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事如风
秋棠坐在自己的墓碑上，望着进来的江渺：他已经来过了，你瞧。
四座墓碑各有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江渺没有说话，半蹲在母亲的墓碑前。
四座墓碑环形排列，四周是错落有致的绿色植物。没有一片枯黄的落叶，看得出来黄昏陵园管理得不错。
他望着防护罩外的远方，外面是寸草不生的焦黄的土地和一片残垣破瓦。“这里应该属于大战前那座闻名全球的魔都吧”他默想。
江渺不想再看低语：管家。
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墓碑旁，身子半弯，表情谦卑的看着江渺：回放前一位访客的影像。
又出现一个全息投影，影像里一位身穿粗麻布套头长衫的人正在弯腰放花。
“停”全息投影定格，江渺绕到来人身前。
一张沧桑的脸出现了，虽然穿着套头罩衫，可依然能看见她满头的白发。
“女的。你认识吗？”秋棠绕着影像漂浮。
“这一次她竟然不再蒙面。”江渺摇头。
“她年轻时应该也像李阿姨一样漂亮。”
江渺心中一酸。秋棠忙道：那么，哥哥，这一次我们要记忆提取吗？
“管家，将这段影像下载到我的手机。”江渺边说边从背包里摸出香烛，白酒。
他给自己点燃一根香烟，给每个墓碑前各插上三柱香，两对红烛。
“警告，警告。您在使用违禁品，请立即停止此行为，否则您会收到科学委员会的罚单。这会降低您的市民信誉度。您将无法贷款，无法使用高级交通工具等。”全息影像的管家表情依然谦卑。
江渺将燃了半截的烟放在最右边的墓碑前，又打开一杯白酒，墓碑上刻着三个字：秋成石。
江渺望着秋棠：你爸爸最喜欢看球的时候喝这个牌子的酒。
“还喜欢啃兔头和鸡翅。”秋棠望着酒瓶中流出的细流发呆。
玻璃罩里顿时弥漫着白酒的浓香。两人一时无语。
“在黄昏陵园里，不提取记忆来怀念故人的可能就只我们吧。”秋棠有些惆怅。
“不，还有这位送花的人。”江渺看着地上的百合嘴角带笑。
当初选择将父母的骨灰移到黄昏陵园也是因为这里是少有的能看到绿色植物还能埋骨灰的地方。很多人已经不再保留先人骨灰了，有些是因为战争的缘故，而大多数是因为迷上了记忆提取。
江渺和秋棠小时候都有爬山扫墓的经历。孩子们跟在大人身后爬到半山坡找到爷爷奶奶的墓地，然后点香蜡，放鞭炮，淡淡的青烟和浓浓的火药味会让人不自觉的陷入怀念中。虽然过程嘈杂但是充满人情味儿。江渺说：这叫仪式感。
秋棠却认为江渺只是不敢面对过去。其实她何尝不是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以一种近乎鬼魂的形态存在人世之间，也不知道为何只有江渺才能看见和听见她。她甚至连记忆提取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她只是一种虚无的存在，而记忆提取的前提是你得有一个活生生的大脑。
“泥土也成了奢侈品。”江渺靠在树下，抓起一把泥土。
秋棠翩翩落下，靠着江渺坐下。
“管家，私密模式”江渺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玻璃小瓶。
吱吱的电流声从头顶传来，玻璃罩外升起一层金属外壳将墓地包裹起来，墓地瞬间陷入黑暗。
“啵”瓶盖的木塞拔出。一个个绿色的荧光亮点从瓶里飘出，在黑暗中中四散开来。墓地不大的空间瞬间被这二十多个荧光绿点装扮得浪漫而神秘。
“哇！萤火虫!”秋棠高兴的大叫，她兴奋的追逐着绿点飞舞。
“这在黑市可要卖大价钱的，你又乱花钱了吧？”秋棠悬在半空高兴的看着江渺。
“我说过我会照顾你。”江渺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长出了口气，他想起那句：我会照顾你。
第一次对秋棠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是四十年前。那天他和秋棠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烧焦的大楼，看着来往的警察，护士和消防员。
