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画未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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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东烨之夜

等到一长条的和亲队伍陆陆续续的进了皇宫,再礼仪性的绕一个偌大的皇宫行走一圈,来到早已经为扬意准备好的宫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公主,此乃我皇为您安排的暂住寝殿,请您这几日稍作休息。”

不知是何时,宇文渊已经不在了,正站在扬意面前作揖行礼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使臣年思远。

扬意亦是一抹浅笑挂在唇边,“如此,便是有劳使臣了。”

“公主言重了,此乃为人臣子应该做的,公主自是不必客气。”年思远缓缓的说着,一沉不变的脸上并无任何的表情,一派谦谦君子如玉的形象展露无遗。“天色不早了,微臣还需前往朝华殿面圣,还请公主早做歇息。”

闻言,扬意朝着朝华殿的方向浅浅一拜,“还烦请使臣替扬意亲谢一声皇上。”随即意味深长的一笑,“这宫殿我很喜欢。”

年思远点头应下,“微臣定将公主的谢意带到。”

扬意静静的伫立在夕阳下,看着夕阳把他的背影拉成了一个长长的阴影,看着金红的光晕将天边渲染成一幅似锦的画卷。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的转过身,眯起眼睛,夕阳下那楠木牌匾似乎被镀了一层金光,灿烂的让人睁不开眼。

华裳宫。

扬意肆意的一笑,真是个好名字呢,旋即迈开步伐率先走了进去。

入夜,整个华裳宫更是显得美轮美奂。浅金色的八支雕龙画凤的柱子撑起了整个华裳宫的正殿,上面轻裹着一层乳白色的软纱,在十六颗夜明珠的映衬下,折射成了一片片光影。

倾卿提着一盏琉璃宫灯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嘴角含笑的看着轻纱掩映下手执一卷书的扬意。

“公主。”倾卿浅浅的一个福身,低唤一声。

扬意低低的应了一声,而视线却依旧停留在书卷上。

倾卿明白,在扬意看书的时候最好是不要去打扰的,可是谁让今天她打赌输给了环翠呢,无奈一笑,只能温柔娴静的说道:“公主,天色暗了,奴婢为您准备床铺入寝可好?”

寂静无声。

扬意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书卷上,好似那上面有无穷的魔力一样。见此,倾卿似是已经司空见惯,没有得到任何的吩咐,又不能再问一句,只得垂眸无奈的一笑,然后静静的退至一旁,等候着扬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的一句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透过窗棂,吹拂起轻纱阵阵。扬意才缓缓的从书卷上转移了视线,看着旁边静静等候着的倾卿温润的一笑:“帮我去把水玉琴拿过来。”

闻言,倾卿从另一名掌灯的宫女手中接过了来时的那盏琉璃宫灯,浅浅一个福身便退了下去。

水玉琴,其实它并非是什么名琴,它是璇玑子无意中发现的一块通体温凉如水,触之丝滑无比的白玉,似汉白玉,又非汉白玉。后来便被璇玑子交给工匠打磨成一架琴筝,作为舒扬意十二岁生辰之礼

。故而因此而得名。

焚香,净手。

扬意静静的坐在窗前的水玉琴前,轻拢慢捻,瞬间似潺潺清泉一般清脆的琴声便在整个华裳宫的正殿内传开了。嘴角缓缓的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随着屋檐上那道破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笑容也越来越大。

宇文渊,是你来了吧。

忽而,手势一变,沁人的清泉声不再,转而代之的是一曲很是缠绵悱恻的曲调,如此的婉转低吟,就仿佛是在向人低低诉说着小女儿家待字闺中的娇美,遇见心上人时的含羞带怯,两情相悦时的欣喜,到最后终于披上红盖头的幸福四溢……

宇文渊静静的伫立在华裳宫正殿的屋檐上,身后是一轮半弯的上弦月,在月华的倾照下更是显得那袭白衣似嫡仙下凡,清贵出尘。他本是不打算来这华裳宫的,但是年思远带去的那声谢谢却是让他对舒扬意这个和亲的公主起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兴趣。恰巧来时,正逢她净手,焚香,静静的坐在琴筝前对月弹琴。

琴,舞。

这两样每一个太平盛世之时都大展风华的风雅之物,在他的这个东烨皇宫内,似乎已经慢慢的绝迹了,却没有想到今日竟还能听到琴声。

这有多久了?恐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宇文渊只是静静的听着,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的心头一阵温热。

