸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对粗大水牛角。巫师家必须立蛊神神案,每日清晨敬蛊神后才喂养蛊虫。这里蛊神神案上供养的水碗是满的,盛着上好的美酒,看样子不久前有人在这里祈祷过。

    “会是谁呢?”嬴归尘不动声色地巡视房舍,今晨客栈中鸠王寨主乌云孙尚落在他们之后不可能先到此处。乌云孙看着粗鄙实则奸猾,他感兴趣的是“红枫林”和长裙苗人去向,对长裙苗的蛊术虽有觊觎之心,却明白此种途径所获东西于他这种级别巫师无用。谁人不知长裙苗蛊术精华尽在祭司身上,经口传心授才得领会,若只想捡点药草,试探蛊术便能得到精髓是痴心妄想。嬴归尘细想起来凝了眉尖:六年中,南蛮之地的巫师该来的估计早已来过。这些天出现在螺水口岸的人都是冲着“血枫林”而来,只有自己才是姗姗来迟的外人。

    “外人?”嬴归尘心中一动,他想到了大巫祝巫皋,想到了萨满。北萨满,南巫师,两者几千年来都没有交道,因修习方法迥异而固步自封,互相都看不上。巫皋不可能因与秦国的矛盾不远万里来南蛮蟒山闯长裙苗的寨子。

    那会是什么人对长裙苗巫术有兴趣,而本身巫术修为高超足以破掉巫主的禁术呢?因为天巫阿拉耶识与楚国巫师灵尹斗法之故,他还想到楚巫。楚国的巫术在周朝时就是诸侯王室中最精深复杂的学问,涵盖占卜、历法、祝祷、巫祭、御灵等领域,楚历与苗历一样是当世最精准的历法,秦历反而不准。嬴归尘又想总不会是嬴少苍吧。这些年他的巫术大有长进,然而身为皇帝,他首要用功的地方是治国务政,空余的时间才习武学巫。嬴少苍醉心于巫术,是为求得神通,一种可与自己的道法媲美的力量。嬴归尘拜入安其生门下修仙后,很快得了神通,年幼时不免卖弄,曾隔空将蒙太后的玉梳取来给嬴少苍看。安其生知道后发怒,将其抓去琅琊山关了三月,不再传授其内丹心法,转而让他练外炉鼎(人身体为鼎器,外炉鼎即筋骨皮肉外功)和学医。

    十一年前巫王斗蛊后,安其生才让嬴归尘回到内丹修炼上。那时嬴归尘和嬴少苍赢得胜利皆是取巧之法。嬴少苍功夫快、狠、厉,就是运用嬴归尘告诉墨田和李文吉的口诀,窥出摩罗的破绽,顶着中蛊中毒的痛苦,一击致胜。因巫蛊术本就是逆天的神通,嬴归尘也用黄老道法应对,他那时金丹未成,只有以外炉鼎炼成的金龙锁玉柱去硬抗,结果中了髓风蛊毒,然后用医术驱毒保命。从斗蛊之后,嬴少苍明显疏远嬴归尘。也许,从他隔空取蒙太后玉梳那刻起,嬴少苍对他的心防就设下了。

    七年前,嬴归尘急欲寻找“乘云女童”,想学阴神遁术(羽蛇神:阴神理解为灵魂也可,鬼也可,中阴身也行。灵魂、鬼、中阴身这些虚物质移动极为迅速,也可以实现瞬间空间移动,高深的还可以实现时空的转换移动,以后嬴归尘的阴神功夫很变态。南蛮的章节涉及到道家的丹道修行以及鬼修,有的内容可能深了点,不喜欢的可以跳过去,直接看情节),遭安其生拒绝。安其生对其开示说,“乘云女童”本就是神异,你擅自出阴神寻找等于偷窥天机,其命数不改也改了,更是增上劫数。因此安其生一直不传嬴归尘阴神出游的功夫。巫皋绑架天巫做腊日祭时,嬴归尘为寻人五内如摧,未尝没有埋怨师父不近人情。可惜,兜兜转转,不仅未能与伊人携手,竟连一点心迹亦是无法剖白,只把自己金龙锁玉柱的好皮囊(羽蛇神:金龙锁玉柱是外炉鼎功夫,炼成者浑身筋骨皮肉脱胎换骨,有肌肤洁白细腻光滑美容功效,形貌长春,且身体不惧普通水火刀兵,不染泥垢)恨得入骨,故意把破衣烂衫穿上遮掩自身。

    无论髓风蛊毒还是嬴少苍的要挟压制,都是他必经的人劫,他无怨无悔。可魂灵深处这一点****,他拼尽全力亦落个镜花水月。他怔怔看着这青色的石头房屋,分明是世俗男女所居的五谷道场,与自己憧憬的幽居雅筑不相类属,倒与这身粗衣烂衫凑合。想起曾对布巴应承十年后做长裙苗王,恰好他需要个避难场所,眼前这座石头院坝难道就是他后半生的绝情道场?

