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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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冻人症

    萨满家主的临时小帐篷就在祭台背后,嬴归尘抱着阿拉耶识飞奔进去,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块小小牛毛毡地席,仅够一人盘腿坐于其上,连个遮蔽的帘子也没有。嬴归尘看看只可勉强挡雪的小帐篷,又看看怀中的阿拉耶识,她外露的皮肤已经变成冻尸的蓝色,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放下阿拉耶识,脱下自己身上水獭皮镶边的红底黑丝刺绣锦袍,铺在雪地上。当他要继续脱衣时,外面传来清脆的少年喊话:“师兄,师兄你在吗?”

    墨田!嬴归尘钻出帐篷,赫然看见墨田和润友茶楼说书人何瘸腿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

    “师兄,我们来晚没有?”墨田喘着粗气说。

    “细柳营何贤茂见过钜子。”何瘸腿一改说书时的市井和油滑,毕恭毕敬地向嬴归尘行礼。

    “就你们两个——我的马车呢?”嬴归尘直截了当地问。

    “冻人症!”墨田探头看了看帐篷里,阿拉耶识安静地躺在嬴归尘的衣服上,注意到她淡蓝的脸庞和紫蓝的嘴唇,遂惊呼出声。

    “马车就在那边。”何瘸腿也看出情况不对,忙指着不远处对嬴归尘说。

    嬴归尘立马连人带衣服裹着阿拉耶识就往马车跑,慌得墨田跟在后面解释说,“我当然不会忘记师兄的救命马车……我不会赶车才找了何瘸腿帮忙。”

    嬴归尘把阿拉耶识放进马车后扭头命令墨田与何瘸腿守在马车外,不准任何人靠近。说完,又命他们二人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北国长大又习医的墨田知道冻人症厉害,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得只剩贴身褂子,与何瘸腿的羊皮袄子一起递到车中。

    马车里,嬴归尘先闭目镇定了心神,之后,他脱下自己中衣和里衣,露出线条消瘦却遒劲有力的胴体,紧致光滑的皮肤贴在健美的肌肉上,他确乎是个俊美的男子。接下来,他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脱下阿拉耶识白底绣金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然后是中衣,最后只剩下阿拉耶识自制的白色胸罩和小内裤。没有丝毫迟疑,嬴归尘掀开临时做成的被窝,侧身躺在阿拉耶识的身边,右手臂穿过肩颈把她揽入怀里,伸展自己的四肢将每寸肌肤紧贴在她冻僵的身躯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起寒战,他轻蹙眉头咬着嘴唇,挥手把几件取暖的衣物拉下来把他们两人全部覆盖。

    墨田穿着单薄的小褂子在冰天雪地里奔跑,见何瘸腿站在马车旁观战,便招呼他同来祭祀坑取火。虽然何瘸腿不知墨田用意,但知道墨田是钜子代师授徒的师弟,平时顽劣,但做事不马虎,因此忙不迭跟过去帮忙。墨田带着何瘸腿从祭祀坑刨出尚未烧完的木柴,以马车为中心堆了一圈,然后剥下萨满的衣服当柴火焚烧。火焰慢慢腾起,把马车周围的地面和空气都烘得暖洋洋的。这时,墨田才松口气,虽然他只穿着亮膀子的小褂,额头和胸膛却被烤出汗水。

    与萨满的厮杀已经结束,那一队人马中领头的是位帅气的年轻人,正指挥其他人打扫战场掩埋尸体。他虽穿着普通,可五官端正剑眉飞扬,行为举止张弛有度,既稳重又不失机敏。稍后,他纵马来到马车旁,见墨田和何瘸腿两人均穿里衣,围着马车放火心中不解。

    他指着马车问墨田,方才被钜子救下的女子可是天巫。墨田刚一点头,年轻人便要闯入火圈,被何瘸腿扯住马缰不让进。

    “李大哥不要妄动!”墨田大喝止住年轻人,“天巫得了冻人症,钜子正在马车中施救,不能受打扰。”

    年轻人皱眉反问:“我不打扰钜子看病,只想看看天巫情况怎样。”说完又要纵马跳进火圈,急得墨田大吼一声李校尉,“你要是想天巫死,你就闯过去看!”

    李校尉顿时勒住缰绳,把狐疑的目光投向墨田与何瘸腿,何瘸腿点头肯定地告诉他这是钜子的命令,他们不能违抗。

    墨田的圆脸此刻也拉得老长,摆出医者的权威架势一本正经教训起李校尉来:“凡得了冻人症第一要紧之事就是保暖,不能见一点风,所以才在马车里施救。我在外面点火使周围变暖,病家就好得更快。似你这般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不仅漏了风,还会惊了我师兄的经脉运行,有个什么闪失就是两条命,你可担待不起!”

    此话吓了李校尉一大跳,忙翻身下马直说对不住。他找了几张萨满坐地祝祷的地毡递给墨田、何瘸腿二人,三人一起坐下向火,等待嬴归尘救人。

    墨田吐舌头扮鬼脸,刚才他情急生智,对着李校尉劈头盖脑训斥一通总算把他唬住。若是被他撞见师兄对天巫施救的手段,只怕他当场要杀人。冻人症的施救只能靠人体依偎取暖,通常由病家同性亲属在被窝里抱着病家冰冻的身体,一点点暖和身体,此外一点巧法也没有。墨田见师兄嬴归尘诊治过几个冻人症病家,师兄指点病家亲属如何做之后,再开点驱寒活络筋骨的药完事,绝不会亲身施救。这次为救天巫与她肌肤相亲实属无奈,不过师兄艳福也是一等一的,竟然是和天巫一起,没准这个天仙美人很快就做我师嫂了。墨田背过身偷笑,引得何瘸腿和李校尉全都怪异地看着他。