忽然琴声一个高昂,整个琴曲变得激烈澎湃,似是黄沙阵阵的沙场上,两军相交,正在进行着一场不死不休,血流成河的杀戮,铁骨铮铮却马革裹尸,白骨皑皑。

宇文渊一张深沉的凤眼内顿时升起了几抹惊讶,瞬间双眼一眯,飘逸的白袍无风自舞。

那一段他不愿回忆,亦不敢回忆的过去深深的埋藏着,却在此刻隐隐的浮现。

扬意嘴角的笑容已经转变成一道诡异的弧度,极致的上挑着,葱白纤长的指尖在琴弦上飞快的舞蹈着,将那种肃杀的气氛演绎的淋漓尽致,亦让宇文渊身上的杀气蔓延的飞快,就连那轮弯月在此刻看来都显得有些黯淡。

宇文渊,你可是觉得这一曲很是熟悉?

初相见,我不过是一个刚接任城主的小丫头,想要装老成却总是显得笨拙,而我却把你错认为一个浪迹江湖的侠客。可是现在看来,还真的是很可笑呢,哪个浪迹江湖的侠客会有一身清贵出尘的气质。

再相见,我从你眼中看到了韶华初现的惊艳,你可知我的欣喜?我们相识三载,厮守数月,你可知我愿意为此倾尽天下?你破我城池,毁了我们的大婚;我含笑饮下了你喂下的毒,城墙上乘风而舞,只为还你当日的一个心愿,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拿我全城城民的性命陪葬!

扬意心中的激愤越显浓烈,似是在地窖中已经珍藏了数百年的美酒一般,只要一揭开封存的红纸,那浓烈的酒香便疯狂的蔓延在空气中,闻之欲醉。而现在那激愤就像是那美酒,一旦揭开,便如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叮——”

琴弦应声而断成了两截,似是已经承载不了扬意心中那如洪水猛兽一样的愤恨。而这一声震住的不仅是扬意,同样的还有屋檐上的宇文渊。

扬意缓缓的抬起纤长的指尖,嫣红的血珠似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着一颗的狂乱窜出,伸出小巧的丁香软舌轻轻的舔了起来,红唇染血,映衬着那双妖冶诡异的桃花美眸,更是显得娇媚惑人。

耳边听着破空的声音渐远,似乎还透着些许的凌乱,不禁吃吃的笑开了。

宇文渊,有些事情想开了便是想开了,若是想不开也是无法。既然我已经下定决心踏上这片土地,那么便是我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了!血债必定是要用血债来偿还!既然你破我城池,那么便由我来颠覆你的国吧!

宇文渊脚步略显凌乱的步入朝华殿,一把推开了正殿的宫门,吓得整个朝华殿的太监婢女大气都不敢喘的,簌簌发抖的跪着,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遭了鱼池之殃。说实话,他们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皇帝这么的失常的。以往的宇文渊,总是温润如春风,嘴角含笑的让一群小宫女心头小鹿乱撞。即便是朝中有什么事情,也是静默不语,只一个眼神便能让人颤抖。可是今日这种暴风雨欲来的气势却是彻彻底底的把他们震撼住了。

“滚!——”

一声低吼传来,瞬间整个朝华殿只剩下宇文渊和他贴身随侍的大内总管沭显两人,而沭显却是在不断的擦着额间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朕让你滚,聋了吗?”

沭显显然是一愣,真的是没想到那声低吼是对着自己吼出来的,但是随即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朝华殿,并且还顺带关上了宫门。凉风一过,沭显浑身一个激灵,轻呼出一口气。自从六年前从画城回来后,皇上还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虽然以前总是以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气度掩饰自己,但是自从那次回来之后,身上的暴虐之气似乎是淡了不少,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有增无减的啊。

沭显不断的感慨着,却还不忘低声咒着,若是让他知道了,为何皇上出去一趟回来就大显龙怒,他定是饶不了那个人!

宇文渊一身戾气的站在偌大的朝华殿内,渐渐的变得孤寂。静静的看着那个被自己摩挲的已经变得平滑的书架,终究是换来一声叹息,自己竟然是不敢哪。

是,不敢!

想他宇文渊,乃这天下三大霸主之一,这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让自己不敢的事情!

那些被他深深埋藏的过去在刚刚的那个瞬间被挖了出来,就像是自己小心翼翼珍藏着的不为人知的珍宝突然被暴露在阳光底下,那种愤怒可想而知。

若是那琴弦没有断,怕是宇文渊会亲自动手去捏断那舒扬意的脖子的。

想到此,宇文渊刚刚被孤寂所取代的戾气又慢慢的显现了出来,嘴角缓缓的勾起了一抹残酷的笑意,舒扬意,你可真的是彻彻底底的勾起了朕的兴趣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