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百年古迹
那人不答话，他也就有些莫名慌了，这气了快四年也难消么，想往她的方向走一步，她却似察觉般退了半步，让他眸光遽然沉了下去，低垂下浓密的睫，“姐姐还要我怎么做？”
秦无色斜乜了他一眼，便见他又默默的往她走来，脚步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直到站在她面前，见她没跑，他才松了口气，迟疑着伸出长手摊开，凝白的手心中有一盏雾气腾腾的冰莲。
她凝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又顺着抬眸瞥了一眼那张绝美的容颜，没有伸手去接，观赏了一阵只是点头重复，“华公子的确美貌过人。”
他一愣，美眸又凝着她，声线隐着一丝悲沧，“缘何唤我华公子……”
“华莲的确美貌过人。”她一笑，转身往前走了半步就被他拦下。
“姐姐……说好罚我穿女装，我穿了，你还要怎么不恼，要不，我给你唱曲儿好么……”或许是缘于太久没见，抑或是因为她一直唤他华公子，更可能是由于太像一场梦，他都不敢去拉她的衣角，怕她碎了，如一场梦烟消云散。
她伸手攫住他的下巴，他又是一怔，不自觉便屏了呼吸，她视线流连在他脸上，妖孽般的美貌，精致的眉宇间却有一朵白莲，似在烟雨中飘飘摇摇，夺人心魂……
交织成蝶的睫毛下是一双暂时敛了妖娆的美眸，白的清澈，黑的浓郁，黑白分明间，一顾一盼波光流转，却似是一只蛰伏的妖精，只等时机盈盈浅脉出最醉人的风情。
“的确美貌过人。”她松开他的下巴，试图搓开指尖的那种让人分心的滑腻触感。
“那你要么？”他垂下长睫，凝着手中捧着的冰莲，喃喃自语般，“哪怕是只喜欢华莲的脸也是好的……”
他自言自语间，她早已走出了好几丈远，蓦地一回头，“还不跟上？”
华莲眉心微动，慌忙收好冰莲跟了上去，看她漫无目的的四处走，他几次想伸手去抱她也突然有点不敢了，不时瞥一眼她的神情，惺忪平常的表情，却是他魂牵梦萦的样子。
说他美貌过人，那么她这张脸呢，他垂眸想着，唇角又微微的上扬了些许，忆起在云苍皇宫中初见她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看来你没事了？
只那种熟悉的声线，就让他明白她就是那个与他缠绵整夜的女子，还能有什么怒气，她不仅好看过他见过的所有女子，抵死的缠绵亦让他念念不忘，什么怨愤一瞬都没了……
只想靠近她，让她留意自己，渐渐地想要的越来越多，想再来一次，很多次……
许久，他才伸手欲去牵她的手，无奈她手晃来晃去，那么刚好的就一次次避开他的碰触，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握住她乱晃的手。
秦无色凤眸微闪，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察觉她没反抗的意思，才掌心贴着她的手心，渐渐十指相扣。
她仍是不说话，他漂亮的眼角眉梢却都漾起了笑意，“姐姐心里还是有我的……”
“嗯，华公子么，美貌过人。”她并不否认，说出的话却刻意惹恼他似的，过去这么久的事儿，不管是她如今到白云观来找华青衣的心思也好，还是看到他消瘦成这样的模样也好，能有什么恼？
只是他心里还有疙瘩，那就让他再折腾会儿，有一句话不是说，父债子还么？
“不要唤我华公子了。”他眉心一凝，却是更握紧了她的手，“唤我莲……”
“到了。”她突地顿步出声，挣开他的手就往一间黛瓦屋中跑。