    远处,李校尉的人用手中的兵器撩刮起地上冰雪,漫天的风雪在地面三尺高处刮起后落到萨满尸体身上,浅浅盖上一层冰雪,很快淹没了血腥恶斗的痕迹。打扫完毕后,这些人自动集结到李校尉身后排成三横排,人人抬首挺胸不见丝毫懈怠。

    墨田大声赞叹,不愧是天下闻名的飞龙卫,难怪师兄对石将军如此欣赏。

    李校尉朝墨田咧嘴笑,同样感叹道:“英雄惜英雄。将军专程派我来找钜子帮忙,也是看出侠墨是唯一敢与萨满为敌的力量,墨家钜子见识卓绝,一片侠骨丹心,定能助我李据找到天巫。”

    “你们将军好眼力,天下之事没有难得倒我师兄的。”墨田豪气干云地挺了挺胖墩墩的身体,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指着祭祀坑中的猪牛羊等祭品对李据说:“今日飞龙卫也出力了,也该好好犒劳他们。你看,祭祀坑中全是上好的六畜家禽,都烧熟了,不如取来下酒驱寒。”他边说边冲李据眨眼。

    李据有些犹豫,“祭品是供奉神灵的,吃了不怕神明降罪?”

    “嗨,既然都把萨满的道场毁了,还怕得罪他们的邪神!”何瘸腿笑李据迂腐。

    李据初时一愣,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两位言之有理,是我糊涂了。萨满竟敢抓我飞龙卫的将军夫人做人牲,简直找死。”他转头带领手下起出祭祀坑中祭品享用,今天是腊日,正该让大家伙乐呵乐呵。李据拍开一坛酒的泥封,豪气干云地对手下讲话:“不必拘束,天巫是我们飞龙军的恩人,多少兄弟的性命都是她的治伤白药救下的。没有天巫,就没有将军,也就没有我们今天。数月劳累,今日开怀畅饮,明天我们就接天巫回家!”

    何瘸腿和墨田听了后面面相觑:将军夫人。墨田的五官扭做一团,整张脸看起来就像个肉包子,他悄悄吐了吐舌头,朝马车嘀咕:天巫是将军夫人,师兄你麻烦大了。

    整整过了二个时辰,嬴归尘才从马车中出来。他通身发红,神色极度疲累,墨田忙过去搀扶。李据上前行礼,知是石闵遣来寻找天巫的亲信,便点点头说天巫已无性命之忧,现正昏睡。李据不放心,获嬴归尘首肯后才掀开车帘,见天巫脸色苍白,紧闭双目,被紧紧裹在几件男子衣服当中。

    跑马大会上,李据见到的天巫都经过乔装修饰,如今见到真身,和少时董秋滢两相对比,一时悲喜交错。“董姑娘,将军找得你好苦,我终于可以带你回家了。”

    “李校尉,天巫暂时不能跟你走。”嬴归尘一身白色中衣跌坐在火堆旁,墨田正在伺候他服药。

    “钜子受伤了?”

    嬴归尘没什么表情地说,刚才杀人救人真气消耗过巨,催动陈年痼疾发作,他要带天巫去自己闭关处继续疗伤,让李据自行离开。李据为难地搓着手,这次麻生於、边如颂、何应三几人随将军劫杀噬魂灵蛊船均受了伤,将军才派他单独来宣化找钜子帮忙调查天巫化狐的事情,如今找到天巫,他怎肯放手。

    嬴归尘知他所虑,直言天巫以前的内伤并未痊愈,此次冻人症同样伤及脏腑,如不及时调治将落下病根。他让李据把宣化的飞龙卫全部撤回赵国,李据自己随墨田去景平侯府暂避一时,少则三天,多则七日便送天巫回来。钜子话已至此,李据反对不得,因临行前石闵告诫李据听从钜子调遣。

    与李据、墨田分开后,何瘸腿把马车往秦国皇陵赶。一路上,何瘸腿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了钜子。原来石闵和石宣、石韬三人同时被赵王石虎禁足,石宣石韬被关在内宫天台底层静室中,石闵伤重特许在家思过。何瘸腿慨叹石闵聪明绝伦,大巫祝那般周详的谋划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一面着人放火扰乱宣化,一面派人联络钜子找天巫,好似料定钜子能寻着天巫一般。李据一到宣化就找到何瘸腿,恳请墨家人去哈达岭圣湖寻找天巫,那时嬴归尘已经动身前往哈达岭了。今日上午辰时,李据忽然接到石闵的传信,说秦国腊日在戌日午时,让他尽快到夏季大巫祝在木兰围场修的祭台去查探。他和墨田都感到不妙,忙赶了钜子的马车去木兰围场,谁知正解了钜子之围。

    听罢何瘸腿的话,车内嬴归尘不禁闭上双眼,心中阵阵后怕,不敢想象飞龙卫没到场相助的后果,不等他杀完几千萨满,阿拉耶识不被冻死也被烧死了。他两日不眠不休从哈达岭圣湖赶到木兰围场,在离木兰围场还有百里时,第四匹马也跑断了气。他不得不耗散真气施展轻功,等赶到祭祀场大开杀戒时,仅剩三成功力,被萨满缠住后竟然提不起真气飞去祭坛救人,全靠那支巫杖与萨满硬拼。救下阿拉耶识时,他已神亏力竭,仅凭一股信念苦苦支撑。

    此时,嬴归尘将阿拉耶识两只冰凉的手掌捂在自己手中,不停地朝一双玉雕般的手哈气。他想,万般皆是命,躲也不是办法,今生能时时看顾着她就够了,有舍才有得。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能背弃自己的选择,这是他背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