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陪君忘忧(二)
若有人问一句久姑娘可有擅长的乐器,久晴天一定会微微挑眉,然后笑道:“乐器啊
,那个我没兴趣。我没兴趣的都不太会。”
若有人问久姑娘可有听丝竹之音那一类的雅好,久晴天一定会眼角高扬,不屑地哼给
问者听,再道一句:“附庸风雅,本姑娘不会。”
是以,大部分人都可以知道久姑娘不善音律,且对听琴品音那一类风雅之事没有兴趣。不过司徒殊木却是十分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久晴天在小时候是十分爱好音律的。若水庄住着的几大巨头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
辈,几大巨头也包括天下第一才女谢斓,即文夫人。凡是乐器,她都会一些,犹善古琴。
久晴天自第一次看到文姨一身素色罗裙,净手焚香后优雅坐于琴案前时便惊为天人,
然后见其纤手微动,便有仙音从手底缓缓流出,那样子说不出的优美动人,那乐声说不
出的情深意切。
之后便心心念念着要学古琴,随隐一向宠她,且弹琴本是雅事,自然无所不应。谢斓
知道自己一向喜欢的丫头想学琴的原因后更是笑意连连,主动说要教她习琴。不过随隐
觉得谢斓身体虚弱,不好让她劳心劳力,便说自己先教晴天些基础,等晴天入门了,教
起来不那么费劲了,再让她跟谢斓学。
于是随隐便打算在每天教她练完心法后教她弹琴,久晴天好学又聪明,不出一月便掌
握了技巧,然而就在某天久晴天练琴之时叉了下心思,她走了个神去想了想随隐刚教她
的闲云掌的心法,还将尚未学会运用的心法默诵了一遍。
这样的状态将琴谱拨了一小段,原本任她练琴而自己在里间看书的随隐便旋身一卷,
书落在地上都没来得及捡,快速闪到久晴天身边格下了久晴天的手。
随隐眉峰一敛,“以琴音伤人之法你是从何处学来?”
而久晴天还茫茫然不知道怎么了,“师父,琴音怎么伤人?”
随隐眼皮跳了跳,指着外面的道:“等会再告诉你,你先跟我出去救人。”
院子里的仆从皆有不同程度的耳鸣脑胀,师徒二人费了些功夫才搞定。
久晴天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误打误撞将内功心法用到了琴声里,而且这次后久晴天闲
云掌的境界还上了一层。
如此无师自通,让随隐和闻讯赶来的任知哭笑不得。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记忆太过深刻,久晴天自此以后凡是弹奏用弦的乐器,仙音最后都
会变成修罗曲,武功越高杀伤力越大。
于是随隐憋着笑委婉地表示这琴乐一道她可能不适合,不如不练了,毕竟你消遣取乐
弹个琴,却把无意中听到的人弹死了,这也太冤了。
久晴天只好愤愤然将古琴束之高阁,且从此不打算碰带弦的乐器。
随隐还调侃过她这是对琴‘因爱生恨’了,任知一向比随隐厚道,见小姑娘神色沮丧
便咳了一声问她要不要跟他学学笛子,说不定不带弦的不会有‘自动杀人’
的功效。
结果证明任知是对的,久晴天吹长笛并不会威胁到别人的生命。而被几个长辈无良嘲
笑后,久晴天撅着嘴任性地决定要讨厌音律。
久晴天每次回答别人自己不爱丝竹这类风雅之物时,司徒殊木总会别有深意的笑着看
她。所谓青梅竹马又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太过了解了,对方连你的糗事都知道地一清二
楚。
“看你笑成这样,就知道你肯定又在回忆我那‘不堪回首’的学琴过程。”久晴天不
满地皱眉。
“没关系,好歹你的笛子吹得不错,倒也不算个音律白痴。”司徒殊木似模似样地安
慰着,脸上的笑容却并不收敛,反而笑得更欢。
久晴天闻言傲然地一抬下巴,状似睥睨道:“我的笛声可是得过一致夸赞的。”
司徒殊木笑着看她一眼,取下腰间别着的玉笛,将久晴天的竹笛和玉笛并排防着,竹
笛较玉笛长一些,笛管也略粗一些。阳光的照射下,玉笛更显洁白莹润,而竹笛则沉着
古朴。司徒殊木含笑看着久晴天,轻轻道:“你甚少奏乐,而用这根笛子吹奏的次数更
是屈指可数,今天怎么就想起吹笛子了?”
