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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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元神出游,附体还魂

    天色昏昏,大地沉郁。一股旋风催刮草木簌簌而鸣,溪涧流水泛起缕缕桃红,腥气飘散于风,更惹得那饮水的麋鹿小兽张皇四顾,饮上一口便不惯那腥甜之味,惊而跃起,亡命林中。鸟雀惊起处,箭矢翩跹,顷刻惨呼声四下而起。高岗上,一群胡羯人官兵弯弓走马,呼啸而下。到得林中,见那被射中之人尚有喘气奔逃者,一刀下去,人头如砍菜切瓜般落地,早有侍卫拾起地上人头,散开头发绑在树上,做成一个个挂果状。不消人一盏茶时分,众人便将倒地死者的头颅都依样挂在树枝,整片山林顿成森罗地狱,好一片血海尸山。

    “殿下,这样种下人头满树的尸观,可比得上洛阳城的人头墙?”一名羯人军官牵马走到一名约莫二十来岁青年贵胄面前,谄媚地问。此青年高鼻深目,头发深棕微卷,神色倨傲,目光狠戾,只见他挥鞭指着那满树林的人头和遍地的尸身,不满道:“这人头果虽然比皇兄的人墙好,终归还是在这山野猎场,不如把人头挂在城墙上吓人来得痛快。父皇怕还是喜欢看那些华夏人进城时浑身筛糠的模样吧。”

    另有一人马上接口:“殿下无需烦心,太子纵然能震慑华夏贱民,但皇上心下还是记着殿下的。上月我等献上的‘凤诏’何其精妙,不仅皇上称奇,百官艳羡,就连皇后也是承这个情的。”

    听到“凤诏”二字,贵族青年嘿嘿低笑,回头对身后一人说:“棘奴,还得多亏了你奇技,居然做出这么个东西来讨好父皇母后,难怪你这华夏人养孙,也颇得天心。”

    身后那人策马上前一步,冲那殿下略微颔首,道:“些微末技,说出大天来不过是木工漆艺的东西,博人一笑。”

    “呵呵,你倒不居功,把这献宝的便宜让给了我,教我在父皇母后、文武百官面前大大长脸。却要我如何谢你?”青年殿下狠戾神色转和,嬉笑看定了那人。那人比青年殿下年纪更轻,也就十二三岁,身板挺拔,眉眼俊朗端方,一身胡人贵族猎装,却头戴汉巾,显然是一古汉人。“我不要你再送那些女子,于我无用。你只要肯把皇上给你的兵书和那些华夏人手中得到的简册给我就行。”这话听得青年殿下哈哈大笑,“棘奴啊棘奴,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宫女来勾引我啦,可怜我还不醒事,只当她们同我游戏呢。打那以后便日日央告那些宫女,带着我玩呢。”

    叫棘奴的汉家少年立刻绯红了脸庞,小声说:“圣人有云,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先父有命,男儿从小立志为国,不可亲妇人,至今我府中也不许妇人出入的。”

    “好吧,就你们这些华夏人是呆子,死守礼仪书本,却连自己的田地女人都守不住,还谈何立志?你放心,若你跟着我,我终归罩着你,任谁也找不了你的麻烦。”青年殿下言毕打马往前去了,一边招呼大家:“咱们再猎杀几个流窜贱民吧,这里人果树还是太少!”

    汉家少年闻言立刻纵马跟上,嘴里大声喊:“二殿下不可!天色将晚,林中多猛兽,而且此地秦人乞活散兵昼伏夜出,极为凶悍。我们的人平原作战无往不克,但这些乞活兵善于山林战,贸然与之对垒,难保吃亏。”

    喊话完毕,像是要证实这黄昏山林即将要显露狰狞,突然一阵强劲阴风徘徊摇动,传来林间虫蚁走兽凄凄私语,一忽儿又归于死寂。前面少年殿下见此异状慢慢勒马,一脸意犹未尽,“听你的,返城。不过,回城后你可要陪我饮酒作乐。”汉人少年连忙推辞:“谢二殿下相邀,棘奴今日随殿下骑马人猎,吹了这潮湿山风,恐头疾又要发作,还是在府中歇息为好。”

    青年殿下遂收起笑意,换上一脸惋惜,“也罢,棘奴你这头风病来得蹊跷,竟活生生毁掉你这样的英才儿郎。我一直怀疑是哪位皇兄弟动了龙驹手脚,可惜没证据,否则定为你在父皇面前讨个公道。”

    少年汉人瞬间变了变脸色,朝殿下长身一揖:“谢殿下好意,棘奴父子得蒙赵王圣恩,在乱世中有这立锥之地,已是万幸。堕马全是棘奴自诩骑术精湛,太过托大所致,哪敢攀扯上皇子?”