被放开的手还僵持在身侧，他不由长手握紧，还能感觉到一丝丝她的温度，原以为她只是漫无目的的走，却不想原来她还是有目的地的。
跟着进了屋中，才发觉是道观中的伙房，此刻倒是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她在房内翻找着东西，他不禁走上前，“姐姐，你找什么？”
“吃的。”她脱口而出，从早上用了点儿清粥，到现在都未时了，再没进过半粒米。
他看着她翻出几筐青菜推到一旁，最后找了胡萝卜胡乱以袖袂蹭了蹭就准备开咬，不由低笑出声，从她手中将胡萝卜夺了过来，“姐姐是兔子么？”
她瞪了他一眼，不为他揶揄的话，而是恼她堪能果腹的唯一食物竟在一时不察间被他抢了。
她此刻盈亮的凤眸，可说是带着风雨欲来的怒意，在他看来却晶亮得让人怦然心动，“别这么看我，我会想吃兔子。”
但见她真的因为一根胡萝卜就要发怒，他才敛下笑意，认真道：“那个牛鼻子老道没给你好吃的么，饿得都要生吃萝卜了，不会做？”
“怎么我看着像是会么？”她白了他一眼，她顶多是做过一次酒酿丸子，烤兔子的话倒是也行，架个火堆弄熟就好，可真对着一筐菜也是没辙。
“我会。”他挽起袖袂，就在灶台上开始准备，一截手臂都又白又细，怎么看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漂亮，他却陷入沉思般又说，“当年为了等一个人，我也做过一桌的饭菜，只是她却说，要找个清静地方，没吃……”
“好着她没吃，指不准给妖精药死了。”秦无色随口笑说一声，旋即意识到不对，不禁瞟了他一眼。
他神情滞在脸上，又垂下墨色如蝶的睫，一语不发地着手生火，她就在一旁安静地等着，方才那话也是兴起而说，她初入华府就中了个红苒之毒，还敢吃华府的饭菜么？
却一时忘了他心里那个疙瘩是给她下药了，这事儿说来错的是他，眼下怎么她却心虚愧疚起来，很快屋中就青烟弥漫，烟雾中他一袭白衣的模样，竟让她神思恍惚，只觉他是哪家的漂亮娘子正为夫君做饭。
他做个菜花费的时间不算短，她都有再去啃萝卜的冲动了，又退到窗边的木桌前坐下等，直到香气四溢了，才咽着口水眼巴巴望着锅里的菜。
一见他手里托着碗碟走来，她忙伸手去接，他却收回手去，美眸微弯，“我喂你。”
他将菜摆上桌，红绿交错的素八珍，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不像连日来送到承负院的那种看上去就是炒过火的蔫青菜，她却是怔愣看着他夹了一块到自个儿嘴里……
她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从筷龛中取了一双竹筷出来一抵在他唇边，他脸色颇为尴尬地沉了一下，她却有条不紊地收回竹筷兀自开始吃菜，举止优雅，动作却很快。
华莲只好默默吞了含在嘴里的菜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只手抵着削尖的下颔，一瞬不眨地将她吃东西的模样尽收眼底，眸底有依稀的笑意。
秦无色怔了一下，遽尔侧目又瞪了他一眼，他依旧眉宇含笑，“姐姐怎么了？”
他倒是好意思问，她就不该以为换了身白的他就真是朵白莲花，桌下，在她衣裾旁撩来撩去的足尖是谁的。
“好吃么？”他眸光微微闪着，足尖又在她小腿轻轻点了一下，着实让人骨头都酥化了。
恰是此时，门外传来人声，不刻，一身黑色道袍的黄梵苍摔着几名弟子走了进来，“无量天尊，斋醮已结束却不见殿下归来，原来殿下在此。”
秦无色颇感不耐地睨了他一眼，他目光却落在华莲身上，神情诧异后，惊讶出声，“华……公子？”
黄梵苍与华莲自然是认识，他时常会上山来探望华青衣，只是没想到今日会是一身这样的……这样的装扮。