久晴天拿过自己的竹笛,“不是说了嘛,染墨新送了曲谱,所以想试试。”
司徒殊木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他想起的是娘亲去世那一晚,他站在漆黑的庭院中,
一身寂寥地站在黑暗中,脑海里全是混乱和茫然,一步也不曾挪动地站了一晚上。而十
五岁的久晴天则一声不吭地靠坐在游廊上,都沉默良久后她便是用这竿竹笛将‘清心咒
’‘云雾天青’等静气凝神、舒缓情绪的曲子吹奏了一个遍。全部奏过一遍后,又循环
第二遍。直到自己有感觉到她气力不继,转身将笛子夺了下来。
当时的久晴天微微喘着气,手指都有些**了,然而还看着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软
软地道:“去睡一会吧,好不好?”
见他没有反应,那有些**的手指颤抖着拽着他的衣袖,急急地道:“你先睡一会儿
,然后我陪你去处理文姨的身后事,好不好?”
后来司徒殊木问过久晴天,她怎么就只会傻坐着吹笛子呢,开口安慰他看开点不比吹
笛子吹到气力不继、手指**好么?
当时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看着他认真地道:“因为若我是你,肯定也特别伤心,那不
是别人安慰我两句看开点便真的可以看开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不伤心,所以只能用
我的办法让你舒心一点。”
“我的笛音可不是白听的,你也得奏个曲子给我听。”久晴天促狭地看着司徒殊木的
玉笛。
这俏语佳音打断了司徒殊木的回忆,司徒殊木拿起那玉笛,倒真如久晴天要求,吹奏
了一曲。
笛声低沉,如泣如诉,似有追忆,似有想念,又带着一丝不知道是对谁的愤怒。
久晴天听过这个曲子,这个曲子是《追思》。所谓高超绝
对不只是技巧上的熟练,更
注重于演奏者的感情,司徒殊木和久晴天都是和任知学的,不过司徒殊木演奏并不喜欢
完全表达自己的感情,习惯性地会用高超的技巧掩盖情绪。而久晴天则相反,在技巧上
他稍逊司徒殊木一筹,但是她的演奏会有她的感情,不知不觉让你受她的意境吸引。
而此番司徒殊木倒是没将情绪完全掩盖,久晴天其实听得十分认真,但面上却依旧一
副懒洋洋的样子。
一曲奏毕,久晴天沉吟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对司徒殊木道:“我觉得你的曲子还是
没有我刚吹的好听,想来上古曲本上的曲子就是更好听些。”
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手指一转就玉笛别回腰间,走到树下的躺椅上坐下,“既如此
,那你继续,刚刚没有奏全你便停了。”
“没奏全都好听。”久晴天得意洋洋地道,复又将笛子凑近唇边。
司徒殊木闲适地躺下,闭着眼睛声音便带着慵懒的尾音,“可不许一个曲子循环个几十遍给我听……”眼睛有半睁开,侧首看着已将笛子递至唇边的女子,淡笑道:“两遍就很好。”
久晴天抿唇一笑,也想起了些什么,即使是再不拘的性子,脸色也有些赧然。
笛音便再次流淌出来。
其实司徒殊木早在寝楼中听到那一段忘忧曲时,心中的郁郁便已经消了一大半了,此刻倚在躺椅上,更是惬意。
久晴天的地方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从来不拘于礼节什么的。
忘忧曲果然便奏了两遍,最后一个音符奏完,久晴天便将竹笛放下了,她也靠着一侧的秋千绳,司徒殊木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的目光落在司徒殊木腰间的白玉笛上,然后掂了掂自己手中的的竹笛,眼神有些飘忽。
“你这几天在医行坐诊很累么?”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的司徒殊木见久晴天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由皱眉,“若是累了,便休息几天。”
“帝都医行我总共都没来过几回,今天休息一天已经可以了。”久晴天抱着腿,心想若是坐诊半个月,却休息个几天,老大非得被她气死。
“帝都龙蛇混杂,你小心被人跟踪了。”司徒殊木忽然想起些什么,隐含深意的提醒道。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人跟踪?”久晴天道。
“你这神思不属的样子,很容易!”司徒殊木打击道。
“我刚才是在观察笛子,才不是神思不属。”久晴天立刻反驳道。
司徒殊木笑了一声,“你可以继续观察。”思索了一会儿,“染墨来帝都了么?若是人手不够又有需要,便直接支会隐卫便是。”
“司徒……”久晴天忽然幽怨地喊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
司徒殊木一听那声音便手便一抖,垂了眼睛甩过一句:“好好说话!”
“我还要六安瓜片……”
“嗯?”司徒殊木一头雾水。
“清妍那鬼丫头肯定把我的六安瓜片都浪费完了,我不管,你还得给我备点。”久晴天咬牙切齿地看着里间,嘴上却对着司徒殊木耍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