    心胸一痛,顷刻失神,便听院墙外响起墨田惊呼声。嬴归尘猛地惊醒,一个箭步纵上墙头,便见李文吉闭目凝眉蹲坐于地,周身被六团绿色鬼火包围。墨田被白色绳索从脖子捆到膝盖,恰如一个纺锤。一位身着彩衣的妖娆蛮女青虹娘子抄手站在李文吉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他,目露轻佻之色。嬴归尘骤然立于墙头,青虹娘子展颜露齿,自来熟地招呼他道:“原来还有漏网之鱼,太阳都下山了还戴着帽子遮什么。快下来束手就擒,让姐姐我看看你,是不是同这个一样俊俏。”青虹娘子说着还伸手在李文吉下巴上摸了一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副戒备。嬴归尘只身一人进入长裙苗巫主大屋,绝非泛泛之辈,至少是有名头的大巫师。女子心思最细,见嬴归尘站在墙上,脚下踩着藤蔓蛊与踩着普通藤蔓毫无异状,越发想知晓此人身份,因此出言调戏。

    墨田冲蛮女翻着白眼:“妖女无耻,招惹我师兄就是嫌命长!”

    青虹娘子还没接口,只见嬴归尘摘下帽子劈面飞来,她弓腰轻巧避过,蔽日帽冲入围困李文吉的幽冥鬼火中飞了一圈,六团鬼火波动一番后恢复平静,帽子飞回嬴归尘手中。青虹娘子以为嬴归尘不过尔尔,窃喜中瞧得他真容,眉似墨裁,目如朗星,面如冠玉偏又冷若冰霜,发梢随风轻扬,身姿俊逸如秀竹凌空,竟是个美得没有人气的仙人。青虹娘子看得发呆,早忘记自己做什么来的,腆着脸道:“好俊俏的后生,不知叫什么名字?我叫青虹娘子,今日在此相见便是有缘。”青虹娘子瞥一眼李文吉和墨田,娇声提议:“我是来此寻点便宜的小女,这天黑了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只要小哥肯陪我一晚,就放了你的同伴。”

    原来这就是同住一家客栈的青虹娘子,布巴说她年纪至少在四旬左右,生性好淫,以****控制男人为其效命。刚才以三分内力灌注蔽日帽后去试探那几团鬼火,看看能否以武学破除蛊术神通,只因而自己从不炼蛊,又不愿在李文吉和墨田面前使用道法,更加不愿在自己或许要居住一辈子的道场杀人。

    嬴归尘冰玉雕琢的轮廓没有丝毫表情,用醇和冷淡的嗓音道:“你这两样物蛊修炼不已,自己收了走人,我今天不想杀人。”

    青虹娘子公然勾引嬴归尘,墨田连唾带骂起来:“不要脸,就你这妖女长相在南蛮当个宝,给我师兄连提鞋都不配!”