霎时，几名弟子的目光也落在华莲身上，大脑一片空白，那张脸完美无瑕，眉心的白莲，直挺俏丽的鼻梁，漂亮的唇珠，一双水眸似漾着丝丝涟漪的湖面，一圈圈将人心神都漾了开去。
秦无色凤眸扫几人一眼，还以为修道之人都泯灭人情了，可他们的眼睛这不都快落在华莲身上。
她不由就一手抓紧了华莲的袖袂，他微微一怔，红唇勾出一抹浅笑，面对注视着他的殷切眸光不仅毫无局促，似落花入他眸中春水，声线透着一丝慵懒，“黄真人别来无恙。”
这一笑，又是一阵抽气，黄梵苍皱眉回瞪了几人一眼，几人才忙不迭低下头，仍忍不住偷偷把目光看向华莲，那人似乎察觉到目光，还冲他们眨眼一笑，绝色如斯，直惹得几人方寸大乱，越是云里雾里。
“华公子有心了。”黄梵苍为身后弟子们的反应皱了一下眉，身为白云观观主脸面上实在挂不住，华青衣那种神仙般的美貌，却有个这么妖孽祸水的弟弟，真是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尤其这女装扮相，哪里只是惟妙惟肖而已，端是早已美过世间女子。
“黄真人，你们白云观的待客之道实在不怎么样。”华莲下意识地挵了挵过低的领口，才伸手在桌下探了一番，将秦无色的手悄悄握住。
黄梵苍愣了一下，在看秦无色眼前见底的碗碟，大致明白了何意，却是和煦一笑，“斋醮之仪较为繁复，一日着实仓促了些，怠慢殿下了，只是眼下已酉时，山路曲折，贫道为殿下备上素宴，殿下明日再下山不迟。”
“不必了。”秦无色想也不想的拒绝，白云观的素膳手艺她这几日是见识过了，吃过一次就绝不想再吃第二次。
黄梵苍目光沉了沉，继而沉声，“也好，白云观也是百年道场了，殿下此来贫道也未尽到地主之谊，不如就此刻带殿下四下参观一番，再亲送殿下离观如何？”
“不必……”
“观中还有不少前朝古迹，今朝看来不失别样风韵，殿下，请。”不等秦无色再次拒绝，黄梵苍已作了个请的手势，让人难以拒绝。
秦无色狠狠剜了他一眼，她觉着这牛鼻子着实分外固执，窝着一肚子闷火，起身就往门外走，华莲亦跟了上去，却被黄梵苍伸手一拦，“华公子，不想去看看青衣道长么？”
华莲挑起眉，探究地望着他，他视线却落在已走出数丈远的秦无色身上，轻然开口，“他什么性子华公子最清楚不过，从前你带不走他，今日呢？”
“黄真人，说话莫要只说半句。”华莲眉心凝起，他以为秦无色回来了，自有办法能带走华青衣，而黄梵苍的话却让人一时参不透。
“无量天尊，一切因缘而生，缘尽则灭，若缘不尽则灭，终沦魔道。”他叹息一声，正欲追上秦无色的脚步，却听身后那人缓缓吐出三字。
“听不懂。”
“……”黄梵苍神情一僵，继而扭头瞪了他一眼，“就是让你不要跟来！”
华莲挑高长眉，见黄梵苍已匆匆尾随上秦无色，眸光微凌，卷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瑰丽的阴影，却是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栏边，薄美的唇呢喃自语着，“欠你太多，让你两次，没多的了……”
这会儿，秦无色瞄了一眼在梅树下挖着什么的黄梵苍，又瞅着这间相对承负院更大一些的普通院落，青顶白瓦的怎么看也平平无奇，“黄真人，这就是所谓的前朝古迹？”
“见笑了，这正是老道的住处，确实是古迹无疑。”黄梵苍站直身子往院落中的石桌边走。
秦无色这才察觉他方才挖的是酒坛，只见他将几坛子酒摆在桌上，冲她一招手，“梅花酿自是埋在梅树下封存才最正宗，殿下，过来同老道喝几口？”
她狐疑地挑起眉，须臾，才缓缓步了过去，一撩衣裾坐下，“黄真人，你有何事想跟本皇子说，直说。”
黄梵苍面露微窘之色，开了一坛酒灌了一口，“光聊着没意思，喝着聊。”
