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烈
湔裙素花木轮椅,悠悠长草,淡淡馨香。
清风扬,树婆娑,冉冉青丝遮了熠熠金眸。
一袭轻浅白衣掩在药圃之间,没了大半身影。
“小姐,你在哪里?”
远处传来绿依的呼唤,卿词压了压被吹散的黑发,循着声源的方向望去。
“小姐,原来你在那里啊。”
绿依终于看见卿词几近隐在药圃中的身影,“可找死绿依了!”
“别如此惊慌,我就在这歧雨谷中,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
更何况,我的双腿根本就不能走呢?
“小姐,你住的山谷可真是大啊,走半天才能走到这里来呢。”
尚未等绿依答话,身后又传来另一把男子的声音,卿词望去,见是冷箫,微有不悦:“冷叔叔,你怎么也出来了,我不是说过,治疗期间,你的双腿不能多走动么?”
“哈哈,小姐你别担心,”冷箫满不在乎地一笑,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腿,“冷叔叔能不能正常走路其实并没有所谓,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卿词一听此言,不由得拧了眉。
自和霍景阑分别之后,她便回晴雪川中接回冷箫。“挫骨行血”之法在霍景阑走后的一天里便失了疗效,她在马车上痛了三天,到最后到达晴雪川中之时,已要换回轮椅,再也不能正常行走。
心中也不是说没有遗憾,只是和他看了这么多人间美景,又走了这么多的路,心,已足。
“即便你没有所谓,我可有所谓。”
卿词对着冷箫说道:“冷叔叔,你可真的不要让卿词内疚啊。”
冷箫低头看她半晌,又笑了起来:“好好,是冷叔叔不对,以后都听小姐的话,配合治疗如何?”
卿词似被他豪迈的笑声感染,遂也松了嘴角,笑道:“你可答应了我的啊,不许反口。”
“嗯。”
其实他知道卿词担心内疚的原因是什么,自回谷之后,她便检查他的身体,虽则被砍掉的左臂和被刺瞎的右眼无法治疗,但是被挑了脚筋的左脚却有治愈的机会,所以,卿词才会如此紧张他的身体状况。
“今天有按时用药么?”
卿词继续问道。
“有,刚刚吃了。”
两人边说着边前往屋中,现已是午时,不知不觉在药圃中已过了一个早上。
歧雨谷这段时间病患并不多,卿词也落得个清闲,可以抽出大量时间来打理药坛。
偶然待在夏之馆的樟树下,也会想起那抹晴蓝身影,仙鹤迎着烈日旋风,男子胸腔中微微的震动,这样一个轻佻风流的男子,若不是他事先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她怎样想,也想不出如
此人物会是名动天下的雪帜国凉笳侯。
就不知道此人现在是否平安到达他所说的沙漠之境?
当今天下的局势实难以看透,虽说雪帜国占了大半江山,也成功逼得御风国迁向极其恶劣的西北沙漠中数十年,而出云国的内政又被一名女子把持十余年,出云国王之一族苟延残喘,但雪帜国中所隐含的敌对势力也不容小觑。
总而言之,要想挥兵天下,一统三国,也不是易事,必须要取得一个令人所有人信服的理由才行。
“冰环出,天下从。”
自“幽煌冰环”横空面世以来,这句谚语便一直流传在各国之间,人们亦都相信他们先王所流传下来的这样东西具有令天下一统的威力。
是以,不仅是白浚衡热衷于寻找幽煌冰环的下落,而这天下间稍有点雄心壮志的人也在暗地里寻找着这件失落了一百数十年的东西。
可惜,这天下如此之大,想要寻找这样一件东西,又谈何容易?
