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不相见
阿坤到游龙港不过几日，可她的气色却明显好转。至少，再跟龙二爷一起出现，不会有人以为他们是母子。
江瑟瑟注意到她的变化，却不点破，仍是日日埋头做自己的事。
唯一，只是做起来不怎么顺手。前几日老道士让她修炼精气，这几日她便修炼精气，可惜，一连修炼了好几日，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江瑟瑟不禁烦恼，丢了那练气秘籍，独自出了门。
除夕将过，游龙港上的热闹劲还未退却。江瑟瑟走到千叶岛上，目光冰冷，心里却还轻快。不过过了几座桥，迎面便见几人匆匆行来。深夜的树下，他们月下的阴影看来也很单薄。
江瑟瑟目光一闪，正见那为首的女子，捧着古怪的乐器，一面走一面欣喜的嘀咕。
“那公子定是安九爷无疑，我在游龙港弹奏多年曲子，岂能记不住客人？况且……还是那样特别的客人。”
女子的声音柔婉，轻轻地似纷飞的柳絮绒毛，敲打在人的耳鼓，十分舒服。江瑟瑟抬起眼帘，毫不意外的瞧见女子美丽的容颜。
这女子正是回风馆中弹奏曲子的歌女，没想到此刻竟会出现在这里。江瑟瑟初来游龙港时，她还曾要求用自己的曲子换江瑟瑟一个消息。
那时候，江瑟瑟心情不爽，没同意她的要求。
这会子，他们几人静默的行走，突然看见黑暗中站着的江瑟瑟，也着实吓了一跳。
众人抬头看清江瑟瑟的脸，慌忙垂下眼帘道：“岛主。”
江瑟瑟初始登上岛主之位时，并未对外公布身份。那时候，许多人都以为是龙二爷与听雪夫人遗失在外的女儿做了岛主。
如今过了几个月，消息不好再瞒，九州大陆上才陆陆续续有人知晓。其实新岛主就是江家的三小姐江瑟瑟。
甚至连龙二爷的身份也得到了猜测。江三小姐乃江宇文不得宠的庶女，又曾与游龙港结下大怨，怎么忽然一下子竟做了岛主？
龙二爷将一应事业家产交于她，究竟凭什么？
如此，好些人大胆猜测出龙二爷的身份，大约便是江家二十年前突然失踪的江宇武。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猜测一出来，九州百姓都吓了一跳，便是游龙港上的住民也吓了一跳。从前他们那般难为江瑟瑟，可该要如何面对老岛主？
又该如何去面对江瑟瑟？
回风馆歌女瞧着江瑟瑟，似乎并不十分惧怕，只是那一张欣喜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像是失了力气。她努力抬起头望着江瑟瑟倾城的脸，低低道：“岛主……您这是要去哪儿？”
江瑟瑟要去哪儿，又与她何干？江瑟瑟目光一闪，冷淡道：“我记得你在回风馆唱曲，怎么倒跑到这里来了？”
歌女一愣，低下头轻声道：“奴家……是虎啸堂堂主周公如的女儿周子彤。所以……住在虎啸堂。”
游龙港江匪也分多个部门，龙吟堂、虎啸堂、狮吼堂、惊风堂、春雷堂、烈雨堂，所谓六堂十二分舵。算来，部门之间配合默契，作战百余起，早有战功无数。
其中，虎啸堂排名第二，足见其父的地位。
江瑟瑟目光冷清，又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点头道：“你先去吧。”
周子彤一愣，还未出声，其余几人忙躬身道：“是。”
有人匆忙拉扯周子彤的衣裳下摆，催促道：“小姐
，走吧？”
周子彤执着的不肯走，而是望着江瑟瑟，倔强道：“岛主……夜深了，您该休息了。要不，奴家送您回腾浪阁休息吧？”
第一次相见，江瑟瑟对周子彤没什么印象，第二次相见，周子彤咄咄逼人要换她的消息。第三次相见，周子彤竟关心她的休息问题。
江瑟瑟以为，她虽是岛主，可跟周子彤的关系还是很浅的。
江瑟瑟冷笑一声，摆摆手，不肯再多说什么，转过身，顺着他们的来路去了。她就这样将周子彤晾在了原地。
周子彤望着她背影，一张脸红白交接，咬着唇没吭声。
江瑟瑟今夜，其实没有真要去的地方。不过是一时烦躁睡不着，所以在千叶岛上随意走动。要说，她想要走动，谁敢将她如何？偏偏，这周子彤似乎欲阻止她的步伐。
方才，隐约听得周子彤口中说着什么公子，难不成，周子彤竟以为她会看上什么公子？
周子彤喜欢的人，她恐怕还是不屑的。
江瑟瑟又冷笑了一声，目光顺着路旁的灯笼看向远处，那里正是游龙港鱼龙混杂的街巷，回风馆正坐落在那里。
江瑟瑟眼帘一垂，去往回风馆。
到得回风馆，还有许多客人未曾散去，大家仍在饮酒取乐。没了弹琴的美人，众豪客们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
酒令声喧嚣，大多都是过境的商客文人，偶尔一两个江匪，并不显露。江瑟瑟低着头进门，不太引人注意。
她顺着山水屏风隔开的巷道走过去，随意拣了靠江边的位子坐下。掌柜的立时送来酒菜，一眼见是她，慌忙要行礼。江瑟瑟摆摆手，制止了他，独自饮酒。