话落，他又呷了一大口，烈酒穿肠很快就酒气上了脸，才深深舒了口气，“老道年岁大了，很多事儿都记不清了，连自己是哪一年到的白云观，哪一年当上观主，哪一年获从前秦帝敕赐‘真人’都记不得了，凡尘俗世，何需挂心呢。”
秦无色斜睨了他一眼，只觉莫名其妙，她没兴趣听他的平生，也便执了酒坛过来浅啜了一口，当即呛得咳嗽几声，花瓣酒给人的印象是温和的，她这么随意的喝一口才发觉他的梅花酿简直烈得惊人。
黄梵苍瞅着她呛得直咳嗽的模样，反是哈哈大笑，“殿下，贫道酿的酒可不是酒铺子里卖的掺水货。”
秦无色皱起眉，反是深吸口气再饮了一口，依旧格外辣喉，入了肚倒是升腾起丝丝暖意，颇适合寒冬之日暖胃的烈酒。
“殿下不必勉强，你若不喝也行，只是老道跟人聊天儿习惯喝上那么几口罢了。”他凝着她的动作，见她缄默不言，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越是这么说她越是要故作无谓的喝，索性不再提这个，抬眸看着头顶的梅花，目光却似透过红梅看到了很远之处，“老道却依稀记得为何上云隐山，入道门之前，老道也曾有贤良内子，那一年难产过世……”
秦无色又凝了他一眼，他神情依旧平静无波，只笑道，“那一年浑浑噩噩，路遇个卜卦先生说老道孤星命格……不然没事儿谁来修仙，要么家境贫寒，要么命数所迫，当然，像至净那种秃驴可能是生来就想成仙儿的，呵呵……殿下可知老道为何不当秃驴却修道么？”
她斜他一眼，至净法师在江湖中颇有声望，少林独步天下的武学也令人望而生畏，没想到黄梵苍跟至净还有几分渊源，她这会儿酒喝顺口了，也不觉得那么辣喉，反品出几分醇厚浓郁来，薄唇缓缓启合，“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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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色斜乜了他一眼，便见他又默默的往她走来，脚步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直到站在她面前，见她没跑，他才松了口气，迟疑着伸出长手摊开，凝白的手心中有一盏雾气腾腾的冰莲。
她凝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又顺着抬眸瞥了一眼那张绝美的容颜，没有伸手去接，观赏了一阵只是点头重复，“华公子的确美貌过人。”
他一愣，美眸又凝着她，声线隐着一丝悲沧，“缘何唤我华公子……”
“华莲的确美貌过人。”她一笑，转身往前走了半步就被他拦下。
“姐姐……说好罚我穿女装，我穿了，你还要怎么不恼，要不，我给你唱曲儿好么……”或许是缘于太久没见，抑或是因为她一直唤他华公子，更可能是由于太像一场梦，他都不敢去拉她的衣角，怕她碎了，如一场梦烟消云散。
她伸手攫住他的下巴，他又是一怔，不自觉便屏了呼吸，她视线流连在他脸上，妖孽般的美貌，精致的眉宇间却有一朵白莲，似在烟雨中飘飘摇摇，夺人心魂……
交织成蝶的睫毛下是一双暂时敛了妖娆的美眸，白的清澈，黑的浓郁，黑白分明间，一顾一盼波光流转，却似是一只蛰伏的妖精，只等时机盈盈浅脉出最醉人的风情。
“的确美貌过人。”她松开他的下巴，试图搓开指尖的那种让人分心的滑腻触感。
“那你要么？”他垂下长睫，凝着手中捧着的冰莲，喃喃自语般，“哪怕是只喜欢华莲的脸也是好的……”
他自言自语间，她早已走出了好几丈远，蓦地一回头，“还不跟上？”