没有找到传说中“执灯者”的下落,这一切都是枉然。
*
滚滚黄沙,烈日干旱。
驼铃叮当作响仍驱不尽火般炎热,放目远望,除了数千年生长在沙漠中的巨大仙人掌之外,其他的,只余,炽热沙砾。
一对商队在黄沙中跋涉着,他们正前往更北的城镇用瓷器与茶叶来换取那里独特的香料与玉石。
西北沙漠分有两个政权,各占沙漠大小绿洲无数,最近南沙漠政权更是被雪帜国的掌权者一举夺得,更使沙漠之中行商的队伍人心惶惶。
“嗒啦——嗒啦——嗒啦——”
无风,却有浓尘滚滚直逼而来,对方人马来势汹汹,但看他们的阵势并不像沙漠之中掠夺金银财物的强盗。
商队领头的当家一看,立即往后大叫:“回避!回避!快点回避!”
身后众人一听,马上拉着骆驼马车往一边退去。
甫一让路,刚刚尚在前方的人马已到达身前,其实这队人马并不多,个个身穿暗色衣裳,粗略看去,亦只有十余人,然,这十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却令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带头的那名玄衣男子。
墨色斗篷遮掩之下仍盖不住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梁,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沙漠夜空般神秘,削薄的唇角坚毅,隐隐带有嗜血的不羁。
他似乎注意到商队领头之人的目光,只稍稍侧头望向商队的方向,那肃冷的面容似掠过一痕嘲讽。
看得那当家浑身一颤。
好一个霸气之人!
“咳咳——咳咳——”
身后下属的数声咳嗽唤回他的神志,再向身后看去时,那队人马只余路上尘暴。
“哎,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张扬……”
“看他们的装扮,怕不是一般人家啊!”
“那也是,幸亏他们不是强盗,不然咱们这次就糟糕了!”
“哎,生意难做啊!我听其他商队的人说,前几天他们被逆天抢劫了啊!”
“如此?那我们……”
自南沙漠政权被白浚衡夺取以来,原南沙漠政权刚上任的首领逆天便在沙漠中四处游荡,以抢劫来往商队的珍贵货物,本来西北沙漠之地的强盗便众多,这条可通向更偏北地区的商道也因此受到诸多强盗的青睐。
因此,被抢被盗,甚至被杀,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沙漠中上演着。
在沙漠中行商,就宛如置自己的性命于刀尖上,稍一不慎,便会血溅黄沙,烈风过境之后,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不远处的沙岗上正有一匹枣红大马远目眺望方才那队人马经过的路径,他在心中略略盘算,便不再跟踪,只调转马头,直往掩盖在黄沙之下的宫殿中疾驰而去。
隐隐有丝竹之音自宫殿内传来,女子的嬉笑声肆无忌惮,厚实宫墙阻挡烈阳于宫殿之外,琉璃窗牖(you)璀璨,在地上折射出七彩流光。
一线美酒自虚空中溅起,弧度优雅,更衬得饮酒之人容止风流,一挥一洒之间尽是潇洒疏朗。
青岚衣袂略带闲散,榻上那人懒懒倚在一名衣着单薄的美姬怀中,俊眸半阖,身上依稀散发着烈酒的醇香。
“报!”
门外响起男子的声音,殿内舞姬的动作稍停,只余旁边编钟之音细细流淌。
“进来吧。”
白浚衡挥了挥手,方才跳舞的女子全都退了出去,只余一对长相几近一模一样的双生女子在旁侍候。
“清夜,可有消息了?”
那人的声音低沉如同霸酒冽香,明明是慵懒的味道,却听得人比来时清醒三分。
清夜单膝跪在大殿之上,头并不敢往上抬,生怕触到那抹蓝影平静却带有无形威慑的眼神。
“请少主降罪,属下尚未查出‘执灯一族’现如今身在何方。”
“哦?这‘执灯一族’的行踪就如此难查?”
白浚衡稍稍从那名美姬的怀中坐直,另一名姬妾随即斟了杯烈酒递给他。
蓝衫公子自睫下瞥她一眼,水眸清浅,藏着柔情。
“请再多给些许时间属下,属下定必能够查出他们一族的所在。”
“嗯,清夜,这事也不能急,你便继续查吧。”
白浚衡微微颔首,又一杯浓烈霸酒直入肺腑。
“少主,你这样饮这霸酒,可行?”
清夜眼角微跳,语气中隐有担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