    青年殿下回头乜斜一眼对方,一言不发打马而去,一行人策动马匹,飞奔相随。狩猎人群马匹扬起的草木石灰,兀自卷成一团狂风,在林中人果树间打转,摇得那些人头鲜血飞溅,地上百余伏尸血流汩汩成溪,直比炼狱尸山。狂风撒野,在林中刮上一阵,后竟迅速掉头追向那队胡骑,直如那惨死众汉人的阴魂索命而来。

    那股徘徊摇动的阴风,就是柏素云的元神。她没有自杀,是入了深禅定,使元神以星光体的形式出游,去齐丽霞的前世中察看她们之间的因果。

    柏素云趟进备受争议的象征重生的棺材后,依红教上师白玛多吉的心法而行,入了大光明,心头强烈自我暗示:去齐丽霞的奇特前世,去找寻她的踪迹,去查探因果解我的死劫。默念中,果然看到来到暗冥的****景色。元神一直往下降,逐渐透光,然后看见尘世模样。

    开始看到的是茫茫河流山川,慢慢飘落山野,心随意动,来去自如,无物能阻。柏素云正恍惚中不知道从何而去,却被那方林中刺耳的尖叫震了心神。心中才一起念,人就到了跟前,原来是一古装妇人怀中幼儿中箭,在惊叫骇哭:“胡人来啦——”话音未落,又是一箭穿心而过,妇人匍匐倒地,把个柏素云吓得魂飞魄散。张口结舌间,一个骑马古代武士飞骑穿过她的元神,一把抓住妇人发髻,一手挥起雪亮弯刀砍下了头颅。目睹血腥砍头的柏素云发出非人的叫声,可是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连她自己也听不见。原来,元神仅是感应,却说不出话的。

    更多的箭矢呼啸穿过柏素云的元神射向四面八方,周围接连响起悲惨的嚎哭,林中还有好些人倒下,然后被斩下头颅堆在一处。求饶声、咒骂声、呼喊逃命声,声声入;树上、地上是淋漓的鲜血,柏素云闭不了眼,捂不住耳朵,也逃不掉让自己不看,她只是一缕元神,生生摄受了这杀戮的惨状,做成一辈子也处理不掉的创伤。

    柏素云徒劳地呼叫,不停地冲到屠夫们面前,用不存在的手去抓射箭的弓,去挡那挥刀的手。她看到了那为首的冷酷胡族少年箭无虚发,那些卷须的武士刀挑人头熟练可比马背叼羊,她也看到那汉家少年箭箭射偏,每每落在失了方向的“猎物”脚前,逼他们折向正确的逃命路线。愤怒使柏素云的元神不停膨胀,在屠宰场上空狂暴地旋转,她要撼动这人果树上的冤魂,去做那索命的无常。她的愤怒刮起强大的阴风,终于阻挡了那外表强悍,内心阴邪的魔鬼少年进一步追魂索命。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不为征服,仅为取乐?柏素云不能相信天下间还有这样的屠杀,她不能相信,自己心心念念要来的时空,是这样的存在。她更不能想象,这是齐丽霞生生世世最奇特、最挂念的地方。这一定是入了魔障。“对,是我心性不纯,心法不熟,入了魔障。我要跟着那些恶魔的去向,搞清一切的状况。”

    柏素云飞得很快,看到那些胡人武士们就明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她顺着官道一路飘到城门下:邺城。

    斗大的金色字体两边,是挂满人头的城墙,腐败气味和着凶气笼罩着城头,天空兀鹫盘旋,一部分又转了方向。是了,十里外的猎场,正好有更新鲜丰富的大餐。为了威慑频频起义的秦人,胡羯人用这样的血腥屠杀来弹压。这到底是什么年代?柏素云太错乱,秦汉秦汉,哪朝哪代用人头来装饰强权?

    柏素云高高掠过城门,在空中俯瞰:内城一派繁华景象,街道整齐像棋盘一样,两边商铺林立。胡族男女走在街头言笑晏晏,汉家男女低眉顺眼,行色匆匆。天色渐晚,行人渐少,小贩收摊,店铺快要打烊,乞丐缩在墙根下抱着身子发呆,只有野狗不避他们,时不时去扯一口木讷近痴的人的以上下摆,以确认是不是新死去的人肉大餐。

    柏素云深深涌起莫名的悸动,如果元神有心,它此刻一定在拼命的跳!她感应到有人的呼唤,那么凄凉,一声一声,忽高忽低哭号一样。她的元神在不由自主地飘,飘向那转角“独一味”酒楼,阵阵酒肉香气吸引可怜的乞丐聚集在墙根下,但还不敢靠门太近。一个胡族刚刚才拔刀要捅妨碍他进去的乞丐,那乞丐见机得快,早跑没影了。

    柏素云飘到酒楼上方,一个老者怀抱一个小女孩哀哀痛哭,老者虽然行乞,衣着尚算齐整,不像其他乞丐那样脏污破烂。怀中的女孩瘦骨嶙峋约莫八九岁,生得琼口瑶鼻,小脸惨白,好像已经断气。只听那老者哀哭道:“夫人啊夫人,老奴无能啊,保不了董家的一线血脉啊!老奴现在连死都不敢死哇,无颜去见地下的老主人哪……今晚,今晚,小姐的身体怕都保不住,死了还要被这些野狗拖了去——”说完,老者脱下鞋子,狠狠地掷向早就觊觎在旁的饥肠辘辘的野狗群,这下动作凶猛,带得怀中小女孩从怀中滑落出来,手臂伸出,小嘴微张。老者一时老眼昏花,见小女孩嘴巴微张,以为是活过来了,欢欣不已,立刻把小女孩揽入怀中,张口在自己手腕上咬下一口,鲜血流出如细线,滴滴灌入小女孩口中。

    正看得揪心,柏素云猛然感到元神巨震动荡,一股无与伦比、不可抗拒的吸力骤然攫紧了她,容不得她有任何反应,就被吸力拽进小女孩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