华莲眉心微动，慌忙收好冰莲跟了上去，看她漫无目的的四处走，他几次想伸手去抱她也突然有点不敢了，不时瞥一眼她的神情，惺忪平常的表情，却是他魂牵梦萦的样子。
说他美貌过人，那么她这张脸呢，他垂眸想着，唇角又微微的上扬了些许，忆起在云苍皇宫中初见她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看来你没事了？
只那种熟悉的声线，就让他明白她就是那个与他缠绵整夜的女子，还能有什么怒气，她不仅好看过他见过的所有女子，抵死的缠绵亦让他念念不忘，什么怨愤一瞬都没了……
只想靠近她，让她留意自己，渐渐地想要的越来越多，想再来一次，很多次……
许久，他才伸手欲去牵她的手，无奈她手晃来晃去，那么刚好的就一次次避开他的碰触，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握住她乱晃的手。
秦无色凤眸微闪，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察觉她没反抗的意思，才掌心贴着她的手心，渐渐十指相扣。
她仍是不说话，他漂亮的眼角眉梢却都漾起了笑意，“姐姐心里还是有我的……”
“嗯，华公子么，美貌过人。”她并不否认，说出的话却刻意惹恼他似的，过去这么久的事儿，不管是她如今到白云观来找华青衣的心思也好，还是看到他消瘦成这样的模样也好，能有什么恼？
只是他心里还有疙瘩，那就让他再折腾会儿，有一句话不是说，父债子还么？
“不要唤我华公子了。”他眉心一凝，却是更握紧了她的手，“唤我莲……”
“到了。”她突地顿步出声，挣开他的手就往一间黛瓦屋中跑。
被放开的手还僵持在身侧，他不由长手握紧，还能感觉到一丝丝她的温度，原以为她只是漫无目的的走，却不想原来她还是有目的地的。
跟着进了屋中，才发觉是道观中的伙房，此刻倒是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她在房内翻找着东西，他不禁走上前，“姐姐，你找什么？”
“吃的。”她脱口而出，从早上用了点儿清粥，到现在都未时了，再没进过半粒米。
他看着她翻出几筐青菜推到一旁，最后找了胡萝卜胡乱以袖袂蹭了蹭就准备开咬，不由低笑出声，从她手中将胡萝卜夺了过来，“姐姐是兔子么？”
她瞪了他一眼，不为他揶揄的话，而是恼她堪能果腹的唯一食物竟在一时不察间被他抢了。
她此刻盈亮的凤眸，可说是带着风雨欲来的怒意，在他看来却晶亮得让人怦然心动，“别这么看我，我会想吃兔子。”
但见她真的因为一根胡萝卜就要发怒，他才敛下笑意，认真道：“那个牛鼻子老道没给你好吃的么，饿得都要生吃萝卜了，不会做？”
“怎么我看着像是会么？”她白了他一眼，她顶多是做过一次酒酿丸子，烤兔子的话倒是也行，架个火堆弄熟就好，可真对着一筐菜也是没辙。
“我会。”他挽起袖袂，就在灶台上开始准备，一截手臂都又白又细，怎么看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漂亮，他却陷入沉思般又说，“当年为了等一个人，我也做过一桌的饭菜，只是她却说，要找个清静地方，没吃……”
“好着她没吃，指不准给妖精药死了。”秦无色随口笑说一声，旋即意识到不对，不禁瞟了他一眼。
他神情滞在脸上，又垂下墨色如蝶的睫，一语不发地着手生火，她就在一旁安静地等着，方才那话也是兴起而说，她初入华府就中了个红苒之毒，还敢吃华府的饭菜么？
却一时忘了他心里那个疙瘩是给她下药了，这事儿说来错的是他，眼下怎么她却心虚愧疚起来，很快屋中就青烟弥漫，烟雾中他一袭白衣的模样，竟让她神思恍惚，只觉他是哪家的漂亮娘子正为夫君做饭。