秋棠问：渺哥，我死了吗？我爸爸妈妈也死了吗？
江渺，没有说话，他脑里一片空白，他的爸爸早就抛弃了他们母子，他的妈妈刚刚被人送去了殡仪馆。他不知道以后的人生路该往哪里去。
“渺哥，我怕。”秋棠美丽的眸子满是泪花。
江渺想抱住让人怜惜的秋棠，可他抱住的只是空气。
他在秋棠的耳边悄声说：别怕，我会照顾你。那一刻，江渺找到活下去的勇气。
现在回想起来，江渺觉得倒是这个小妹妹一直在照顾自己，他很感谢她的存在。他难以想象如果没有秋棠自己怎么才能熬过这艰苦漫长的四十年。他已经六十四岁了，他是人们口中说的战前时代的人，那年是二零一八年，那时他还是二十四岁的少年，那天是十一月十一日母亲的生日，那那天之后他失去了一切，他和鬼魂相依为命，那天之后他得了怪病。起初是四肢无力，后来每当旁晚心脏便剧烈疼痛。后来医生发现他的身体新陈代谢缓慢，五年后，代谢几乎停止，他发现自己的外貌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八岁的模样。起初他很自卑，因为贫穷，因为无依无靠，也因为自己怪异的身体，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期生活，他带着秋棠过着漂泊的生活。他们没有一个朋友，他们只有对方。
后来，百国大战爆发了。那是二零二八年，那年他三十四岁在一家超市打工。
虽然听起来有点残酷，可江渺内心还是不自觉的会感谢那场惨烈大战的发生。因为这场波及整个星球的大战，打乱了原有的次序。人们开始遗忘过去，拥抱崭新的未来。而这一点恰恰给了江渺喘息的机会。科学委员会将革命成功那一天命名为：起航日。江渺也觉得他以往居无定所的日子可以结束了，在这座由无数玻璃圆房连接而成的巨大的城市里，没人会在意他，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和秋棠最后选择在落日小镇落脚。两人的生活重新“起航”。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本章完)
四座墓碑各有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江渺没有说话，半蹲在母亲的墓碑前。
四座墓碑环形排列，四周是错落有致的绿色植物。没有一片枯黄的落叶，看得出来黄昏陵园管理得不错。
他望着防护罩外的远方，外面是寸草不生的焦黄的土地和一片残垣破瓦。“这里应该属于大战前那座闻名全球的魔都吧”他默想。
江渺不想再看低语：管家。
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墓碑旁，身子半弯，表情谦卑的看着江渺：回放前一位访客的影像。
又出现一个全息投影，影像里一位身穿粗麻布套头长衫的人正在弯腰放花。
“停”全息投影定格，江渺绕到来人身前。
一张沧桑的脸出现了，虽然穿着套头罩衫，可依然能看见她满头的白发。
“女的。你认识吗？”秋棠绕着影像漂浮。
“这一次她竟然不再蒙面。”江渺摇头。
“她年轻时应该也像李阿姨一样漂亮。”
江渺心中一酸。秋棠忙道：那么，哥哥，这一次我们要记忆提取吗？
“管家，将这段影像下载到我的手机。”江渺边说边从背包里摸出香烛，白酒。
他给自己点燃一根香烟，给每个墓碑前各插上三柱香，两对红烛。
“警告，警告。您在使用违禁品，请立即停止此行为，否则您会收到科学委员会的罚单。这会降低您的市民信誉度。您将无法贷款，无法使用高级交通工具等。”全息影像的管家表情依然谦卑。
江渺将燃了半截的烟放在最右边的墓碑前，又打开一杯白酒，墓碑上刻着三个字：秋成石。
江渺望着秋棠：你爸爸最喜欢看球的时候喝这个牌子的酒。
“还喜欢啃兔头和鸡翅。”秋棠望着酒瓶中流出的细流发呆。
玻璃罩里顿时弥漫着白酒的浓香。两人一时无语。
“在黄昏陵园里，不提取记忆来怀念故人的可能就只我们吧。”秋棠有些惆怅。
“不，还有这位送花的人。”江渺看着地上的百合嘴角带笑。
当初选择将父母的骨灰移到黄昏陵园也是因为这里是少有的能看到绿色植物还能埋骨灰的地方。很多人已经不再保留先人骨灰了，有些是因为战争的缘故，而大多数是因为迷上了记忆提取。