酒是个好东西。一口下肚去，万千烦恼便消做烟云。江瑟瑟虽是一滴醉，瞧着这酒，也想要尝一口。
她目光冷漠的盯着酒壶，足足看了五分钟，忽然推开了它。推开酒壶，香气依旧浓烈，江瑟瑟冷淡一笑，揶揄道：“首长要是知道我这一滴醉都开始喝酒了，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许久没有说出过的名词，再说出来竟有种异样的情怀。
江瑟瑟转过头，望着花窗外黑漆漆的江岸，黑漆漆的江水，怅然。
“听说，安九爷到了游龙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瑟瑟身后，有二个外族人打扮的商客，一面喝酒一面谈论。二人手上皆戴着硕大的黄金戒指，看来又是崇尚暴发户的人。说话是个黑瘦的男人，年纪倒也不小。
另一个男人蹙眉道：“我听刚才那美人一口一个安公子，不正是追着安九爷去的吗？”这人长得斯文一些，说话的声音也小一些。
黑瘦男人神神秘秘道：“那美人乃是游龙港江匪头子的家眷，绝不会认错人的。我告诉你，安九爷手里有盐，只要搭上了他这条线，咱们回国后，可有大把的银子花。”
斯文男子一愣，惊喜道：“果然是那私盐贩子安九爷？”
黑瘦男人遮遮掩掩点头道：“听说……他手里还有这个。”他指了指手上的黄金戒指，低声道：“那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大金主。”
二人又嘀嘀咕咕半晌，声音是越来越小，到得最后。江瑟瑟坐在他们身后，竟也听不清了。
听不清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事情，江瑟瑟早已听了个明白。安九爷来了游龙港，安九爷手里有私盐，有黄金。这个安九爷，不是晏璎又是谁？
江瑟瑟目光一闪，想起老道士叹息的神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在幻境台中，有人夺走了她的先天精气，造成她失去了异能。
她的先天精气，怎会被夺走？至少，在虚空世界里，在遇到小师姑后，还是存在的。她记得，那时候她还能一步数十米，攀登上光滑如镜的神山。
后来，便是巨龙升天，大雾突然散去，世界崩塌，而她乘坐巨龙，站在晏璎身后，回到了东跃国皇陵。
那之后，她的异能便消失了。
偏偏，晏璎竟能一步百米，杀掉忤逆他的御林军。
谁夺走了她的先天精气不言而喻。而这个人，曾经还与她那般亲密。还曾经，让她生出一丝永久留下去的心思。
晏璎，该是高明的。
自闯入幻境台，江瑟瑟便觉得他的心里其实如明镜，这世间许多事情他都知晓，只是不对任何人说起。
不然，他如何得来千年不出世的凌龙锁，如何知晓昆仑玉需要处子才可获得，如何竟成为了东跃国昌九帝君？
太子、十五皇子、江雯灵、江宇文，甚至更多人，一开始争权夺势，最后却烟消云散。而他，从一个先皇都不太记得的九王爷，从鳌国钦点的质子爷，竟一步一步成了私盐贩子，成了黄金大亨，成了安九爷，成了东跃国新帝。
江瑟瑟目光一闪，拣起桌上的菜肴，吃了一口。入口苦涩，还带着些酸。她眨眨眼，盯着那盘脆烤活虾，忽然便涩然。
脆烤活虾，也会酸涩难以下咽吗？
酸涩的，只怕是她的心而已。
晏璎终于知晓，她做了游龙港新岛主。终于，跑到游龙港寻找她来了。
而她，注定不会去见他。
私盐也好，黄金也罢，都通通送予他罢。谁让她，曾经在心里装着这么一个人。
江瑟瑟垂下眼敛，再次拣起一只嫩黄的虾，送进了嘴里。味道，还真是不错。
……
闻名九州大陆的私盐贩子安九爷，递了帖子求见新任岛主江瑟瑟。不过，江岛主并未见他。不仅不见，甚至下了逐客令，不允许安九爷在游龙港活动。
这可真是怪了。游龙港建港二十载，从来只认银子，绝不认脸。甭管是谁，只要给钱就能放过江去，只要给钱，便能在千叶岛上享受高级贵客待遇。现在可好，竟摆明了拒绝这么一个大金主。
江匪们不知其理，六堂的堂主也颇多异议，只有江瑟瑟无动于衷，谁的话也不听。
龙二爷放任女儿任性，对于任何人的进言，一概不听。
雪鸢海，江水淼淼。刚立春没几日，江风仍是寒冷，但这一片空阔的地面上，已开始冒出翠色的嫩芽。
晏璎一袭墨色衣袍，站在雪鸢海泉眼处，蹙眉笑道：“她还是不肯见我吗？”
“公子，岛主她不肯见您，您还是走罢。”
女子的嗓音温柔，像是要将全部的柔情，倾注在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上。每一个字，都像是盈满了水珠的冰晶。
清冷，却柔腻。
她的衣裳，也是那样温柔的水粉色，其上绣着朵朵簇拥的鸢尾花，就像她的人。
晏璎回头，目光中空无一物，神情冷漠道：“她不肯信我……”一语毕，一拂袖摆，沿着平缓的江岸走去。
“公子！”
周子彤脸色一变，匆忙提着裙摆，叫住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