    青虹娘子也是南蛮成名人物,吃了羞辱立刻生嗔,扬手便朝墨田的包子脸甩。手还没拍到墨田,青虹娘子忽觉眼前发黑,一声脆响带着一股绝劲力道搧在头脸和上身,四仰八叉摔出三尺外,口鼻鲜血长流,胸痛如遭锤击。袭击她的正是嬴归尘的蔽日帽。青虹娘子极是爱惜容貌,被一顶帽子搧得满口牙齿松动,蛮女凶焰大张,咬牙念动咒语,墨田身上白色绳索收紧,寸寸勒入皮肉,围着李文吉的六团鬼火放出明亮绿光,他立刻全身收缩,呻吟起来。她满以为以蛊控制地上两人,嬴归尘必然屈服。嬴归尘那容青虹娘子操蛊,人如飞矢****青虹娘子,后者吓得弹出几道淬毒木刺,嬴归尘躲也不躲,木刺沾身就弹在地上,自身毫发无伤。青虹娘子见势不好立刻收了李文吉和墨田二人的蛊术,将六团鬼火从李文吉身边招到自己身前,盘旋绕成两尺大的空球飘忽着朝嬴归尘面门奔去。嬴归尘眼疾手快从墨田背篓里将装水葫芦抓来喝了口,鼓荡真气朝鬼火喷出一片水雾,鬼火不见消亡反而如烈火烹油般暴涨,只是光焰转蓝,几下便烧透熄灭。青虹娘子的鬼火用坟地中死人骨髓炼成,不仅有阴气侵蚀人心脑更有尸毒害人,是极阴损之物,居然被对方喷口水便破了,心痛忿恨,索性将先前绑住墨田的白绳索挥舞起来,来套嬴归尘。嬴归尘更不退让反而伸手揪住白绳索,青虹娘子只觉白绳索上顿时传来一股尖锐力量钻入掌心,沿着掌骨窜到手肘和胳臂,整个手臂立刻软垂失了力道,白色绳索脱手而去。

    嬴归尘攥着白色绳索的手正要往回收,忽然阴寒沉郁气息扑面,人的耳目发钝,如堕入蒙昧之中,只是眼前能视物而已。这感觉如此熟悉,以至于嬴归尘有了瞬间迟疑,就在这个空档手中白色绳索上贯来阴寒劲道与自己的内力相抗,两相交错中绳索脱手而飞到一个黑衣人手中。其人身形稍微富态,中等个子,带着惨白傩戏面具,黑袍将他从头遮到脚,除开高矮胖搜外,瞧不见此人其他特点。黑衣人站立在院坝院墙大门上的石坊头上,所踩的地方藤蔓慢慢枯竭,引得周围连片的蔓藤伸缩暴涨,纷纷往黑衣人处围拢集聚,在他周围搭拱桥。

    地上的青虹娘子受伤又被自家的蛊灵反噬,正在难过时忽见此人顿时如见救星,高呼家主救命!嬴归尘闻言轻轻挑眉,一动不动注视其人。被称作家主的黑衣人囫囵应了青虹娘子一声,然后双手平伸,两只保养得丰润厚实的手的无名指和小指都戴着如玉样透明的长长指甲套,看着诡异妖气,与黑衣人的外形气质完全不搭调。随着他双手的挥动,受蛊虫反噬躺在地上的青虹娘子身体凭空腾起,飞入正在包裹黑衣人的藤蔓中。

    嬴归尘看上去又凝重了几分。

    妖娆风骚的蛮女落地后立刻柔顺乖巧地贴在黑衣人身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左臂发嗲:“多谢家主救命之恩,青虹定当舍身报答。”她贴得如此紧,黑衣人黑洞洞的眼眶却对着嬴归尘,对青虹娘子的不合时宜的发骚并不待见,左手轻振,青虹娘子的娇躯立刻脱离了他的身体。大约不习惯女子刚才将其搂得过紧,黑衣人在震开青虹娘子后,左手还不自觉地在大腿外侧弹拭清理了几下,套在他无名指和小指上的明玉指套刮擦衣服发出极微的摩擦声。刚刚缓过气的李文吉盯着黑衣人手的动作,淡漠的瞳孔立刻缩紧,放出不可察的幽光,嘴角紧抿,气息复又急促。

    “家主?”嬴归尘终于说话,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呵呵,正是本人。”黑衣人朝青虹娘子微微转了下头,又弹了弹衣服,不无遗憾道:“本想用本土苗巫取其便利,谁想蛮女好淫轻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道破老夫行藏。”青虹吓得端正了身体,再不敢放纵。

    “先是伙同萨满绑架天巫祭祀,现在又在南蛮招揽巫师效命,你究竟意欲何为?”嬴归尘沉声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为了神的力量。”黑衣人说完后缠绕在他身边的蔓藤突然抽搐般摇动。

    “妖人休得猖狂——”李文吉忽然发作飞扑往那团藤蔓,手中宝剑直刺黑衣人。藤蔓收紧一团,瞬间爆出一团绿浆,嬴归尘飞至拎起李文吉向后倒翻一个筋斗后落地,绿色汁浆竟然一点也未沾到他们身上。再看石坊上头半个人影都没有,黑衣人与青虹娘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