他做个菜花费的时间不算短，她都有再去啃萝卜的冲动了，又退到窗边的木桌前坐下等，直到香气四溢了，才咽着口水眼巴巴望着锅里的菜。
一见他手里托着碗碟走来，她忙伸手去接，他却收回手去，美眸微弯，“我喂你。”
他将菜摆上桌，红绿交错的素八珍，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不像连日来送到承负院的那种看上去就是炒过火的蔫青菜，她却是怔愣看着他夹了一块到自个儿嘴里……
她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从筷龛中取了一双竹筷出来一抵在他唇边，他脸色颇为尴尬地沉了一下，她却有条不紊地收回竹筷兀自开始吃菜，举止优雅，动作却很快。
华莲只好默默吞了含在嘴里的菜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只手抵着削尖的下颔，一瞬不眨地将她吃东西的模样尽收眼底，眸底有依稀的笑意。
秦无色怔了一下，遽尔侧目又瞪了他一眼，他依旧眉宇含笑，“姐姐怎么了？”
他倒是好意思问，她就不该以为换了身白的他就真是朵白莲花，桌下，在她衣裾旁撩来撩去的足尖是谁的。
“好吃么？”他眸光微微闪着，足尖又在她小腿轻轻点了一下，着实让人骨头都酥化了。
恰是此时，门外传来人声，不刻，一身黑色道袍的黄梵苍摔着几名弟子走了进来，“无量天尊，斋醮已结束却不见殿下归来，原来殿下在此。”
秦无色颇感不耐地睨了他一眼，他目光却落在华莲身上，神情诧异后，惊讶出声，“华……公子？”
黄梵苍与华莲自然是认识，他时常会上山来探望华青衣，只是没想到今日会是一身这样的……这样的装扮。
霎时，几名弟子的目光也落在华莲身上，大脑一片空白，那张脸完美无瑕，眉心的白莲，直挺俏丽的鼻梁，漂亮的唇珠，一双水眸似漾着丝丝涟漪的湖面，一圈圈将人心神都漾了开去。
秦无色凤眸扫几人一眼，还以为修道之人都泯灭人情了，可他们的眼睛这不都快落在华莲身上。
她不由就一手抓紧了华莲的袖袂，他微微一怔，红唇勾出一抹浅笑，面对注视着他的殷切眸光不仅毫无局促，似落花入他眸中春水，声线透着一丝慵懒，“黄真人别来无恙。”
这一笑，又是一阵抽气，黄梵苍皱眉回瞪了几人一眼，几人才忙不迭低下头，仍忍不住偷偷把目光看向华莲，那人似乎察觉到目光，还冲他们眨眼一笑，绝色如斯，直惹得几人方寸大乱，越是云里雾里。
“华公子有心了。”黄梵苍为身后弟子们的反应皱了一下眉，身为白云观观主脸面上实在挂不住，华青衣那种神仙般的美貌，却有个这么妖孽祸水的弟弟，真是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尤其这女装扮相，哪里只是惟妙惟肖而已，端是早已美过世间女子。
“黄真人，你们白云观的待客之道实在不怎么样。”华莲下意识地挵了挵过低的领口，才伸手在桌下探了一番，将秦无色的手悄悄握住。
黄梵苍愣了一下，在看秦无色眼前见底的碗碟，大致明白了何意，却是和煦一笑，“斋醮之仪较为繁复，一日着实仓促了些，怠慢殿下了，只是眼下已酉时，山路曲折，贫道为殿下备上素宴，殿下明日再下山不迟。”
“不必了。”秦无色想也不想的拒绝，白云观的素膳手艺她这几日是见识过了，吃过一次就绝不想再吃第二次。
黄梵苍目光沉了沉，继而沉声，“也好，白云观也是百年道场了，殿下此来贫道也未尽到地主之谊，不如就此刻带殿下四下参观一番，再亲送殿下离观如何？”
“不必……”
“观中还有不少前朝古迹，今朝看来不失别样风韵，殿下，请。”不等秦无色再次拒绝，黄梵苍已作了个请的手势，让人难以拒绝。
