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昔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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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中)



我看了看他,真有些无可奈何,如果我可以回去,那么接受他的相送也未尝不可,但我偏偏今天不能回去。而且,我对他把我想成了一个不适应夜色的女孩感到一丝内疚,他不知道,在从前的日子里,我回住地的时间比现在要晚得多。

怎么跟他说呢?我站在路上,犹豫不决,微微的风飘着丝丝寒意。片刻之后,我转过头,淡淡地对他说:“方经理,我不是不想让你送我回去,只是我并没有地方可去,怎么让你送呢?”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地方去?”他奇怪地问。

“我不是这里的人,在这儿没有家,而我租的房子又发生了一点问题,就这样。”我简单地说,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和茜伦的事。

“那么,”他低了低头,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愿,没有追问原由,只是问:“你打算去哪里呢?”

“我本来要去看夜场的。”我说,这是实话。

“好,上车,我陪你看。”他说。

我迟疑了片刻,觉得实在无法拒绝他的这片热情,还是坐上了他的车,心想他即然一定要相陪,那就随他的便了。

他替我关上车门,绕到左边坐在了驾驶位上,然后熟练地发动引擎,朝人民电影院的方向开去。

通常在这个城市里,电影院一带是音像放映业比较集中的地方,那里有两家影院,里面都附带有录相厅,在末场电影映完之后,夜场录相也就开始了。虽说是录相,但投影银幕也不小,在这些地方能看到很多在胶片和数字大银幕上看不到的影片,当然,也会有不适合少年儿童观看的充满暴力和*的录相。我不常去看夜场,每次去,都是因为夜晚的住宿问题没有解决好,或是遇到实在甩不开的男人时会拉他们来这里,这样混上一夜之后,我就可以安然离开了。

一路上,我没有说话,方哲远也沉默着。他开着车,让路两旁的华灯像两串闪光的珠链那样不断向后掠去。我不禁想到,有车的男人是否都会喜欢副驾驶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假如我是一个又老又丑又傻的老太婆,他还会这样热情地对待我、非得把我回家去不可吗?

车开到了电影院后,他便停下车,和我一起下来,寻找夜场录相的广告牌。可是我们找了一圈后才发现,今天这里的两家影院竟然都不放夜场投影。

“怎么回事?”他说,“平常这里总有夜场可看。”

“谁知道,可能是投影机坏了,”我耸耸肩,“或者,得整顿一下什么的。”

“如果不看夜场,你还有别的地方去吗?”他看着我问。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我颓废地说,“我可以回公司,常总办公室里有个中长的沙发,我能在那里将就

一晚上。只是值班的老师傅很不好说话,平常一到十二点,他就来赶我回家,说要锁门了,公司里除了他之外,不能留人。但我想,跟他多说说也许有用。”

“睡公司的沙发?这怎么行?找家宾馆给你开个房间吧,我付钱。”

“我可不能让你破费,再说,我也没带身份证。”我摇摇头,淡淡地笑了笑。

冷风一阵阵吹来,我不禁周身颤抖了一下,天气还是那么冷,如果是夏天,我还可以冒险在月下漫步一夜,可在这个清冷的季节,既使有幸不遇上坏人,光是在室外走一夜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我也很明白,“众成”那个值夜班的老师傅十有八九不会让我在里面过夜,因为他实在太固执了。无计可施之下,我不由地轻叹了一声。

“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他想了想,说。

“哪里?”我问。

“这你不用问,反正不是酒店,当然也不是狼窝,你只要想好去或是不去?”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夜的纬幕下他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但依旧有几分熟悉,我在哪里见过他呢?他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又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冷战,于是我拢了拢风衣,然后转头对他说:“好的,我去。”

我重又坐进他的车,他便开动车子,把我带到了临近友好路的扬子江路,开进了一个小区。我随他下了车,在夜色中走过婆娑黝黑的树影,跟他走进了一个单元,来到四楼。他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对我说:“请进。”

我有些茫然地走了进去,他随后进来将灯打开,带我来到了客厅。这是一套旧房子,但室内简洁明亮,清新舒适,只是充满了一种男性的气息,不似我和茜伦的居所那样被打扮得清秀细腻。

我放下包,在沙发上坐下,转头问他:“这是你的家吗?”

“不,只是暂时租来的住所,我自己的房子在西安,”他说着,将茶几旁的音响打开,放了一张光碟进去,“听听音乐好吗?”

我点点头,明白了这里为什么没有女性打理过的痕迹。我又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住吗?”

“没错,怎么,”他按下放音键抬头看着我,“害怕了?”

“有什么值得怕的?”我自信地笑了笑,曾经和那么多的男人独处过,我早已练就了十二分的胆量,也学会了保护自己的方式,何况,我也不是不会看人的,见男人第一面,聊个七八句,就可以感觉到他是个善类还恶类。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方哲远,一个有钱的总经理,他的脸上没有恶骨。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害怕,”他似有深意地说,“所以才带你来这里。”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光碟上的音乐从

音箱里传出,是一首我十分熟悉的曲子,听到这首乐曲,我仿佛会想到些什么,心中的感应是如此强烈,不知是不是听得太多,还是曾经在听这首曲子的时候发生过一些事情,于是便将原来的曲意深化了,像一个真的故事,发生在昨夜的梦里。

“知道这首曲子吗?”他忽然问,似乎没有在听音乐。

我转头盯了他一眼,他的话极富色彩,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音乐旋绕,是一曲动人的“昔日重来”。昔日重来!我忽然心中一震,我在哪里听过它?我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他,恍然梦醒,原来如此啊,难怪一见面就觉得似曾相识。

“是‘昔日重来’,”我说,心中有些不平静,“在上海罗曼咖啡厅里,有个钢琴师每晚都要弹这个曲子。”

“你在那儿差点让人误会是吗,”他充满感慨地说,“世界是不是很小?其实我一见到你,就想起来了,你却没有认出我来,也许是你的美貌会令人一见难忘,而我的平常却要天天见面才能记得住。你好吗,陌生人?”

我将眼光投向正在运行的音响,很久没有出声。并不遥远的往事在我心中不断闪现,上海罗曼咖啡厅里的一段时光顿时跃然眼前,仿佛刚刚经历过似的。人生多奇妙,当我深感生命的无奈而不惜万金出门旅行,去寻求新生时,平平淡淡之间遇到了他,当我回归故里,重新开始新的旅程并为生活而奔波时,竟又遇见了他!这几乎像戏剧,而非真的现实。

我重新将目光移至他的脸上,静静地说:“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你呢,还经常去咖啡厅消磨寂寞的时光吗?”

“不,现在工作太忙,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里顾得上寂寞啊。”

“你在做什么工作?”我问。

“你忘了,在罗曼咖啡厅,你就对我的职业做了一个完美的推测,还记得吗?”

“哦,”我歉意地说,“随便猜猜而以。”

“但是被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像是很高兴地说,“我就是西安人,我的公司总部在西安,是专门做信息系统工程的,这段时间,公司在新疆的分部接了一个大项目,所以我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哦,”我慨叹,“其实我猜的几乎都不对,除了你是商人之外。想不到,你真是年青有为啊!”

“谈不上有为,现在信息类、it类的生意都不好做,不努力就会被淘汰。”他歉虚道,“啊,对了,你怎么离开了上海,到这里来了,还在‘众成’给常运风当秘书?”

“我去上海只是旅行而已,旅行总会结束的,”我淡淡地说,“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什么都不是,我现在只是‘众成’的普通职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