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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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天巫对钜子讲“疯病”

    墨田二岁时做了嬴归尘的师弟,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以为是无人能敌的。有一年,师兄在马岭关一带采药居然受了重伤,听说是一个小女孩伤了他,自此他知道师兄得的怪病是不能沾女人的。春天时,师兄把他墨家的那个师弟李文吉绑回来时,也受了重伤,据说,还是当年那个女孩伤了他。墨田便对那个能伤了师兄的女孩既好奇又痛恨。没多久,师兄听说那个女孩被李文吉重伤命在旦夕,强行出关赶去救她,怎么都拦不住。墨田在那次见到那个躺在棺材里的神秘女孩,她长得可真好看,难怪师兄情愿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果然,那次差点要了师兄的命,幸亏师父结束修真出山,才把师兄的命捡回来了。这次,他听说又是救天巫,二话不说就喊何瘸腿赶车跟着李据来树格围场,马车里装的是师兄在外排毒的药水桶。

    有一点墨田看不明白,他原来以为阿琪姑娘将成为师嫂的,但是他现在与天巫有了肌肤之亲,阿琪姑娘怎么办?墨田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想:阿琪姑娘也很喜欢天巫,她每次来侯府,都会说一些天巫的事情,每次师兄听得都很认真。既然他们都喜欢天巫,师兄把两个都娶了就好了。不过,师兄那个病什么时候能好呢?

    就在墨田想入非非的时候,浩陵内的嬴归尘和阿拉耶识正相对而坐吃早点,二人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互相捂嘴望着对方,都觉得有些好笑。

    “谁在咒我?”阿拉耶识一本正经地自问自答,“嗯,我猜是秦皇,他一定恨死我这个妖女了。”

    “是墨田,每次他偷懒都会抱怨我这个做师兄的不近人情。”嬴归尘有十足的把握墨田又在躲轻闲。

    “你还有一个师弟?”阿拉耶识随口就问。

    “墨田是医家这边的弟子,因是我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又让他跟着我学医术,我就给他取墨田这个名字。李文吉和我则是前任墨家钜子的亲传弟子,他与墨田不相干。”

    “原来是这样。”阿拉耶识稍微把嬴归尘的师承梳理一番,“毋宕是儒墨长老,让儿子拜钜子为师是顺理成章的事。李文吉是个危险的疯子,难道你和师父从没发现过他有反常之处?”

    “反常吗?”嬴归尘握筷子的手停在一叠豆干上,轻轻摇头,“师父除了教我们武功和墨家学问,不与门下弟子亲近,等闲人也见不到他。每隔二月,我便要去琅琊天台山随医家师父研习医术,实则与李文吉相交甚少。只记得他学艺时寡言少语,喜独处。有人说他不好相处,若与人一言不合便动手。他是天生武学奇才,下手又重又狠,后来门人们都不去惹他,他也自在。”

    内向冲动,抑郁,有些神经质,情绪不稳定,这些都是精神疾病易感人群的特点。“李文吉就没有特别奇怪的想法或者行动?”阿拉耶识想弄清楚李文吉的既往病史,说不定可以看到他发病的症结所在。

    “他十八岁那年从家里回到墨家总坛后,变得非常暴躁,常与人打架。有人曾看到他在树林中大喊大叫,狂劈乱砍,嘴里说着骂人的话。”嬴归尘在回忆门人们转述的有关李文吉的事。“那时师父已经离世,无人管得住他,我从琅琊回来后才把他约束起来。未几我接任钜子,招毋宕回总坛述职才知道他家中变故,李文吉不满其母行为不端,杀了其母的相好。”

    “哦,母亲行为不端确实会对孩子造成刺激,他因愤怒行为失控。那后来呢?”

    见阿拉耶识不自觉地带出海外新词,嬴归尘微露异色,但仍继续他的讲述:“后来,毋宕说要专门回家处理家事,便推举齐平丘接替他长老之位。半年后,毋宕托人带来墨家账簿,核账发现短了西域商队与东海米盐交易的款项,约值二百万金。齐平丘去宣化寻毋宕时,已经人去楼空。李文吉听说家中剧变,趁我去南蛮寻药之时偷跑了。这五年来一直没有他的踪影,不想被天巫查出下落。”

    阿拉耶识提出她的疑问:“你找到李文吉也是白辛苦。他是一个精神分裂症病人,脑子有问题,你很难从他嘴里套出金锣和毋宕的消息。”

    “精神分裂症?这又是你们中国医术对这种病的称谓吧。”嬴归尘闪闪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天巫可知中国医家如何治这种病?”

