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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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乱起(二)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左侧偏厅的水晶帘被两名婢女挽起,一个身着淡紫对襟襦裙的女子巧笑着走进来,不施脂粉,也并非珠玉满头,那一泓盈盈清波里漾着笑意,带着‘天然去雕饰’的清爽,和贵族女子的姗姗莲步不同,久晴天轻功卓越,落足轻盈而潇洒,行走时衣袂飘飘,那气度风华倒衬出了十分颜色。

霍凤云一直目视于久晴天,而且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在雅言室里伺候的若水庄管家自这名女子出现起,便笑得极为慈和,和待客的客气谦恭的微笑不同,看来久晴天在若水庄很受

爱戴。

江湖传久晴天为神医已有多年,段谨溪不曾想过久姑娘居然还是韶华正盛的年纪,他下意识转头看了身旁的霍凤云一眼,霍凤云鸦鬓丽容,身姿傲秀,却淡漠如冰,周身都是上位者的贵气,凤目轻轻一扫都有无限威压。但是……即使站在如斯人物面前,久晴天依旧是言笑晏晏无丝毫卑态,清丽之姿同样脱俗,眼神坦然澄澈,不带一点儿小家碧玉的小家子气。段谨溪一笑:“久姑娘言重了。在下今日能得见两名奇女子,真是不枉这鼎城之行了。”

霍凤云亦点头示意,“久姑娘神采飞扬,洒然之态确是胜人多矣。”

久晴天哈哈一笑,“能得段世子和凤云郡主如此盛赞,真是荣幸。二位请坐,我本是客居若水庄,不成想今日会见到名满天下的段世子和凤云郡主。”

“久姑娘是客居?那倒是在下无礼了,在下只顾着请神医,居然不曾拜会这若水庄的主人。”段谨溪微微懊恼,“不知久姑娘可愿引见我见见主人,以全客道?”

久晴天闻言一晒,“段世子不必如此拘礼,江湖中人不比王侯贵胄,不兴那么多礼的。”

霍凤云本不在意见不见司徒殊木,自然不会在这问题上纠缠,“久姑娘,在下千里迢迢来鼎城是因我父王旧疾愈加严重,我知医行大夫从不出诊,可是我父王病状不宜车马劳累,是以才亲自前来,希望久姑娘体谅我救父心切,亲往北安王府看看。”

她眼神中透出焦急,言辞恳切,倒令久晴天惊异,久晴天原本以为自己是做了两人名正言顺进若水庄的筏子,却不曾想,霍凤云的目的真是为了北安王。久晴天状似为难地看了看段谨溪,“郡主所言句句在理,可是段世子也是爱弟心切,这可怎么是好……”

霍凤云蹙起秀眉,赶在段谨溪之前不疾不徐道:“段三公子之文才名满东阳,其能深得东阳王信任,我亦有所耳闻,可惜幼时便生腿疾,若非如此,地位定是不输世子。久姑娘出手必然可以使段三公子恢复如初,东阳王府兄友弟恭确令凤云佩服,久姑娘的为难亦有道理。”

久晴天挑眉,掩饰性地端起了茶杯,不住感叹真不愧是智勇双全的女将军呀,这以退为进的招用的真好。谁不知道东阳王府子嗣众多但嫡出的仅段谨溪一个,他会真正愿意让一个才能出众的庶弟恢复如初,动摇自己的地位么?

果然,段谨溪听到‘地位定是不输世子’时便眼神一凝,他嘴角含笑听霍凤云说完,才缓缓道:“事有轻重缓急,舍弟腿疾虽已有多年,但又怎比得上北安王生命垂危重要?还是请久姑娘先去北安吧。”

“如此甚好,那我便和郡主先去北安,看看北安王病情如何。”久晴天点头,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极为真诚地看着段谨溪道:“段世子如此深明大义实在让小女子佩服,小女子了却北安定立马赶往东阳,全世子一片护弟之心。”似怕段谨溪不信,还肯定地补充道:“段世子放心,小女子保证必让三公子的腿完好如初。”

段谨溪顿时有种挖坑把自己给埋了的感觉,父王时常感叹三弟才能皆属上品,可惜终身囿于轮椅之上。哪怕是身有腿疾,三弟也能时常给自己添乱,若是真让久晴天治好了,那还得了?段谨溪正要开口婉拒,却又听得久晴天皱眉苦恼:“可是北安王旧伤加重,治疗必得花费不少时间,我还得