秦无色狠狠剜了他一眼，她觉着这牛鼻子着实分外固执，窝着一肚子闷火，起身就往门外走，华莲亦跟了上去，却被黄梵苍伸手一拦，“华公子，不想去看看青衣道长么？”
华莲挑起眉，探究地望着他，他视线却落在已走出数丈远的秦无色身上，轻然开口，“他什么性子华公子最清楚不过，从前你带不走他，今日呢？”
“黄真人，说话莫要只说半句。”华莲眉心凝起，他以为秦无色回来了，自有办法能带走华青衣，而黄梵苍的话却让人一时参不透。
“无量天尊，一切因缘而生，缘尽则灭，若缘不尽则灭，终沦魔道。”他叹息一声，正欲追上秦无色的脚步，却听身后那人缓缓吐出三字。
“听不懂。”
“……”黄梵苍神情一僵，继而扭头瞪了他一眼，“就是让你不要跟来！”
华莲挑高长眉，见黄梵苍已匆匆尾随上秦无色，眸光微凌，卷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瑰丽的阴影，却是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栏边，薄美的唇呢喃自语着，“欠你太多，让你两次，没多的了……”
这会儿，秦无色瞄了一眼在梅树下挖着什么的黄梵苍，又瞅着这间相对承负院更大一些的普通院落，青顶白瓦的怎么看也平平无奇，“黄真人，这就是所谓的前朝古迹？”
“见笑了，这正是老道的住处，确实是古迹无疑。”黄梵苍站直身子往院落中的石桌边走。
秦无色这才察觉他方才挖的是酒坛，只见他将几坛子酒摆在桌上，冲她一招手，“梅花酿自是埋在梅树下封存才最正宗，殿下，过来同老道喝几口？”
她狐疑地挑起眉，须臾，才缓缓步了过去，一撩衣裾坐下，“黄真人，你有何事想跟本皇子说，直说。”
黄梵苍面露微窘之色，开了一坛酒灌了一口，“光聊着没意思，喝着聊。”
话落，他又呷了一大口，烈酒穿肠很快就酒气上了脸，才深深舒了口气，“老道年岁大了，很多事儿都记不清了，连自己是哪一年到的白云观，哪一年当上观主，哪一年获从前秦帝敕赐‘真人’都记不得了，凡尘俗世，何需挂心呢。”
秦无色斜睨了他一眼，只觉莫名其妙，她没兴趣听他的平生，也便执了酒坛过来浅啜了一口，当即呛得咳嗽几声，花瓣酒给人的印象是温和的，她这么随意的喝一口才发觉他的梅花酿简直烈得惊人。
黄梵苍瞅着她呛得直咳嗽的模样，反是哈哈大笑，“殿下，贫道酿的酒可不是酒铺子里卖的掺水货。”
秦无色皱起眉，反是深吸口气再饮了一口，依旧格外辣喉，入了肚倒是升腾起丝丝暖意，颇适合寒冬之日暖胃的烈酒。
“殿下不必勉强，你若不喝也行，只是老道跟人聊天儿习惯喝上那么几口罢了。”他凝着她的动作，见她缄默不言，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越是这么说她越是要故作无谓的喝，索性不再提这个，抬眸看着头顶的梅花，目光却似透过红梅看到了很远之处，“老道却依稀记得为何上云隐山，入道门之前，老道也曾有贤良内子，那一年难产过世……”
秦无色又凝了他一眼，他神情依旧平静无波，只笑道，“那一年浑浑噩噩，路遇个卜卦先生说老道孤星命格……不然没事儿谁来修仙，要么家境贫寒，要么命数所迫，当然，像至净那种秃驴可能是生来就想成仙儿的，呵呵……殿下可知老道为何不当秃驴却修道么？”
她斜他一眼，至净法师在江湖中颇有声望，少林独步天下的武学也令人望而生畏，没想到黄梵苍跟至净还有几分渊源，她这会儿酒喝顺口了，也不觉得那么辣喉，反品出几分醇厚浓郁来，薄唇缓缓启合，“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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