    “不能根治,只能缓解症状和控制发病,那些药这里没有。”阿拉耶识干脆地断绝嬴归尘的念想,她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在古代合成神经药物“氯氮平”、“奋乃静”。

    嬴归尘不为所动,他告诉阿拉耶识,经过他的治疗,李文吉在夏天时已经好转,能够认出所有的人,但是他拒绝说出金锣上的秘诀。有人主张对其严刑拷打被嬴归尘否定了,他深知李文吉的心性,越折磨越逆反,而且,极容易把他打得犯病。嬴归尘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却让阿拉耶识惊疑不定,钜子的医术竟然能治疗“精神癌症”?

    “钜子,你确定李文吉夏天的时候恢复正常了?”她出言相问。

    “从五月他伤好以后都同我在一起,我去南蛮迎亲也把他带在身边。入秋以后,他才有些发作的迹象,霜降以后更是一日坏似一日,如今教我一筹莫展。”嬴归尘说着,连吃了一半的素菜包子也放在一边,两道浓淡相宜的眉毛微微打结,自信冷傲的面容首次有挫败的失意。

    阿拉耶识瞧着冷面人终于有点活人生动表情,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嬴归尘不解地看着她,一脸的无辜和后知后觉,“天巫为何发笑?”

    “我笑你为李文吉病情复发烦恼,却不知精神分裂病人发作跟季节有关系。”

    “此话怎讲?”嬴归尘精神大振,专注地看着阿拉耶识等下文。

    阿拉耶识清楚,慢说是在蒙昧的古代,就是现代人对精神分裂症患者同样视若洪水猛兽,十分厌憎和歧视。古人认为精神病患被邪祟附体,有的会请巫婆神汉作法,或者对病人鞭打、火烫,结果病情愈加恶化,最后病人不是被家人锁拿起来任其自生自灭,就是被遗弃。因此,医家对精神疾患的医治不重视,也缺乏有效药物,能扎个针把发作病人制服就算功德了。就算嬴归尘是医家传人,对于精神分裂症也没有经验。她告诉钜子,像李文吉这样的病,不是北方萨满和南方巫师说的邪祟附体所致,有的是因为父母遗传的,有的是因为脑子得病或者受伤才会有怪异举止,有的本来很轻微,但是遭逢大事刺激就突然爆发。她推测李文吉可能是最后一种,本身一定有生理基础。

    “也许是父母传给他的,也许他从小练武头部受过伤?还有可能他母亲生他时难产窒息,甚至他母亲在怀孕期间受到惊吓、乱吃药……这些都有可能。”阿拉耶识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浅显的遗传病理学知识,然后遗憾地看着嬴归尘,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管他什么原因得病,总之你现在这样给他治病,一定好不了。”

    “为何?”嬴归尘深邃的眼睛刹那流光溢彩,刚才阿拉耶识无意中透露了一些东西,是他以前不甚明朗的,有的甚至闻所未闻,他感到异样兴奋,天巫讲的是中国的医家之事,于自己从此打开一扇崭新的门户。但他旋即强压着怦然乱跳的心,面上颜色冷漠如常,依旧用他清冷的声调问询道:“夏天李文吉尚且与常人无异,并非全无功效,我只是不明其反复之因。”

    阿拉耶识好笑地看着他,戏谑道:“你才治过几个疯子呀,自然不知他们发作的规律。此病少年起病,每到春、秋二季发作格外厉害。李文吉夏天转好,部分是你药石之功,部分是季节使然。霜降已入深秋,他的病体与天地肃杀之气交感,勾动体内躁郁之火,便同时发作出来。初时他只是暴躁,毁物、伤人,到了冬天万物生机消匿,燥火内敛,虽然好看管一些,但实则病势更重。他现在心智犹如孩童一般就是严重的心理退行,再以后便如婴孩不晓人事,就连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还怎么回忆金锣秘密?”

    嬴归尘默然片刻,沉吟自语:“天地交感,因时而发。人体脏腑、血肉脉络无不与天地契合,春发、夏旺,秋收,冬藏,我只知顺势而为,却不知藏有余补不足……”

    见他自说自话,阿拉耶识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不要光想着天地交感,也要想着小环境。你把一个充满幻觉妄想的精神病人关在阴森的陵墓石室中与世隔绝,就算我这个活人都恐惧、憋闷,他的胡思乱想会更重,你治得好他才怪!”

    嬴归尘被打断后发片刻呆,把头转向陵墓四周望了一遍,忽觉心中豁然开朗,他站起来朝阿拉耶识施礼:“多些天巫点拨,逸之受教。”说完,身形一晃,眨眼人就不见了。

    阿拉耶识忍不住抱着脑袋冲空空的墓室哀叫:“你到底是人是鬼,在坟里玩瞬移,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