回医行一趟,时间不够呀。”

段谨溪一喜,“医行悬壶济世、仁心仁术一向让在下敬佩,久姑娘自然还是以百姓为重。”

谁知久晴天又想到了办法,一改苦恼样子,开心道:“不妨事不妨事,反正我还得去姚城看看药材,正好先去东阳王府,治好了三公子便可顺路去姚城买了药材回医行便是。”

段谨溪脸色又是一僵,这时候候在一旁的林叔插嘴道:“小姐,您忘了,邬馆主已经去了姚城,您不需要去了。恐怕也没法顺便。”

久晴天闻言敲了敲脑袋,“是呀,我忘了老大已经去了。啊……容我再想想办法。”

段谨溪为了避免久晴天又想到什么办法,语气坚决道:“既然不顺路又时间不够,久姑娘届时便直接回医行吧,久姑娘本就不常在帝都医行坐诊,若还为我三弟耽搁了特来求诊的百姓的时间,岂不罪过。”

久晴天似还打算想想‘万全之策’,段谨溪轻轻一笑,已然起身,“虽未请到久神医,但能见识二位奇女子亦是收获,在下便先告辞了。”

久晴天眸中带笑,也没再想什么‘万全之策’了,听见段谨溪要告辞,也没出声,依她对某人的了解,恐怕没这么容易让他走人呀!林叔果然不负她望地又站了出来,躬身一礼,“世子乃贵客,虽未请到神医但也无需匆匆归去呀。我若水庄有一眼药泉十分珍贵,庄主命我转告世子,世子若不着急时间不妨在若水庄修养几日再走,庄主也好尽地主之谊。”

段谨溪浅浅微笑,脸色无波,但也已经意动,本来见司徒殊木才是他的目的。“蒙庄主客气,我等便叨扰了。”

霍凤云自请到久晴天,便不再说话,静静听着久晴天那似有戏弄之意的话语,满含深意的眼眸落在久晴天身上,又缓缓移开。尔后那管家又以司徒殊木之言留下段谨溪。这便是一场博弈,除开久晴天只是故意戏谑,她、段谨溪、司徒殊木三方的博弈,而连面也未露的司徒殊木已然占尽上风,他知道段谨溪的野心,也知道段谨溪哪怕知道不对劲也不会轻易拒绝可能招揽到王佐之才的机会。霍凤云隐隐感觉到,这便是破天下乱局的开始!

似乎也对自己刚被一介女子牵着鼻子走很不满,段谨溪目中精光一闪,“素闻久姑娘医术高明,踪迹难寻。若水庄亦是等闲人进不来,久姑娘却可客居在此,想必与司徒庄主情分非同一般吧。”

久晴天讶然抬眸,微微蹙眉,不解地道:“我只是很少在帝都医行坐诊而已,哪至于踪迹难寻,段世子和凤云郡主不都能寻到我么?若水庄呢,是我师父和任前辈是多年知交罢了。”

霍凤云亦好奇,“久姑娘妙手回春之能闻名已有多年,江湖皆不知姑娘师承何人。若说与任知前辈交好的高人……难道姑娘师承‘隐公’?”

久晴天点头一笑,“没想到凤云郡主对江湖事如此了解。”

隐公,即随隐。如果说任知是英才,那么随隐便是鬼才。任知武艺高强,心存仁义,虽是武林人,但是清雅君子不染丝毫草莽气。随隐则是让人分不清正邪,他提笔能成雄秀诗词,传唱不绝;拨弦能现金石之音,余音绕梁;琴棋书画、诸子百家,无一不通。最重要的是,他是江湖中唯一能和任知战成平手的人。想当年魔教一役,也有江湖人特地请他出手,不过据说他老人家因为那天心情不好没答应。随隐行事从来只看自己心情,当年江湖传他空有绝世武功却无君子之志,实不知是武林之福还是祸。他也不过冷然一笑,道自己从来不以君子自称,他祸福自担,与武林何干?如此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却是知交好友,着实令人不解。

“任前辈高华清绝,随前辈自在随心,着实令人欣羡。”霍凤云感叹般说道,凤目怔然的一瞬出现短暂的迷茫之色。

段谨溪则悠悠笑道:“如今的司徒庄主不正是高华清绝,久姑娘不正是自在随心么?”