江渺和秋棠小时候都有爬山扫墓的经历。孩子们跟在大人身后爬到半山坡找到爷爷奶奶的墓地，然后点香蜡，放鞭炮，淡淡的青烟和浓浓的火药味会让人不自觉的陷入怀念中。虽然过程嘈杂但是充满人情味儿。江渺说：这叫仪式感。
秋棠却认为江渺只是不敢面对过去。其实她何尝不是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以一种近乎鬼魂的形态存在人世之间，也不知道为何只有江渺才能看见和听见她。她甚至连记忆提取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她只是一种虚无的存在，而记忆提取的前提是你得有一个活生生的大脑。
“泥土也成了奢侈品。”江渺靠在树下，抓起一把泥土。
秋棠翩翩落下，靠着江渺坐下。
“管家，私密模式”江渺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玻璃小瓶。
吱吱的电流声从头顶传来，玻璃罩外升起一层金属外壳将墓地包裹起来，墓地瞬间陷入黑暗。
“啵”瓶盖的木塞拔出。一个个绿色的荧光亮点从瓶里飘出，在黑暗中中四散开来。墓地不大的空间瞬间被这二十多个荧光绿点装扮得浪漫而神秘。
“哇！萤火虫!”秋棠高兴的大叫，她兴奋的追逐着绿点飞舞。
“这在黑市可要卖大价钱的，你又乱花钱了吧？”秋棠悬在半空高兴的看着江渺。
“我说过我会照顾你。”江渺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长出了口气，他想起那句：我会照顾你。
第一次对秋棠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是四十年前。那天他和秋棠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烧焦的大楼，看着来往的警察，护士和消防员。
秋棠问：渺哥，我死了吗？我爸爸妈妈也死了吗？
江渺，没有说话，他脑里一片空白，他的爸爸早就抛弃了他们母子，他的妈妈刚刚被人送去了殡仪馆。他不知道以后的人生路该往哪里去。
“渺哥，我怕。”秋棠美丽的眸子满是泪花。
江渺想抱住让人怜惜的秋棠，可他抱住的只是空气。
他在秋棠的耳边悄声说：别怕，我会照顾你。那一刻，江渺找到活下去的勇气。
现在回想起来，江渺觉得倒是这个小妹妹一直在照顾自己，他很感谢她的存在。他难以想象如果没有秋棠自己怎么才能熬过这艰苦漫长的四十年。他已经六十四岁了，他是人们口中说的战前时代的人，那年是二零一八年，那时他还是二十四岁的少年，那天是十一月十一日母亲的生日，那那天之后他失去了一切，他和鬼魂相依为命，那天之后他得了怪病。起初是四肢无力，后来每当旁晚心脏便剧烈疼痛。后来医生发现他的身体新陈代谢缓慢，五年后，代谢几乎停止，他发现自己的外貌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八岁的模样。起初他很自卑，因为贫穷，因为无依无靠，也因为自己怪异的身体，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期生活，他带着秋棠过着漂泊的生活。他们没有一个朋友，他们只有对方。
后来，百国大战爆发了。那是二零二八年，那年他三十四岁在一家超市打工。
虽然听起来有点残酷，可江渺内心还是不自觉的会感谢那场惨烈大战的发生。因为这场波及整个星球的大战，打乱了原有的次序。人们开始遗忘过去，拥抱崭新的未来。而这一点恰恰给了江渺喘息的机会。科学委员会将革命成功那一天命名为：起航日。江渺也觉得他以往居无定所的日子可以结束了，在这座由无数玻璃圆房连接而成的巨大的城市里，没人会在意他，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和秋棠最后选择在落日小镇落脚。两人的生活重新“起航”。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本章完)