自在随心,

霍凤云和段谨溪都想到了刚才的那段对话,霍凤云是旁观者清,将久晴天的戏谑看得清清楚楚,而段谨溪也不笨,自然也琢磨出滋味了,这位神医刚刚故意戏耍于他,那可是丝毫不惧他一介王侯。

对于段谨溪这另有所指的话,久晴天只是好笑般看着段谨溪,“是啊,有句话不是叫有其师必有其徒嘛。”

她的确不怕,她的戏耍也没有什么深沉的阴谋,她清楚段谨溪意在司徒殊木,也清楚段谨溪对段三公子的旧疾并不上心。霍凤云垂眸沉思她或许是因为不忿自己被人当成了进若水庄的踏板,也可能是看不惯虚伪,所以谁让她不舒服,她便也给谁添添堵。这种任性率性,非洒脱不羁之人不能为。同时……也非实力雄厚之人不能为。

三人在这雅言室中品茗聊天,而段谨溪明显对久晴天和司徒殊木之间的关系颇为关心,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但久晴天非常诚实地告诉他,她和司徒殊木自小便认识,勉强还算得上青梅竹马。那股坦然劲儿反而让段谨溪拿不准二人的关系了。

霍凤云偶尔才插一句。林叔见三人聊得颇为‘投机’,眼皮子耷拉下来,侍立一旁,全做没听到。

到了用膳的时候,有两个女子言奉主命来请贵客。两人虽然身着丫鬟的服饰,但衣服款式用料皆高于其他下人,姿态曼妙,娴雅若花。两人面向久晴天方向深深一福,道:“庄主已在抱夏阁为诸位贵客设宴接风,特命婢子前来相请。”

霍凤云闻言秀眉轻挑,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庄主客气了,在下心急于家父病情,就不叨扰庄主了。虽入庄却不拜见主人家颇为失礼,但事急从权,下次若有机会定当面致歉。”又转头向久晴天,“久姑娘,我们便快马赶去北安可好?至于午膳,我们便在路上解决罢。”

久晴天眼神自二婢和林叔身上溜过,“自然好。”

霍凤云发话,久晴天点头,其他人当然不会有异议。段谨溪眼神一凝,颇为警觉地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含笑与霍凤云和久晴天道别,便往抱夏阁去了。

久晴天广袖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和霍凤云一道出了若水庄。

“郡主为何不在这吃了这顿饭再走?左右我们下了山也要吃的。何况在若水庄吃还不要花银子呢。”久晴天弯了弯眉眼,问道。而一直紧跟在霍凤云身后的圆脸丫头也睁大了眼睛看着霍凤云,同样好奇。

霍凤云回头,若水庄已在身后,里面有亭台水榭、九曲回廊,在这深山中雅致到了十分,她嘴角一挑,勾出一丝笑意,“虽然不要花银子,但是我觉得这顿饭可能不是那么好吃的。”

见久晴天但笑不语,霍凤云反问道:“久姑娘又是为何呢?”

久晴天利落地翻身上马,右侧一缕发丝调皮地划过脸颊,正落在她含笑地嘴角,她一抖缰绳,马儿便向前奔去,霍凤云只听得远远传来一句,“反正无论在哪儿吃饭都不花我银子,我当然随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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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抱夏阁水莲厅中佳肴满桌,琼浆玉液满盛杯中,将近端午,天气也稍有些炎热,抱夏阁亦是临着莲池而建,水莲厅的窗户被丫鬟们轻轻推开,窗外便是种着各类荷花的莲池,清风徐来,大片莲叶迎风而舞,荷花蓓蕾已隐约可见。水莲厅与晴斋及庄主寝楼围绕这数顷莲池呈三角之态,在水莲厅窗口远眺斜对角,似还可以看见那书着‘晴斋’二字的朱笔匾额。

乔思兰正好坐在临窗的位置,低垂的水眸中有一丝挫败。而司徒殊木也和她一样,坐于一旁,还有客人没到,是以两人都未入席。乔思兰微敛双目,放松心神,过了一会儿才偏头打量窗外的风景,目光越过那数顷碧荷,看到一座精致小楼,当看到那座小楼的匾额时,她猛然一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